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所谓

    小涛:

    朋友A，我和她从6岁，读学前班的时候就认识了，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都是一个班，不只是同学还是很好的朋友，曾经是。

    她从小就胖胖的，不过皮肤很白眼睛也很好看，就是不爱干净，衣服的袖口很领口总是黑黑的，头发油得发亮，天热流汗的时候会有黑色的汗水从她的头发里面流出来……现在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恶心，不过年少的友情会美化一些东西，那时的眼睛自带滤镜。总之我们的关系很好。我们的一切曾经很紧密，比如我总考班上第一名，她总考第二……我们的父母都互相认识，在街上遇到会站一起聊好一会儿天的那种，互相夸对方的女儿成绩好呀，聪明乖巧啊，内容也挺没有营养的。她家住在街上，不是在那种会有人租门面开店的地段，不过在我们农村只要是住在街上，哪一个地段都行，自己就会觉得很有优越感。她也总是表现这种优越感，所以放学的时候我们只能一起走一小段路她就到家了，而我还要再继续走三十分钟左右，作为一个村里人，在她这个街上人面前，我也从没有觉得低他一头，优越感这个东西，谁没有啊，考试永远在她前面，比她漂亮，班上的小男生也只会喜欢我这种女孩，而不是一个脏脏的胖丫。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我们互相看不上对方，可任谁都觉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因为各自心怀鬼胎，能做好朋友是臭味相投。小朋友才不是心思单纯，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选择一个自以为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好来衬托自己。但其实这只是小孩子的一丢丢坏坏的小心思啦，相识的十几年间，还是有真挚的感情在的，有很多东西可以证明。

    上下学的那条路，十几年了也没有翻新，我们手挽着手，从那条路经过了无数次，踏上去的脚从27码的一年级小孩变成了35码的十五岁少女，她要胖一点，她36码。不管天晴还是下雨，路上走着跑着的小孩里总会有我们，那么形影不离。

    那会儿多幼稚啊，会学着电视里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结拜，说那种什么同年同日的傻瓜台词，才三年级就建立小帮派，其实就是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小女孩，给自己的团体起一个非主流的名字，互相称姐妹，我总做大姐，然后让她当老二，团体里十几个人呢，她也算一人之下了。多傻啊，这些想起来都会脸红的记忆。互相分享小秘密，并承诺不让第三个人知道，那时我们真的能做到保守秘密的，不然也不可能做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一段能拿出手的友谊，肯定真心占大部分的，不管后来结果怎么样，那些时光是真的，没有装的成分。初中是考试分班，我们俩成绩差不多，不出意外的又在一起三年。我们都认识了其他很多人，交了更多的朋友，我还是总考第一，她是第二。我们开始有矛盾会吵架了，具体情况早就忘干净，那些小吵小闹很多，都是过了一天就冰释前嫌，放学路上总是要一起的，谁能憋得住一直不理睬对方。记得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下雨了，大家都没有带伞，雨一开始下得不大，我们就在路上不紧不慢的走，青春期的时候装酷耍帅，淋雨走路是个性的体现，不过再个性也架不住雨越下越大，我们决定加速用跑的，才跑了一小截，开始刮很大很大的风，真的很大，路边的小摊整个被掀翻在雨水里，预感马上又要刮一阵大风时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才躲过被吹走的风险。我们发现路上没有一个人，学生可能还在学校里等雨停，路边的店铺为了躲避风雨也关上了门，只有我们，傻傻的淋着雨在大风中。不可否认我们很相像，一样的要强，一样的倔强，一样的有点奇奇怪怪，那样大的雨那样猛烈的风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懂得彼此，心心相印吧，这样的人注定相互吸引。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要好了？升入高中我们不再同一个学校，大家都很忙碌，走出小镇外出读书的我俩，后来再也没有机会再一起走在那条回家的路上。距离当然不是友谊疏离的原因，毕竟我后来的很多好朋友，一两年都见不到一面，依然珍惜对方。那是什么呢，是不在意了，没有必要了。

    回到本质，我们其实互相瞧不上，这是一颗炸弹，即使不点燃，受到挤压也会爆炸。

    一开始还会在社交软件上聊聊天，分享新的校园生活，暗恋的对象，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后来慢慢的，我们不再给对方提及自己的近况，好几个月不联系，生日的时候明明心里知道，却不送祝福。不说出口的在意，谁能知道？我的漠不关心，已经不是装出来的了，一开始是故意，后来就真的不关心了，不在乎她照片里发的男孩是谁，最近怎么样，我不在意她了。我说过，我们俩其实很像，我真的不在意她了，她一定也是。

