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无量天主（八）

    界海，是古往今来，最为不可思议的一片海，亦是这个世界上，令人最为震撼的奇迹之一。

    其无边无际，广袤到仙王都不能看见尽头，虽然海面看似还算平和、宁静，只有微微的波澜在其上荡漾，但实际上，却暗含无尽的凶险与杀机。

    那看似不起眼的浪花与波澜，便是凶险的来源——在波浪起伏间，竟是一个又一个残破古界在沉浮，浪花时隐时现，有的破灭了，有的干枯了，有的成为泡影，那是海量的残破古界在幻灭。

    这一切，还只是近岸的景象，若是有盖代强者极目远眺，以法目天眼洞察天地，便不难看到那远海中，存在着足以翻天的巨浪，以及震荡时空的雄波。

    那巨浪与雄波之中，乃是更为宏大的世界，一座座几乎能媲美原始古界的宏大宇宙，就在那浪花中浮现着，随着滔天的海波而不断隐伏。..

    这样的威势，足以在顷刻间灭杀真仙，便是寻常仙王强者，遇之也只能选择退避，只有在仙王中都堪称至强的巨头，以及那几个传说中盘桓界海数个纪元，已经有漫长岁月不曾现世的无上巨头，才能无视这样的伟力，在界海之中自在横行。

    ……

    不过，界海虽说广袤无垠，但终究不是无限大的所在，若仙王不计岁月，亦有可能将之穷尽。

    而界海之外，靠近九天、异域等大界之处，便有一片奇异的大界存在。

    这一界说是大界，却也似是而非，其并非由宇宙组成，与真正的古界相比，更像是文明枯竭、世界衰颓之后的残存一般，因临近于界海，宛如堤坝，也可以称之为堤坝界。

    既然以堤坝为名，顾名思义，这一界也就承担了相应的功用，向来作为几大古界的诸多王者探索界海的桥头堡。

    无论是真仙还是仙王，遇到进入界海中，便必然自堤坝界而过，亦会在此留下手段，久而久之，这一界早就已经化作了真正的堤坝，长久的守望着界海，万古独对。

    ……

    这一日，这片万古来都在沉寂的堤坝世界突然震动了，界外，有近十道浩瀚的仙王降临，每一道都蕴含着无上的威能，代表着一位仙王的大道。

    这是以“何暮”为首的九天仙王，此刻，他们自仙王宴上齐出，一起来到了界海堤坝之上。

    近十位仙王齐出！

    这一幕，万古都难见证一次，能让如此数目的仙王一同出世，不必问，必然是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大事件，甚至足以记载入诸界的古史！

    “何暮”等人，正是为了“九天”计划而来，他们欲自界海之中抓取可堪造就的古界，将之移回，以增进原始古界的底蕴。

    不过此刻降临之后，“何暮”却不曾着急入海，他看着不远处堤坝之上的一处，有些出神。

    诸王随着他的视线，向着同一处看去，只见堤坝之上，有一行散发微光的浅浅脚印，清晰的烙印在堤坝上。

    哪怕过去不止亿万载的时光，那行脚印，也依旧如当初留下之时，没有过丝毫改变，仿佛要永世长存。

    见状，桓木仙王开口了，他似乎是在感慨着什么。

    “堤坝上的那行脚印啊……”

    “不知多少纪元了，一直有人想要探究其来历，但从来没有人知道，这样一行浅浅的脚印，究竟是谁留下的。”

    “无论是自我界、仙域走出的仙王，还是异域之中的那些不朽之王，都从未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便是逆天如那屠夫，巨头都非他敌手，可相传其尝试时，亦不能在堤坝上留下印记……”

    桓木仙王这般说着，在他身旁，亦有仙王开口了，接过了话头。

    “强如屠夫那样的人物都做不到啊，这也让万古以来，世人都对此有着无数的揣测，甚至有王曾推断，这一行脚印之中，或许存在着关乎帝者的秘密……”

    闻言，“何暮”点了点头，与在场诸王不同，他其实清楚这行脚印背后的真相，那的确是万古前，一位帝者走过堤坝后的遗留，自此，帝落时代开启，界海彼岸的黑暗席卷诸天，原始古界也是因此而沉沦，有了后来的分裂。

