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而再
乌鸦十三正走过花丛。 地上满满都是小小白花，静静承受风吹雨打。不知那是什么花儿，在淅淅沥沥落个不停的雨中，它竟发出亮闪的光彩，雨珠一滴滴地从绿叶的尖梢悄然滚落，娇弱花姿引人怜爱，然而，还是有毒的，就算有风散雨涤，它们散发出的香气弱不可闻，毒性仍旧不弱，但是总算在解毒药的承受范围。 算命的瞎子说天地之间不离阴阳五行之数，今日太一移宫，水限也，故有雨，果然不错。 只有风雨交加、百花沉睡的雨夜，才有机会沿着白花带淌过这一片毒花园。 风吹雨打，自由开花，乌鸦十三在心里想着。 越来越多的人卷进来了啊。 唐门的同门、镖师们、劫匪们、捕快们、悬眼们，文士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很多人，人很多，人多很…… 这么多人纠缠在一起，如同密密麻麻、缠缠绕绕的毛线团，怎么解，从哪解，如果找不到线头，只会越扯越紧，越绕越乱。 乌鸦十三无声地笑了笑，被许许多多人惦念，生活充实不乏刺激。 他心里愉悦地想着，但是还有不满意，因为那些人似乎并不在找他，并不知道应该找他，若果悄无声息地把任务做完了，是不是有些太无趣。 神仙信…… 他不由站住回头看了看，雨还在下，看不清后面的路，等了一阵，静静地听着，但是没有踩过雨中花丛那种声响。 前不见人，后不见影。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忍不住泪流满面。 寂寞。 轻手轻脚，步伐精确，态度严谨，举止不文明，循着时多时少，忽宽忽窄的白花带渐行渐远，一路不知道踩碎多少娇嫩的花茎，脚上麻痒，血量下降，等他沿着弯弯绕绕的曲线走出毒花园，雨更大了，没有减小的趋势。 前面有一座小亭，亭前阶下积水成渊，大小的水泡在水上漂浮，残叶随风吹雨打而漂泊不定，如惊魂浮动，乌鸦十三坐在亭心打坐，恢复状态，这里在平时也少有毒唐弟子出现，不见人影，周围隐隐绰绰，雨夜似乎赋予了万物灵魂，眼前，身后，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灵魂的，连不远处的一个木桩，都变的如此诡异和隐约，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仿佛憧憧鬼影。 叮叮当，叮叮当。 一点亮光自憧憧鬼影中飘了过去，乌鸦十三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听到歌声： 铃儿响叮当， 冲破大风雨， 奔驰过田野， 欢笑又歌唱 …… 鬼火与歌声近了，一条朦胧的白影，手里提着盏玲珑的小晶灯自风雨中飘了过来。窈窕的身影，湿漉漉的衣裙，披散长发紧贴，朦胧灯光的照着她的脸，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饶是乌鸦十三胆大包天，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来晚了，也不应该唱歌。” 她微微惊讶：“唱得不好吗？” 乌鸦十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说道：“唱得……不错，迷心，只不过场景不太合适。” “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些。” 乌鸦十三摇了摇头没有接茬，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东西就在里面，你……” 迷心却把眼睛看向亭外。 吭哧吭哧，铁甲摩擦的声响，践踏泥泞的沉重脚步声，随后一道略显狼狈的黑影现显，连滚带爬从花丛中扑出，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他站起身体的同时，头部转动巡视四方，在正对凉亭的时候停止： “嘿，有没有看到一个……” 他突然退了几步，直接盘腿坐在泥地里调息，机警地注视着凉亭中的两个人。 迷心接过木盒，直觉外面的那个人不怀好意，他的眼睛熠熠生光，像是盯着猎物的狼：“他是谁？” “神仙信。” “他是怎么知道如何闯过毒花园的？” 方传信听到他们的对话坐在地上忍不住大笑：“还好我眼尖，发现有些人不爱护花花草草，把可爱的小花朵踩死了一大片，我如果不追过来问个究竟，岂不是愧对多年的思想道德学习？” “原来是这样。”乌鸦十三点头：“观察得比较仔细。” “还不止这样。”方传信又道：“走到一半我被毒得头晕眼花，以每秒一颗清心丸的速度狂吃解毒药，可是走到半途发现前面的那个混蛋走路变得轻手轻脚，害得我半天找不到路，眼看药快吃光要玩完，突然听到有个女的大半夜唱儿童歌曲，又难听又渗人，吓得我连忙跑过来看看究竟遇到了什么女鬼。” “……” 有时候保持冷静真的很难，尤其是遇到方传信这种人的时候，迷心抿起嘴唇，转头向乌鸦十三示意，却见乌鸦十三微微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神仙信，你来得很快，看来没有迟疑多久。”乌鸦十三干脆坐下，饶有兴趣地问着。 “你好像也不意外。” “为什么要意外，你不是一直都在试探我？前前后后有好几次。” “老狐狸，也亏得你滴水不漏。”