第三章 胖掌柜闲话昆虫 法国属地显神秘
“原来是个噩梦”,我从梦魇中惊醒,摸了摸脖颈后被汗水沁湿的枕巾,很久没有做恐怖的梦了,虽然我经常做梦。我转头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凌晨3点15分,如果不是做噩梦,我通常是不会在这个点醒的;辉光管散发出的橙红色微光像及了梦中怪物发光的双眸。精神分析学派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内在欲求不达或者外界刺激会致使噩梦产生,这在幽暗的卧室里泛着红光的辉光管闹钟或许就是我今晚噩梦的应激性外因。mama认为这个闹钟影响睡眠质量,好几次让我换个闹钟,可我痴迷这个钟表赛博朋克式的工业美学外观,舍不得将其替换,再说发明辉光管的国家早已经停产这种古早味科技产品,其在二手市场上价格不菲。我凝睇着天花板上的花灯被辉光管映射后投出的阴影,不久困意袭来,再次入睡,醒来已经快中午了。吃过午饭,当天整个下午就几乎无所事事,除了把放在储藏室里积尘的小铜号拿出来吹奏几首简单的曲子外,就是瘫在卡其色布艺沙发上看肥皂剧,待天色甫一黑时去表弟的居酒屋独自吃个日料。 大表弟的居酒屋开在51大区,那天若不是那里的穹顶有裂痕,当晚我是会去他的小店小酌几杯、撸点日式串烧。店铺名“井上烧鸟”,店内鸡皮、鸡rou、鸡心等以鸡为食材的串烧是主打,主厨小哥虽然非常年轻,却对烤炙日式串烧相当在行。 井上是大表弟的姓氏,不过他并不是日本人,应该也没有日本血统;其父辈祖上是台湾人,在上上个世纪日本人侵占台湾推行皇民化运动,强迫台湾汉人祖宗姓氏改成日本苗字,他的高祖引用《孟子--滕文公下》中的“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的典故,将李姓变更为“井上”,绝大多数的日本殖民者没有熟谙汉学(即使中国人也未必能看出其中端倪),还夸奖其祖辈将姓氏改的“很日本”,并登报表彰、引述为改名更姓的典范。 井上烧鸟店在一条不为人注意的小巷里,素色的防腐木门头没有任何文字和LOGO,只悬挂了一支随风摇曳的红色日式提灯,灯笼上写着两个汉字“烧鳥”,墙上开了一个只许单人进出的窄门洞,门阑上垂吊着印有商号的靛蓝色暖帘,左右两片分别有白色的“井”、“上”二字。门帘下端离地不到1尺,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就餐的食客,只能瞅见从帘布下方洒落出的暖色灯光,真是一家十分低调的居酒店:没有招牌、不做广告,只想凭餐食的风味树立在顾客中树立良好的口碑,吸引心心念念回头客和慕名而来的尝鲜者。 我掀开帘布、钻进店内,店内仅有的五张榉木餐桌旁已经密密匝匝地坐满了食客,每张餐桌上铺满了各种日料串烧和寿司卷,一席都是男食客的餐桌上还摆放着一套黑釉色酒盅和暖酒壶,几个男人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之间,喝的脸红耳赤,嘴上高谈阔论。 表弟媳思琪(其实是女友)看见我来了,招呼我在贴近厨房的吧台位坐下,奉上菜单和酒具,问道:“表哥想吃点什么?”。 “就鸡皮、鸡心、鸡肝、葱烧鸡腿rou各两串,另外再来盘盐烤鲭花鱼。” “不喝点清酒吗?” “不喝了,今天开车来的。最近查酒驾很严!” “好的,你等一下,烧烤要花点时间,我先忙了” “没事,你忙,”我四下扫视了一番,没发现表弟的身影,就问道思琪“阿峰呢?在后厨吗?” “不在店里,去仓库取食材了。过会儿回来。” “哦”我掏出手机刷起视频消磨等餐的时间,几分钟后,一位店员端来了一碟串烧,并跟我说鲭花鱼还在烤制,另外老板娘给我送了一碗芥末章鱼和一杯酸梅汤。我谢过店员,先咬起了被烟醺的微焦鸡皮。 我边刷手机、边嚼串烧,用眼睛欣赏着视频主播扭动的婆娑舞姿,用味蕾品尝着烧烤师烤炙的珍馐美馔,全然没有留意周围的人事。 “哥,你来了。”伴着一句雄浑的男性问候声,一只厚大的手掌轻轻地搭在我的左肩,我转头一看,果然是我表弟:井上峰。峰,长得浓眉大眼,招风大耳,高鼻梁、圆鼻头,身长一米八,体重二百二,从身后观其项背真是生得肩宽如虎、腰壮如熊,然后与他的外表巨大反差的是他性格温柔谦和、平易逊顺,以至于这种佛系的脾性可能导致了他心宽体胖的外在。 “嗯,我来也没多久,听你老婆说你去仓库了。” “是呀,前几天被迫歇业了,店里也不敢多存放食材,今天刚一开业就发现缺这缺那,于是一边开门营业,一边仓库提货。” “这街区的租金又贵,歇业几天,租金打水漂。” “嗯,是的,房东还念叨着要给我这间铺子涨租金呢?生意真难做!” “上班也辛苦,我还是羡慕你可以做老板,工字难出头。生意上正轨了,赚钱就水到渠成了;再说像前几日的意外泄漏事件也是鲜有发生的。”我说出上面的话时带着十分肯定的语气,因为自从人类移居火星、定居在穹庐之内,头顶的这种透光膜结构就很少有破裂的情况发生,以至于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无法回想起有关于这方面的报道和流言,更何况穹顶的设计、材料、制作工艺、组装技术不断的更新迭代,据说最新的产品都升级到4.0版本了,人类基建科技的精粹---穹庐城市自然是越来越可靠,有害气体泄入城区危及居民生命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表弟峰向我凑近了身子,轻声细语道:“确实是个意外,但是不是自然意外,而是人为意外。” “什么意思?”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那故作神秘的神态,“说来听听。” “我有个在巡逻队当差的哥们,大前天他醉酒后曾偷偷的告诉我,说在破裂的穹顶附近找到了鳞翅目昆虫的翅膀和口器,还在裂纹上残留的不知名酸性物质。” “鳞翅目昆虫?是蜻蜓吗?”我对昆虫学知之甚少,倒是对猫科和犬科动物了解颇深(以非科班角度来说),大抵是因为蜻蜓的翅膀膜质透明(很多鱼的鳞也是透明的),觉得应该指的是蜻蜓。 “飞蛾或蝴蝶之类的昆虫啦!”峰微微有丝得意地说,工科大学毕业的我总算在他这个技校毕业生前当了一回“动物分类学文盲”。 “昆虫虽然是通过胸、腹部气门呼气,然后将吸入的气体沿导管扩散到细胞,但是它们和人类一样也需要氧气呀!火星上的大气大部分是二氧化碳吶!一定是从穹顶里爬出裂缝的昆虫。”我自信地回答,同时也希望可以用气门、导管两个生物名词扳回一点颜面。 “不是啦!我哥们说裂缝比博物馆收藏的硬币还薄一些,飞蛾或蝴蝶身体爬不出去的”,表弟笃定的说道:“十有八九是外面的虫子”。 “可昆虫也需要氧气呀!没有氧气,虫子也会窒息死。” “那是地球上的昆虫,也许火星上的昆虫进化了”,表弟眉头一皱、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或许他不知晓昆虫的呼吸器官这个知识点,但是如今的我和他都无法将各自和对方的观点证明真伪。 此时,表弟瞧见一位时髦摩登的女郎掀开卷帘跨进门来,就示意让我继续用餐,他先起身招待新来的女顾客了。女客人穿着粉红色法式连衣裙,妆容比较精致,长相中等偏上。表弟似乎也和她熟识,招呼她时有礼仪性的用手指轻触客人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落座的位置,并与她寒暄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表弟回来了,目光指向粉衣女郎,“看见那个穿粉红色衣服的美女吗?我初中同学,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国内大学,就去法国留学了,在那里混了几年,现在回来在一家法资企业工作。” “嗯,确实挺法兰西的”我回应道。 “虚有其表罢了,在那里镀层金,不过倒是掌握了一门外语。” “她选择在法企工作,今后有机会去法国生活工作,回到地球。” “嗯哼,恐怕很难”表弟表示不同意,说道:“她念的大学是法属叙利亚高原()欧洲管理学院,那的大学文凭不怎么被法国本土认可,我听说这所大学也是国内和法属地合作办学的,比较水。” “那至少也学会了一门外语,开拓了眼界。年轻时读过的书和学过的知识多年后会遗忘,但就像我们小时候吃过食物,尽管我们不记得每天都吃了什么,但是它们却转化为我们生长发育时的骨骼、肌rou和血液。成年后食物又为我们的新城代谢提供能量,直至我们死亡。你读过的每一部书,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你人生阅历的一部分。你说是不是?”我不太同意表弟高等教育无用论的观点,似乎也很为粉衣女郎的学习经历辩解,更有可能地是潜意识里不忍心漂亮姑娘被人背地里奚落。表弟听我说完,抿着嘴,点点头。
