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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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之前，就把张涵接过来了。张涵现在逐渐要帮着做些事了。但他还是精，吃饭就在讲价钱了：“妈，你洗碗啊。”喊他洗碗，他就说：“我不洗哩，你洗嘛。”吃了饭赶紧就去漱口，以逃避洗碗。但张涵喜欢洗衣服。林茜泡起衣服，外衣用洗衣粉泡，内衣打肥皂，张涵就帮着搓。耍一转回来，不等林茜说话，张涵就忙着跑到清衣服。开始这娃把几个盆子的衣服伙在一起洗，后来慢慢教他，渐渐地他可以分开了，清衣服清不到好干净，但总算可以做点事。原来请过一个王阿姨的，儿子给她取了个茉莉花的绰号，因为王阿姨经常给他唱茉莉花，后来张玉兰到林茜这儿来，吃了饭忙着就去洗碗，张涵张口就说：“mama，就喊张阿姨当茉莉花。”把林茜笑得，人家张玉兰一个大学政教系主任，来给你当茉莉花。

    林茜觉得不管什么人都该做些事，母亲太能干，儿女往往不能干，这是林茜从自己家中得出来的教训，自己母亲对做菜这些事都不做，家中来了客人，林茜在中学时就可以随便做两桌出来。但到了弟弟就不行了，母亲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宠爱得太过分了，要钱给钱要物给物，但是弟弟处理问题的能力当然就欠缺。

    五一回到金县，弟弟的女儿已经一岁多了。

    林茜这晚上住弟弟家，林茜问欣欣：“你们这个刘书颖长得象哪个呢？”

    欣欣反问道：“你说呢？”

    小娃娃长得细眉细眼的，林茜仔细瞧了一阵，说：“她好象还是有点象你小时候。”

    欣欣咧着嘴笑：“就是长得象我，但是这女子黑些，皮肤就象她妈，劳动人民的皮肤。”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为什么帝王之家结亲要查三代，还是有道理的，种下了花生，不可能长得出土豆。

    林茜就说：“女子长得象父亲有福，儿子长得就要象妈才有福。你们这娃娃是最有福的，原来二姐生蓉蓉那阵，好恼火啊，我当时还在读大学，大姐也是刚刚怀起杰杰的，妈说屋头一个月的工资经常到月底就接不到用，实在没法了就要找秦姑爹帮忙借钱。”

    欣欣也说：“那个时候就是恼火，工资都低得很，我记得妈那阵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几十年工资就没涨过，都是这几年工资才涨了些嘛。所以我就在说人家秦姑爹对我们屋头还是对得起嘛，妈他们呢就紧说人家这儿不对，那儿不对，你看这次五一都没请人家。”

    这一说，林茜也想起，平时每年逢年过节，只要林茜回到家中，都会见到老子和秦姑爹，这次却没见到人。自己心中还觉得奇怪，就问：“妈又做啥子了嘛，又给人家扯筋了啊？”

    欣欣说：“她紧在我面前说老子抠得很，过年我们这几家请客老子都把儿子媳妇带起来的，老子搬了新房子，都没请我们，她这道就不请人家了。”

    林茜想的是少请客为佳，因为自己一大家子人走到一起就已经十三个人了，再请了老子附带两个儿子两个媳妇，再带几个娃娃，把林茜这个做菜的要忙得半死，开始那么些年都是林茜在做，每次一想到回家就要做几桌出来，林茜心中先就怕了，后来这两年才开始在外面请客了，林茜解脱了，多花点钱嘛。妈也这样说，大家都是花了大钱回来的，回来一趟还要做那么多菜，不如花钱在外面请。但这种应酬林茜从心里不情愿。

    她都不知道如何说话，小红就说：“妈他们硬是，本来在这儿就没得啥子亲戚，还要把老子他们得罪了，她原来身体不好人家老子帮到她做好多事啊，不晓得在做啥子。”

    母亲一惯有这个毛病，对一个人好一段时间，后来又弄得势不两立。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弄成生冤家死对头嘛。

    小向这时叫欣欣：“你快去把女子的衣服找出来，我去放水，她要洗澡了。”