    “帝者啊……”

    “何暮”喃喃自语，为之感慨万千，他比常人更了解那个境界，知道其中的万般艰难，也不知，此番逆流仙古纪元，他是否能有机会触碰到那个无上领域。

    不过很快，“何暮”的思绪就被打断了，在他身后，长夷仙王开口，提醒道。

    “无量道友，如今我等齐出，并非是为此而来，而是为了开辟九天一事。”

    闻言，“何暮”瞥了长夷仙王一眼，再次感觉到了此人的难缠与讨嫌，但其这番话也没有留下什么错处，因此，“何暮”未曾反驳，而是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同样不喜长夷的桓木仙王开口了。

    “无量道友，此番，吾等所需也甚多，至少要从界海中打捞出九方残破的宇宙才可堪用。”

    “至于开辟天宇之事，待到将这九界移回我界，再由吾等一同出手，改造这些世界，使之成为蜕去黑暗之地。”

    桓木的话，也是一开始“何暮”与诸王定下的约定，既然要瓜分其余八界，诸王自然得为此事出力，不过作为提议者，也是九天主之首，名义上的九天共主，“何暮”必然是要在此事上多出一份力的。

    因此，“何暮”目光自诸王脸上一一扫过，而后点头应承道。

    “好，届时麻烦诸位道友了。”

    说完这一句，从九天诸王身上收回目光，“何暮”便迈步，走上了那亘古长存的堤坝地。

    ……

    这片堤坝，其状如同一片黑色的沙地，具体是何种材质，“何暮”自然也不清楚，唯一明白的是，只有此方时空的帝者，也就是真正的道祖、准仙帝，才能真正于其上留下痕迹。

    “何暮”自然也不会例外，哪怕他周身无量仙光笼罩，王者威压几乎撼动了整片天地，令时空都战栗了，也无法在着看似平平无奇的沙地上留下什么印记。

    而一路走过时，“何暮”见到了一滩滩散发着无尽光芒的血液，缭绕仙气，也有的蕴含了不朽之力，在不远处，他还看到了一些骨骼，那是属于真仙的骨。

    理论上来说，至尊就勉强具备跨进界海的力量，但是，至尊境界，与其说是进入界海，不如说是直接寻死。

    毕竟，哪怕是极道至尊，甚至是后世所谓的天帝强者，进入这片世界之海后，也必然是十死无生的局面，界海之中蕴含的力量太浩瀚了，人道层次，根本就无法抗拒那朵朵浪花的伟力，也绝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如今，堤坝上那一滩滩的血液和残骨，其实都是几个大界之中，跨进界海寻找机缘，最终拖着垂死之身归来的真仙、准王所留。

    可以说，十个垂死而归的真仙诸王之中，有九个，都是在最后，因为勉强登上了堤坝，反而失去了回到家乡的执念支持，才当场陨落在此地，成为血与骨。

    那为何界海的凶险明明是人尽皆知，可还是源源不绝的真仙和准王前往界海呢？

    事实上，这些明知道界海凶险，却依旧执意进入的人，几乎都是卡在当前境界无数岁月，最后理智都近乎崩溃的诸界修士。

    只要能活着从界海中归来，甚至都不用得到什么机缘，那时刻存在的浪涛就能让真仙时刻面临生死危机，从而激发出潜能。

    突破，或者陨落，进入界海之后，这些人就只能面对这注定的两个局面，且九成九的人，都不过是在飞蛾扑火罢了。

    ……

    一摊摊真仙的骨与血，终究还是触动了“何暮”的心弦，让他万古不变，平静如水的心境，都久违的有了一丝波动。

    不过，“何暮”也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场面，也不过是让他的心有了一丝触动，最多，就是为天下人感慨一句“大道多艰”罢了。

    终于，走过这段小路之后，何暮来到了堤坝的边缘所在，也就是真正的界海之前。

    站立于此，“何暮”看着界海之中，那不断在冲击着堤坝的一波波浪潮，心中再度生出了些许感慨来。

    这些浪花，是不知多少个宇宙的集合体，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哪怕是寻常仙王，要是拦截在前方，也会在第一时间就遭受到重创。

