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为何而战（求追读）

    三月二十三日起，明郑中军四镇迎来了为期两日的休整假期，但士兵们只有一日可以离开军营到附近的市场中消费，另外一日需要待在军中。

    年节之后，这些士兵已经封闭训练了整整两个多月，每个人中间都是只有一次轮休的机会，早就已经被憋坏了，此时纷纷涌进了市场之中。

    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单身汉，大家也都知道马上就要去广东打硬仗了，所以酒楼，食铺和勾栏成了首选之地，两个多月积攒而来的军饷也大多会在一日之间被挥霍一空。

    随着商业和生产的恢复，武器工坊的建设，漳南已经逐渐有了恢复到七八年前战端未起之时那般繁华的趋势，数以万计的士兵，工匠，官吏，以及他们的家属成为了消费的主力。

    不过，漳南经济和生产的迅速恢复更多的是因为军队入驻而产生的巨大商业需求和洪旭，卢若腾两人主持的大量基础设施建设，符合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的新技术和生产组织形式暂时还没有得到大范围的发展，郑成功虽然已经有了大体的计划，但还没有这个时间和资源可以展开。

    百姓安居乐业，市场逐渐繁荣，生产力水平不断提升，需要的是和平的环境和有效的治理。而这片土地上的持久和平，反而是得依靠郑成功在战场上的胜利，也只有战场上不断取得胜利，和平才能持续，有效的治理也才会成为可能，美好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也才能得到维系。

    关外持续了几十年的明清战争，以及关内近二十年的农民战争，满清入关九年以来数以千计的大屠杀，已经导致了人口成千万损失，而小冰河影响的逐渐消退，天灾的减少都使得曾经的人地矛盾得到缓解，土地已经过剩。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一個稍微正常的新兴封建王朝，进行稍微正常的治理，让百姓可以被组织起来复垦，对抗天灾，这片土地都能得到迅速的恢复和发展。

    但很明显，满清并不是这样的一个王朝，其虽然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也进行了一些治理，但比起“迁界禁海”等暴政和更加畸形的封建威权制度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这就是郑成功和他麾下的军队如今仍要克服重重困难，不断强大自己，进行抵抗战争的原因——既然朱家失了这天下，满清不配夺得这天下，代表着时代潮流的郑氏为何不能取而代之，改天换地，为民族国家挣一个光辉的未来，为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到了二月二十五日，明郑中军四镇都结束了休整，重新回到了军营之中，开始进行最后的训练，第二日，他们就将集结出发，乘风破浪，前往潮州。

    水师后军的五百多艘战船，以及停泊在中左所和海澄的二十几艘大型商船也将暂时被征用，用以运送上万大军，八千多名民夫，以及数以千计的战马和各类型的辎重粮草。

    这些从漳南各地被征集而来的民夫，位于周围海域的水师战船，都已经开始朝着位于漳州府城，海澄，中左所的各个军需仓库汇聚，里面的物资早已经完成了准备，只差最后登船前的核验了。

    虎卫镇的校场上，战兵们正坐在地上休息，这是出征前的最后一次训练了，休息结束之后便是晚饭时间，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说着话，校场上一片喧哗。

    王大雄把头上的那顶红缨头盔直接揣在了胸前，用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之后，便背靠着坐在他身后的孙兴在那里抖腿了，孙兴直勾勾地看着将台上那面迎风飘扬的飞虎旗，神情有些呆滞。

    “王哥，你说的那个春来楼姑娘很润，是真的吗？”

    王大雄一听这话，瞬间就不无聊了啊，只见他眉头一挑，看着身旁的周向财笑道：“那能不润？老子花了半个月的月饷，就睡了一宿！”

    “那等我这次从潮州回来，也要去春来楼耍耍。”周向财那双鼠眼本来就长得有些猥琐，此时一笑，更加不堪入目，和那一身精悍勇武根本不搭调。

    “那不叫耍耍，泰兴少爷说了，那叫勾栏听曲，水rujiao融，乃是人世间的第一趣事，一点风雅都不懂！”王大雄十分严肃道，说着便看到了身前的李安勇又在发呆，还不时在那傻笑，便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你小子，今天训练的时候好不容易不发呆了，感情是留到了现在。”