    林茜很不习惯小向的声音，就象在田坝里说话，林茜听着就象在吵架，但是哪好随便教育她嘛，林茜本来难得回娘家来，一走到来就教育她，她不是讨厌你得很啊。现在很有些感到这门亲事是门不当户不对了，两个人悬殊太大了，实在有点替欣欣鸣不平了。欣欣的书卷气很重，他家中的书柜就做了几个，但小红显然是一页书都不得看的，同时她又要把男人踩在脚下，这日子过得盐味太重了。当时林茜给弟弟介绍小红时强调，这个向小红小学都没读几天啊，弟弟说的是胡适的老婆还是文盲哩。过了二十多年，林茜知道胡适的老婆江冬秀是小红再怎么也比不了的，江冬秀当时和胡适是包办婚姻，江冬秀虽然没文化，但她打理家务是很有智慧的，丈夫家一大摊亲戚都是她应酬，打点得还很得体。后来江冬秀还学了文化，还给胡适写过信，她不会明明自己一个没文化的人还妄想把作为北大知名人士的丈夫踩在脚下。只是有个事情例外，胡适当时的绯闻不少，一般的她不管，但有次胡适动了真格的非要离婚，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江冬秀死活不从，直接拿了把刀对丈夫说；要娶她可以，你先把我和娃娃都杀了再说。看到要鱼死网破，出命案了，胡适方才罢休了。不过，到老了后，这个没文化的江冬秀把胡适照顾得很周到，不会老把过去的事挂在嘴边说。

    林茜晚上出去找文娟耍，一早打了电话的，林茜带了张涵坐三轮车过去，文娟已经等在路口了，见林茜下车，文娟非要把三轮车钱给了。

    文娟见到张涵热情地说：“哎呀，张涵回来了啊，走到文阿姨那儿去。”

    文娟的家里下，文娟马上去给张涵拿零食。林茜还没说话，张涵自己就说了：“我不要，我都漱了口了。”

    文娟还没听清，林茜替他翻译道：“他说他都漱了口了，漱了口就不吃东西了。”

    文娟就说：“你就把你妈的习惯学到了，讲究得很呢。”

    林茜笑笑说：“他看到我吃了饭漱口，他自己也就要跟着学。”

    文娟笑道：“就是，你们啥子都不吃，水总要喝点嘛。”

    林茜回答说：“就是，你晓得的二天根本不问我吃不吃东西的问题，有杯水就够了。”

    这时文娟后面阳台上传来狗叫声，声音听来就不是个小狗，文娟对着后面说声：“欢欢，不要叫啊，来了客人了。”

    张涵吓得直往妈身后躲，说：“狗狗咬我。”

    文阿姨忙着安慰道：“涵涵不怕，文阿姨在这儿，狗狗哪敢咬我们乖儿子啊！”

    林茜对文娟说：“你妈的身体好不好呢，我妈现在身体恼火得很，腰都弓起了，一身都痛，骨质疏松，睡在床上翻身都恼火得很。那天要我拉她，我又不敢使劲，我不拉她她根本起来不到，我们两个坐三轮车，她坐都不敢坐下去，站在车上，坐在车上，稍微抖一下，她就哎哟哎哟的吼，恼火。”

    文娟回答说：“那回我在街上看到你们妈就是背都驼了，我妈身体还是不好得很。”

    林茜急切地问：“你们妈是啥子问题呢？”

    文娟回答说：“我妈好多年身体就不好，眼睛也不对，哪都不敢去。如果是我们一家人到哪些去耍，都不敢走远了，都要把我妈将就到，她不敢坐车，就是坐几分钟她都晕得很，她宁愿走路都不坐车。我妈还是算经常锻炼到在，每天要走几个小时的路，要不然，她的身体还没得现在这么好。”

    林茜又问：“她得不得经常骂人呢？我们屋头我妈没咋个骂人，我老汉经常动不动就喜欢骂人，我最烦他了。”

    文娟说：“哪不骂啊，我妈经常骂我爸，她紧说原来她那么恼火，我爸净在外头打牌啊下棋啊，不咋个管家，她就成天把原来那些陈年往事扯出来骂。我老汉就不开腔，等她骂她的。骂烦了自己才停得下来。”

    林茜感叹道：“你看我妈原来年轻的时候好漂亮啊，结果现在老得这样子了。去年过年那阵她才给我们说，我爸都以为她看不到我们欣欣那个娃娃了。实际上我妈内脏还是没得问题，她主要就是长期缺钙造成的。白医生给我说女的到了四十岁身体就在走下坡路了，我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还没到四十，就觉得身体给前两年比不得了，稍微累一点就觉得老是恢复不过来，一天一天就老了。”

    文娟也说：“就是，我也是身体明显没得好好了，所以我在学校不上那么多课呢。这学期给我排的十四节课，下学期课还多些，每个老师都要二十节课以上。二十节课我肯定上不下来，管他的，实在不行我就请病假，身体哪遭得住嘛。”

    林茜到文娟学校去过，那是个县重点小学。林茜一走进学校，刚好是下课时间，几千个小学生从教室里跳出来，又喊又叫，林茜听几分钟就觉得头都要炸了。当时林茜就想，在这个学校里上课就等于经常都听到几千只麻雀在叫。自己教的是大学，用不着听这么多人叫，但哪曾想，现在收进来的都是些次素质不高的，一个班几十个人把教育学院这些教惯了教师的大学教师整得一个个闭眉闭眼的，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了，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