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血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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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理是座糟糕的城市,繁荣与衰败在这里和谐共处,罪人导演的惨剧永不落幕,良善之人只得四处躲藏苟且偷生,清冷的浓雾和灼热的蒸汽将让一切污秽都影藏在阴影里,就当作无事发生般继续着可耻的日常。在乘着火车来到此地的那天,望着窗外清澈天空的我绝不会想到,终有一日自己会这样评价这座疯狂的城市。 那是我刚来到布理不久的时候,刚刚搬出集体公寓我急需要找到一个住处,否则就只能花大价钱去住酒店,或者流落街头。作为一个大学生,无论哪一个都不是我期望的结果,非要从中选择的话,我宁可回到那个拥挤混乱的集体公寓里去。虽然对布理来说我还是一个过分天真的外乡人,但好在我也已经在这里认识几个靠得住的朋友。经由他们的介绍,我看上一家还算不错的私人公寓,功能全面而且干净整洁。更加幸运的是朋友们还为我联系到了一位能够分担房租的室友——虽然还未见过本人,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手头宽裕的大学生并不在多数。 虽然对方在为数不多的信件往来里很像个宽容的绅士,表示并不在意我的身份和为人,只要能够保持好彼此之间的距离就能和平相处。但是基于最基本的谨慎,在这事最终敲定、签下合同前,我还是决定先和对方见上一面。那是在贝苏克街道上的一家小咖啡厅,离我们将要租住的公寓不过几十米的路程,今后我也会经常来这里要上一杯咖啡舒缓心情。但在那时,我显然还不懂得如何去处理那些让人束手无策的局面,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头,未蒙面的室友还是没有出现在我的对面。就算是报纸上关于马戏团巡演的新闻也无法转移我对空耗时间的注意力,我只得在老板古怪的视线里灌下一杯又一杯开始变得寡淡的咖啡,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口的铃铛。 最终,我的希望并没有落空,只是实现的方式有些意料之外。“中午可不算是个喝咖啡的好时间。”她在我的耳旁这样说到时,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到来。我当然听到了叮当的铃声,看到了有人走进,但我并未将她当做我要等的人而加以留意。出于直觉,我几乎认定了一个愿意和成年男人合租房子的人至少也会是个男性,对方无所谓的态度也坚定了我的想法。所以,尽管因为惊吓导致手里的咖啡洒在裤子上着实有些丢人,但这完全是事出有因。 “抱歉。”她毫无歉意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而我则在用手帕狼狈地处理这裤子上的咖啡,好在今天我穿着黑色的裤子,不会留下什么令人难堪的痕迹。 “历史系的?”她问道。这句话让我手上的动作僵了一下。 “嗯,没错。”我点了点头,顺手将手帕塞进了口袋里,“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只说过我是一个大学生。 “直觉?或者说你的气质?你要知道,我们所作的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这些痕迹能够让我们发现背后的一切。”她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服务铃,看来她也想要一杯饮料。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额头挂着些许细小的汗珠,像是刚刚结束了一段不激烈的运动。 “这话像是个侦探说的。”我打趣道。 “的确,这些话只有一个成功破案的侦探说出来才能让人信服,就像我笔下的那些角色一样。”服务生闻声走了过来,她点了一杯热巧克力。 “您是位作家?” “准确的说,是侦探小说作家,只是偶尔会出门采风。”她拿出一个有些破旧的皮面笔记本,“所以,这次我们主要要谈些什么?我想我的意见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她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看起来是打算把什么记下来。 虽然对方并未表现出不耐烦的意味,但是这样的坦诚还是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在正式入住前,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互相认识一下。直接见面的那种。” 我看到她先在笔记本上划掉了什么,然后才抬起头,说道:“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感觉到安心的话,我很乐意和你聊聊。只是你看,虽然我是个作家,但是对于侦探小说这种需要丰富情节的来吸引读者的类型总是要让我外出寻找灵感,而作为大学生的你大概除了放假之外,只有在晚上才会回公寓。我们的见面时间恐怕会远比一般的室友来的少得多。” “这我当然知道。”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但是您看,我原本一位您会是一位男性。” “我承认可能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但是请相信,这不是我刻意为之,只是那段时间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而且比起这个,我们早就在信中谈过更重要的事情了,对吗?”她话一说完,服务生就走了过来,在桌上放下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巧克力。她用两根手指拿起金边的杯子,杯沿靠在嘴唇上不紧不慢地吹了几下,等待着我的答复。 我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是的。我想这些问题在偶尔的失眠和时不时前来的古怪访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将杯中的热巧克力一饮而尽。“那么,很高兴认识你,沃森先生。”她放下杯子,舔了舔嘴唇上的泡沫,向我伸出手。 “我也是,霍姆斯……小姐。”我回应着伸出手,两人的手短暂相握。 那天下午,我们就前往公寓和房东签了合同,然后各自回到原本的住处收拾行李,晚上就已经将陌生的公寓房间打理成了各自熟悉的样子。真是让人难以相信,明明上午我还在为此惴惴不安,晚上我就已经躺在床上享受床垫的柔软。 这栋在贝苏克街上的私人公寓是一座三层的独栋,一二层是房东的房间和储藏室,三层则属于我和我的室友。除了我们一人一间的卧室以外,还有一间小客厅来做隔断。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两人的都互不干涉,能够见面的时间和预料之中的一样少。