    “哈？”

    李安勇突然被踹了一脚，也不生气，而是立马陪上了一张纯澈憨厚的笑脸。他在训练中时常犯错，被教官打得多了，慢慢的就发现只要立马陪上笑脸，被打的就不重，现在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

    “又在傻笑啥，放两天假，就捡着媳妇了？”周向财在一旁揶揄道。

    李安勇听了也不回答，而是又笑了起来，看得王大雄又往前踹了一脚，不过被他敏锐地躲开了。毕竟嘛，教官的打不能躲，但王大雄他还是不怕的，被踢那么多次了，李安勇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

    “笑笑笑，就知道笑，快说，到底是啥好事？”王大雄直接把李安勇拉到了自己这边，问道。

    “俺娘说，俺家就快要攒够银子了，等盖好了房子，就给俺说个媳妇，估摸着也就是这次打完潮州回来了。”李安勇一脸向往道。

    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是卫戍营苏茂麾下的，两人都有军粮吃，家中又分了十亩军粮地，不过主要是爹娘在种。他爹还会点泥瓦，经常去帮别人盖房子，特别是现在，泥瓦工匠特别吃香，工价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一年下来能赚不少钱。

    而他们兄弟两人的月饷加起来有五两，大军开拔，打了胜仗都有赏赐，只要小半年时间就能够三间大瓦房和一个院子的钱了，而且现在工匠和材料的价格都在噌噌噌地往上涨，李家父子三人都很但心越往后会越贵。

    “怪不得你小子在军营里窝了两天，上一次休假也没出去，原来等着攒钱娶媳妇啊！”王大雄哈哈笑道，他没有爹娘，也没媳妇，再加上当兵几年来见惯了生死，知道自己干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根本没想过以后的事情。

    “不过那大瓦房和院子，算四间的话，那不得二十两才行？要是再加上你们李家兄弟俩成亲的钱，没有四十两拿不下来啊！”

    “王哥，哪有你想的那么美哟，现在盖四间瓦房，还要个院子，没有三十两根本不行，俺和弟弟再成亲的话，估计五十两都不够！”李安勇也不说自己家只打算盖三间大瓦房，说到这个他有些得意，整个人都神气了起来，好像这四人的小团体里面，就他是最出息的。

    “奶奶滴，咋那么贵了？”王大雄有些吃惊道，他心里其实有些羡慕李安勇有爹娘，有兄弟，还有人cao心成不成亲的事情。

    “那能咋办？不尽快建，以后说不准会更贵。而且，要是，要是俺真的没了，也得给我老李家留个后啊！”

    “这倒也是。”王大雄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老子也想成亲抱媳妇。”

    “所以俺这一次一定要多砍鞑子，最好是能立个大功，要是拿到杀敌立功的赏钱，别说四间瓦房的院子了，就是二进的房子都有可能。”李安勇目光坚定道，他知道，只有打败了鞑子，他们家的好日子才能持续下去，不然别说军饷和赏钱了，就是那十亩地，甚至是命，都得没了。

    “说得好，咱们的房子，媳妇，田地，都得从鞑子的脑袋那里拿。”王大雄第一次觉得李安勇有了男子汉的样子，随即又骂骂咧咧道：“奶奶滴，那本来就是咱们的东西，都是鞑子抢去的。”

    周向财在一旁听着，哼哼唧唧道：“要不是我家那老不死的太可恨了，我也不至于把银子都花完了。不然，我家也能盖房子娶媳妇......”