“阿峰,后厨的师傅说培根和青花鱼用完了,你快去仓库拿一些回来。”思琪中断了我和表弟的交谈。 “还有其他食材要拿吗?” “那你去后厨问一下厨师吧。” “好的,哥,你继续用餐,我去拿货。客人太多,总算不准食材的量。” “嗯,你忙吧。” 表弟肥胖的身躯从做旧的木椅上起身,流行大步的走向厨房,掀开后厨的蓝色帘布钻了进去。其实,我心底有点羡慕他的生活:自己当老板,不用朝九晚五的上班打工(其实,我上班时间是8点),尽管没有高学历,但确实家族里赚钱最多的年轻人。 讲到法属火星定居点,必须承认高卢人在火星上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法国人在叙利亚高原(SyriaPlanum)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居住地,该基地有独立的电力系统(与火星国家电网并不联网而且电网频率还不一样)和生命维持系统,核心城市叫做新巴黎,其主要街道如香榭丽舍大道、圣日耳曼大道附近的空气据旅行客反映还有法式香氛的气味,更有好事者传说品味出了前调、中调、后调的不同味道:头香干净清甜少女感,中调优雅迷人少妇感,尾香成熟厚重贵妇感,天晓得描述出这种游后感的旅客是真地嗅到了这样清冽怡人的空气,还是酩酊大醉后在新巴黎红灯区晃荡放纵,误把某位莺莺燕燕的体香掺入自己紊乱的意识里,翌日宿醉清醒后生成错乱的记忆。“夜巴黎,夜巴黎,灯红酒绿不夜城。”有中国移居者将一首经典老歌歌词中地名稍加修改,改词不改调地来传唱新巴黎的夜生活,竟然也毫无违和之感。去叙利亚高原的磁悬浮列车仅由法国公司经营,每周的班次非常有限,非法籍的居民想要去叙利亚高原需要提前48小时申请,经签证官同意方能搭乘列车,往往有申请人被签证官拒签而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因此,“巴黎难得一游”又让火星移民在对新巴黎声色犬马的浪漫感、流光溢彩的梦幻感之外,又平添了一份难睹真容的神秘感。 法属叙利亚的武装保安力量也很神秘,很久之前它的武装部队是招收外籍人士,这也是法国军队史上的征兵传统,但是自公元2146年(地球历)以后,法军开始对自愿参军者的生平经历开始详细调查,曾经有过犯罪案底的人员就不再被录用了(公元2000年时候,地球上法国外籍军团就早已禁止接受刑满释放或假释人员参军),其兵源成为棘手的问题,毕竟哪个衣食无忧的地球良民愿意被投送到平均2.2亿多公里外的荒星服兵役,除非苟活在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边缘。非法籍的火星定居者对参加法军也兴致不大,相近优渥的收入的工作在其他行业也找得到,若要参军,所属国的军队也能提供丰厚的薪酬待遇和光明的升迁机会,何必参加这种随时会因政治因素被大国舍弃的军队。因此,一度有消息传言该历史悠久的兵团要撤销番号、就此解散;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兵源问题被水到渠成般的解决了,至此法军外籍兵团兵力充盈、武德充沛,多次化解了几次恐怖袭击和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可谓战功彪炳的“法兰西人民军队”。但是由于士兵来源保密,法军内部也没有士兵主动爆料自己的经历,外界就有传闻说法军外籍军团全是人工智能机器人(有人质在恐怖袭击事件中见证个别外籍士兵身中数枪后仍奋勇拼杀暴恐分子,毫无痛觉之感)。 嚼着日式烧烤,我突然感觉不小酌点清酒,配合着串烧下肚很无味。于是,我让店员给我上了一盅浸泡在暖酒器热水里的清酒,氤氲的水蒸气混合酒的清香使得座前的这一套酒具仿佛如轻烟袅袅的迷你香炉,更加激发了人饮酒作乐的欲求。 “我前天预定了2个人的位置,“身后传了一句齁甜且略有点耳熟的女声,“路上有点堵,来晚了点。” “嗯,没关系,叫什么名字“ 我转身往对方的方面望去,一个清晰靓丽的身形映入我的眼睛。“好巧啊,“我心里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