如果说我每天早出晚归的生活作息还算是规律,那么她的生活轨迹就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有时会在半夜悄悄的出门,有时会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好几天,有时会会面一些看起来不大正常的客人,有时我回来时会看到她躺在客厅的地上昏睡到不省人事。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她的那些客人,根据她自己的说法,那些都是她采风的对象。不是说他们本身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说这些人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足够让人感到意外。身材高大但骨瘦如柴的士兵;穿着素面长裙,面色苍白的贵族小姐;邋里邋遢、头发稀疏的流浪汉......各个阶级,各个行业,仿佛这里是什么朝圣地一般。 尽管好奇我的室友的神秘,但我还是保持了自己的克制,不去过多的过问,在必要时将客厅让给她和客人。因为我并未忘记最初的约定——互相保持秘密的距离。既然对方依然坚守约定,对于我的状况缄口不言,我就没有去打破契约的理由。 一日傍晚,因为老师生病,我原定的课程被调换了时间,突然的空闲里我无事可做,就提前回到了公寓里,打算在书堆里打发掉时间。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霍姆斯正在客厅里吃着东西——我们有时也会把客厅当作餐厅,吃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她的晚餐。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头也没抬,嘴里塞满了皮塔饼,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老师生病,今天我都没课了。”我说,“倒是你现在就吃晚饭了?” 她摇了摇头,将食物咽了下去:“今天可打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肯定要先吃饱才行。不过,既然你也没什么事的样子,要不你也先吃点东西,然后和我跑一趟,我可能需要个靠得住的帮手。当然,我现在是拿不出什么报酬的,我的稿费还没到手。”
“真是稀奇,你有兴趣分享你收集的故事?”我说,“我没有打听的意思。” “是吗?”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你会感兴趣的,我保证。只需要......”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再等上十分钟就够了。” 在日后,我们一同经历过种种之后,我也许会明白一个道理,霍姆斯的保证只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那件事已经发生过;二是那件事将会发生。但在当时,我并未在意,只当做一句玩笑话,摆摆手拒绝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因为我知道等会儿会有她的客人来。 然后,也许是刚好十分钟之后吧,我没有特意去看时间,在我们虽小但很温暖的客厅里我听到了一个未曾设想过的声音。在她的访客里,就算出现国王的使者都不会让我感到意外,因为他们都是些和我毫无相干的人,我可以毫无负担的选择无视或者避开,但是当某个我所熟悉的人来到这里,混入那不知从何开始的混杂人群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发生在这间小小客厅里的离奇荒诞与我真正建立起了某种联系。 “哈!不出所料。”她用得意的神情看着用手紧抓着门把手的我,但我的双眼注视的却是惊愕的客人。 “沃森......”我的老师,摩尔奇博士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我,数秒过后,他的眼神又重新变得清亮起来,“啊,我记得你提起过,你有个很奇怪的室友,看来说的就是这位霍姆斯小姐。” “过来吧。”霍姆斯朝我招了招手,转头对着博士说,“我想我们都不会介意有一个旁听者,不如说很希望有一个。”博士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 我那时的动作看起来一定像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在他们的注视下走一步挪一步,等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后,两人才继续他们的谈话。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霍姆斯对摩尔奇博士说,“你早就应该把那东西丢掉,我不在乎你说的学术价值一类的东西,我只知道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应该被揭开。” “的确,”一贯态度强硬的博士少见的表现出了退让,语气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来不及了。我就直接问好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霍姆斯用手指把桌子敲得哒哒响。“这个问题真有意思,我们该怎么让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一样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找你,在你的故事里。“我看到博士那引以为傲的胡子好像变得稀疏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他生的病。 “那么好吧,”霍姆斯离开了椅子,从卧室里拿出了她的笔记本,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就意味着她要打算外出采风了,“先带我去看看现场,然后再做决定,我不保证。” “好的,好的......那我先下去叫一辆马车。”博士如释重负的连声应到,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接着他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让房东帮你准备了一点儿能带在路上吃的东西,现在应该放在楼下客厅里,你自己去拿吧。我还要准备一点东西。”霍姆斯吩咐道。 “你早就知道了,你还这样做。”我有些烦躁地说。刚才的几分钟里,我察觉到了太多不想知道的事情。 “不这样做,一个大学教授怎么会好好接受一个小说作者的建议。至于你,”霍姆斯背对着我站立,“我想我们又多了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