    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不解释，不感叹。

    并没有大吵一架之后分道扬镳，是安安静静的，退出对方的生活。如果几个月的恋情分手后都值得大哭一场，十几年的友情是不是显得太一文不值。谁不重情重义呢，谁又非谁不可。

    朋友B，我与她的交情就比较浅了，她中考失利降级复读，初二那年来到我们班。

    她其实是不起眼的，是有那么一点小漂亮的脸蛋儿，这种不太明显的优点，放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因为她在那种成绩一塌糊涂的人群中，其中往往调皮一点的捣蛋男生才能引起注意。朋友是很讲究人以群分的，电视里那种差生都有一个学霸朋友的情节其实很假，我们的学生时代，能做朋友的成绩其实都差不多，她是我们那个初中朋友团体的意外。

    我曾经应该是她很重要的人，虽然她对我来说并不是，小涛，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对朋友感情比较淡漠和顺其自然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我所谓的朋友能影响我什么，她也不例外。

    她来班上都一个学期了，我也就是大概知道她的名字而已，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一节体育课，我在前面整理队伍督促大家做准备活动，她站在第一排的最右边，眼睛红红的像哭过，动作因此而懒懒散散。那个插班生怎么了？这是我当时心里的想法，不带夸耀的心思真实的说，我从小就乐于助人，表现在出门遇到路边有乞讨的人多少都会给一点钱、很少坐公交车但是一旦坐公交车遇到老人肯定会让座、长大以后在手机上看见任何人发的水滴筹都会捐款……当时挺想关心她的。

    有次换座位，她和另外一个女孩坐在了我的背后。她上课挺认真的，书上笔记本上写满了笔记，就是到考试的时候却无字可写。我发现当卷子发下来看到分数的时候，她会哭，眼泪滑落的同时她快速的用手抹掉，可我还是注意到了，对了，我还善于观察。不记得是哪一天了，她的同桌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背，问我有道题怎么解，过程中她也凑过来认真听着。

    “我对你的第一印象觉得你很高冷，脾气不好”，这是后来她对我说的，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眼睛红红的，委屈得像只受伤的小兔子，不过没有对她说起过。

    她跟我分享过很多秘密，她为什么来到这里读书、耳朵上几个耳洞的叛逆过去、父母的感情情况等等，我好像不会同她分享自己的秘密，现在才发现，从前我好像出于一点乐于助人的想法，才和她做朋友，不是志趣相投也没有命中注定，可能我喜欢那种感觉，该死的喜欢别人依靠自己的感觉。

    安慰她给她肩膀，鼓励她督促她学习，夸奖她这个极度没有自信心的人，一个好朋友该做的我都做了。高中我们也是在不同的学校，她第二次中考成绩比复读之前的好了一点，不过也不多，托人找了关系才能在镇上的中学读书，没有我鼓励她了，她也时常哭。因为成绩不好哭，减肥失败哭，父母离婚哭……总之都是伤心的事。

    她变了。这是升入高中后不久的事，可能不是变了，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那个打好几个耳洞的从前。新朋友给她带来了刺激感，玩乐可以使冲淡甚至忘记学习带来的伤心，换句话说，使她忘记学习……所以就没有伤心事了。我用很多省略号来描述我和她的过去，没有别的，有点无话可说而已。

    高考落榜了，离二本线有一大段距离。出成绩那天晚上我在电话里听她哭了很久很久，长时间的听电话让我的耳朵都有点痛，不过依然坚持到她哭累了哭睡着。复读第二次高考，不出意外的又落榜了，同样的在电话里听她哭了很久很久，并没有什么用，也没有什么必要。因为不久之后她就不伤心了，读一个专科学校，再认识一些新朋友，交一个新男朋友。

    她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很久，我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没想好怎么说”听废话也挺没意思的，没意思。一切也发生得很安静，我也不告诉她我的事，不关注她，不联系不在意。自然一段几年的友谊不是因为这点事瞬间崩盘的，这样的事很多，多了以后，就不爽了。那年她第二次高考失利我去看她，临走的时候又看见她的眼睛，像从前那样红红的，真的像一只受伤小兔子，我本来可以给她一个拥抱的，但是最后也没有，我依然希望她过得好，只是她的好坏我再也无能为力了，不能永远在她的生命里永远扮演一个骑士。是那些她伤心的时找我痛哭一场，明知我难过的时候不闻不问吧，是一个女生的斤斤计较。

    小涛，友谊的土崩瓦解并不需要多大的原因的，日升日落都有它的规律，总有人离开，总有人再来。

    “那么多年的友谊放弃了不可惜吗”

    不可惜。就像你某天买了一件新衣服，款式新颖也独一无二，你很喜欢它，也经常穿出门，可有这么一件衣服就能穿一辈子吗？很久之后收拾衣柜时再发现它，虽然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但好像变小了，不合身了，不是的，是你长大了，你们互相不合适了。

    顺其自然吧，可有可无的这些那些。当初我们都可能说过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谁反悔就是小狗。都不再好意思提起了不是吗。小涛，可能谁都需要朋友，但不要太需要好吗，谁都不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也不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包括我，我也感受不到你。

    也不用担心，未来你还会迎来很多朋友的，留不住的不要伤心，在意自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