    而这，也是界海之中，除了从彼岸黑暗古地刮出的大道符文风暴之外，仙王为数不多需要忌惮的东西了。

    “要捞出的残破宇宙，大道不能完全枯竭，最好也不要有生灵残存，这样才好重新开辟。”

    “何暮”站在堤坝之上，认真的看着堤坝下的一朵朵的浪花，口中喃喃道。

    每一朵浪花，都代表了一方残破宇宙，虽然说是残破了，不过内部依旧可能有无数的生灵存在着。

    并且，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察觉不到自身宇宙的异常之处，以为自古至今就是这般，不值得诧异。

    这也算是界海之中的常态了，界海海面上的不少宇宙，其实都是即将毁灭的宇宙，如今苟延残喘，有部分生命存在也不足为奇，甚至在界海之中，也是有完整宇宙存在的，他们大多沉于海下，只要在走向灭亡之后，才会逐渐浮出水面。

    这也就可见，如仙域、异域、葬域和原始古界这般的古老大界，究竟是多么特别了，他们天然就独立于界海之外，古老而强大，连仙王都不会断代，不像界海之中的大多数宇宙，在其之中，至尊强者都是多少年难出的神话了，几乎不可见。

    回到正题，“何暮”之所以要挑选大道相对完整，但没有生灵存在的宇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何暮”开辟九天，不是简单将之挂靠于原始古界就完成了，期间，那九座被选中的大宇宙，首先要经受诸王洗练，之后还得被“何暮”以大法力重辟，最后，才是在世间树的温养之下，与原始古界逐渐归一。

    这几个环节加下来，那被选中的宇宙，至少是要面临两次彻底的毁灭与再造的，如果有生灵残存期间，那在诸王洗练之时，就已经必死无疑了。

    至于把这些生灵挪移到原始古界生存？

    那也是不可能的事，作为外界生灵，还是来自弱小的界海宇宙，他们身上很有可能沾染着黑暗的种子，诸王不会允许这样一群人的加入。

    或许诸王也有着排查的手段，可谁又会为一群蝼蚁，做到这一步呢？

    最大的可能，便是将这些生灵以其洗练为虚无罢了。

    “何暮”虽不是什么圣母心肠，但苍生毕竟无辜，他也不愿意无端造下杀孽，更何况，芸芸众生才是这世间最大的因果所在，无论是完整的宇宙还是有生灵残存的古界，妄动他们，都有可能触碰到某些因果。

    “何暮”可不愿意因为一次开天，而在不知多少年后，不得不与一位因灭界而结怨的强者做过一场。

    ……

    就这样，足足又过了六日。

    在此期间，“何暮”勉强找到了八座残破的大宇宙，符合了开辟新天的条件，他先后将这些宇宙收起，交付给了身后的九天诸王。

    哪怕是残破的大宇宙，也是世间少有的沉重，“何暮”倒是可以将他们一同托举而起，但耗费这么大的力气属实没有必要，合理利用身边的诸王，才是正确的处事之法。

    不过，因为这八方宇宙的条件都差了些，虽然符合了要求，但却没有达到“何暮”无量天的标准。

    他对自己的道场，要求还是很高的，因此，对于第九座宇宙，“何暮”迟迟不曾下手，他依旧在寻觅着。

    终于，第七日，“何暮”的目光，停留在了一朵刚刚溅起的浪花上——

    本源枯竭，然大道近乎完整，甚至有些超出此界应有的极限，界内更是全无生灵存在的迹象，山河崩碎，已经走到彻底毁灭的边缘了。

    这恐怕是一座曾经试图晋升的大宇宙，甚至几乎已经成功了，可惜，最终还是不知遭受了何等变故，功败垂成。

    在界海之中坚持了多年之后，这一界的本源更是几乎丧尽，如今已经要彻底走向崩溃了。

    不过，这样的条件，正合“何暮”的心意。

    下一刻，“何暮”探出一只手，将其自界海之中捞取，拿到了自己手中。

    合格的无量天，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