方传信说道：“在这条任务链上，我一直没看到你出手，还以为你蛰伏在憋什么大招，没想到你还是那么猥琐。” “何谓猥琐？” “人皮面具啊，小包啊，当时叫你先放我出来，还装做不认识我的样子，你说是不是猥琐？” “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个。”乌鸦十三表情愉悦：“做任务总有轻急缓重，有计划，有步骤，有重心，不能轻易因为变量改变……当时，你应该没有认出我。” “没有。”方传信坦然承认：“只是觉得那个npc比较灵动。不过现在推想回去，监狱那种地方，贸贸然换个不认识的人送饭，只怕那些狱卒也吃不安心。如果是玩家来做任务，我只知道你有人皮面具，这个任务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 “看来第一次使用人皮面具却被你撞破，那时就埋下了隐患。” “何止这些。” “哦。” “在神威堡你用npc刺客做诱饵吸引注意，到了唐门又用剑锋做诱饵，一样的招数用两遍，你不嫌烦啊？” “条件有限，将就着用一用。”乌鸦十三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方传信嘿嘿笑着：“当然是到了唐门的第一天，我们站在山顶上聊人生聊理想的时候。” “不可能吧，那时候任务还没有发动。” 方传信打坐完毕，起身，慢慢道：“听到你说‘真正的唐门从不用毒’，我就知道你在吹、牛、逼，你在漠北害死我们神威堡的太上传功长老，用的是不是毒？正面硬钢你打得过他吗？” “……” “一个机关唐竟然用毒，而且深夜幽会女毒唐，你们这样不守规矩，恐怕不好吧？”方传信问道：“如果被唐门的长老知道了，会不会被拖出去浸猪笼？” “……” “交出来吧。”方传信走近几步，一手持枪，笑嘻嘻伸出另一只手：“打破门户陋见，跨出勇敢一步，对于追求自由的爱情，本人比较赞赏，也乐见其成。帮我一把，把宝贝给我，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到。” “如果我说不呢？”迷心开口道。 “拜托，除了打一架还能干什么？”方传信无所谓道。 啪啪！啪啪！ 乌鸦十三拍手：“精彩，精彩。但是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 “什么事？” “你的状态早已经回满了，如果真的想打架，为什么不直接冲上来？” 方传信呆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想打。” “我为什么不想打？就算你们有两个，人比较多，难道我会怕你们？” “因为在你刚从花丛中滚出来，状态很差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动手袭击你。” 方传信走来走去，突然站住，奇怪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动手？怎么能不动手？竟然不动手！不然也没现在这么麻烦！” 乌鸦十三冷笑：“这就是你的原则？真幼稚。” “你管不着。”方传信提议道：“要不你先镖我一镖，我趁机反击。” “没兴趣。” “哈，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真是不要脸，竟然胁恩自重。”方传信开口嘲讽：“但是你们打错了算盘，有时候我没有原则的……看枪！” “把盒子给他。” 迷心竟然真的拿出盒子，方传信的天龙扑月百忙之中半途转折，扑到了凉亭的柱子上，面对近在咫尺的木盒，方传信真的是呆住了：“这算什么意思？” “既然被你追上了，你又执意要打，我暂时打不过你，只能认输。”乌鸦十三淡然道：“如果我现在挂了，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后果很严重——你确定要杀我？” “……不是。”方传信有些凌乱：“为什么你的命捏在我手上，你还这么拽？而我竟然还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因为你知道的还不够多，没有足够的底气。” “愿闻其详。” “做个交易吧。”乌鸦十三却不多说：“盒子让迷心带走，任务按照我熟知的方向继续下去，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倒是挺自大的。” “你呢？” “我也挺自大的，我答应你。”方传信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接下来，我对你任务的方向，享受知情权和建议权。” “成交。”乌鸦十三伸出手，方传信拍了一下：“情报方面，你不会骗我吧？” “每个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在改变，现在的承诺，可能到了明天就是谎言，我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但既然这样，我刚才的这一句话也不可信，所以我会不会骗你，取决于你能不能分辨真假。。” “……有意思。”方传信道：“反正骗人就是小狗。” “你可以叫我小狗。” “……呵呵。”方传信强笑：“我跟你没办法沟通。刚才那女鬼妹子其实长得蛮不错，还很听你的话，你们什么关系？” “你有兴趣？” “我问你们。” “没什么好问的，八卦不如读书。” “是吗？我对游戏里的唐门秘史比较感兴趣，你知道多少？” “在于你想知道多少。” “这么牛？回去秉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