    他倒是说不上羡慕李安勇，就是心里也觉得李安勇那才是过日子。他只有一个老爹和一个jiejie，jiejie已经嫁人了，而他和老爹的关系又十分差，就算是年节的时候休假，也没有回去。

    王大雄知道周向财那家伙的品性，不过是找了借口为自己开脱罢了，根本不给对方面子：“行了吧，你小子什么人老子还不清楚？一个铜板都想掰成两个用的，就你还攒钱？”

    “反正老子万一死了，还有一笔抚恤留给那老东西，也算是还他一条命，两不相欠了！”周向财说到他爹就来气，连他王哥也不给好脸色。

    王大雄虽然大大咧咧，但也不是真的不识趣，见周向财脸色不好看，也不再多说了，话锋一转，问了一直在发楞的孙兴：

    “孙兴，你傻啦，呆愣愣的在那想啥子呢？可别被李安勇带坏了，除了说到娶媳妇，一整日没一会机灵的。”

    “真的傻了，王哥和他说话都不应，该不会是也去春来楼睡了一宿，整个人都虚了吧？”周向财开玩笑道：“没咱王哥的身子骨硬，还学人家去耍，啊不，去听曲和水那啥，现在遭不住了吧！”

    孙兴也不理会周向财的玩笑，他的目光离开飞虎旗，忽然开口道：“那忠臣祠，我们这些大头兵......真的也能进吗，真的有人给咱们传承香火吗？”

    “忠臣祠”的事情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其中一部分人已经按照出征前的要求口诉了遗书，只是这些当兵的大多不识字，遗书的工作进展还比较慢。张泰兴就是因为写得一手好字，代写遗书还写得文采飞扬，被尊称为“泰兴哥”的。

    “你小子能耐了啊，国姓爷都说能进了，你难不成连国姓爷的话也不信？”王大雄挺起身板，面色一变道。

    郑成功关怀体恤士兵的事情越传越广，加上军队待遇的改善，军律的改良，使得他在军中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拥护。军队，很多时候是一个感情很单纯的地方，想要获得拥护并不需要太多花里胡哨。

    “不是，我哪敢不信国姓爷，就是想确认一下。”孙兴连忙否认，神色有些黯然道：“若是这样，真的有人跟我姓，给孙家传承香火，逢年过节拜一下祖宗，我这烂命一条，便是战死沙场，也值了。”

    “说啥呢？还没开始打仗就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王大雄转过身去，直接骂道：“便是鞑子都死绝了，也轮不到咱们死，咱们每一个以后都是要娶媳妇生娃，传宗接代的，要断子绝孙，也是鞑子断，不然咱们拼了命去打仗是为了啥？”

    “对嘛，俺爹娘都说了，俺们一定能赢。这以前是以前，如今咱们有了漳州，站稳了脚跟，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李安勇也安抚道：

    “俺爹娘还说了，要是咱们打不赢，以后可就不会再有现在这种好日子过了，更别说有啥盼头了。以前俺们啥时候有过那么多饷银，又哪能吃过那么多rou，现在听说汀州府那边都在想着法子往咱们这里卖东西呢，就是想赚点咱们的银子。说到底，这仗咱们就是为了自己打的。

    而且，要是剃了发，绑了鞭子，今后就是下了地府，祖宗也不认。做人要是连祖宗都不认了，那还有个啥意思？”

    “就是，我家那老不死的虽然可恨，但他要是死了，我也还是得回去上柱香的。”周向财也在一旁和应道。

    王大雄一听这话，直接又一脚飞了过去：“奶奶滴，周向财，你小子真行啊，老子活那么久，第一次听到有那么咒自己爹的。”

    周向财不像李安勇，机灵得很，身子一闪便躲开了袭击，他们都是各镇精锐，又经过了几个月的严苛训练，反应速度都十分迅速。

    “我就打个比方，王哥你别生气啊！”

    孙兴没有理会这几人的吵吵闹闹，他之前总觉得自己没个盼头，心中其实很希望自己能和李安勇一样有家人，就算变傻也没关系。所以自从听说战死之后可以进“忠臣祠”，进去了就能帮着认养子继承香火之后，心里总算有了些着落。

    这次休假，他没有再大手大脚，留下了五两银子，就是想着这次去潮州万一战死了，给养子的。这个时代，百姓对于祖宗，衣冠，香火，土地都有着深深的眷顾，郑成功也正打算用这些实际的东西，回报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孙兴又抬头看向了那面飞虎旗，然后看向了忠臣祠的方向，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了光。为何而战，他和王大雄，李安勇一样，心中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