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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旦夕祸福(下)

    由于小姓们纷纷跑来光顾,卖鞋的阿婆那天生意应该很好。大家穿着同款拖鞋,一起踱步而返。

    一大帮人不安地等在棚外,看见我跟在眼神疯狂之人后面,穿着同款拖鞋,各拿一根冰棍悠然走回,他们尽皆面面相觑。眼神疯狂之人拿着冰棍说:“没想到蒲生搞的冰棍还很可以!你们都去尝尝,能下火,凉快,爽!”

    并且一脸坏笑,说:“等排练完后赶快都去吃光他的,最好每天去,切记不要付钱,拿了就跑。”

    他经过藤孝之旁,微现讶色,说道:“唉呀,怎么忘了拉你上台?信包,给他安排一个能唱的角色,没有就现编,硬加上去。这样好的歌喉,别浪费掉啊。”

    藤孝他们相顾错愕不已:“咦,主公这一回来,心情怎么又变好了?”

    一个家伙急奔而近,手拿一张大图,叫嚷道:“画影描形师又送来最新的大图了,继先前‘木’字形状和‘大’字形状凹痕之后,刚才又多了一个‘太’字形状的凹痕在‘天下布武’牌子上。”

    眼光疯狂之人二话不说,直接走上前抢过来揉成一团儿,扔进垃圾篓里。在众人困惑不解的愕望之中,转身说道:“今天天气好清爽,大家继续排练。等一会我请客,让你们吃吃西餐!”

    “千万要顶住!”有乐拉秀吉到一边,小声嘀咕,“压力再大,也要坚持搞我们的‘野望’主基调,不要他的‘感叹人生’主旋律。”

    说着,又掏出一张笺,指点道:“瞧,除了王绩那首‘野望’刚才让他们唱过了,这里又有杜甫的‘野望’。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有更多‘野望’在等着你……”

    秀吉愁眉苦脸,转头问:“信孝,你那里还有没有比菠萝更大个儿的?”信孝点头说有:“还有个菠萝蜜更大。”说着就从后边拿出来,沉甸甸地抱在手里。秀吉见状,吓一跳道:“这哪吃得消?”

    权六疑惑地瞧着眼神疯狂之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摇了摇小折扇,抬起来遮着嘴说:“你看他脸又更肿了,不知撞到了什么,或者被谁打了一顿,然后变乖了。这种表情就像一个人‘便秘’了许多天,突然屙出来,终于畅爽了。瞧他神色都不一样了吧?”长秀捻着微须,只顾愣望忘言。

    “糟糕!”秀吉小声说,“秀政你看权六手里摇的精致小折扇,像不像恒兴那支?”

    他旁边那白净小子笑吟吟的道:“不是像,根本就是。”

    “这俩人怎么搞到一块去了,居然私下收了‘订情信物’?”秀吉不安的嘀咕道,“还拿出来招摇,就不怕人笑?”

    有个人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憋出闷钟般的嗡鸣之声,在人丛间嘟囔道:“我也是名人好不好,怎么你们都不理我的呀?”藤孝连忙扯其衫说道:“幸侃,小点声!这儿比你有名的多了去……不信?我随手抓一个就比你有名。”说着,随手一扯,拽来一个小圆脸家伙,说道:“告诉他,你是谁?”小圆脸家伙不好意思地说:“我名气不够大。在下‘陆奥守’成政。信长公麾下黑母衣众大将,参加过朝仓讨伐战、长筱之战、本愿寺一揆攻击。”说着,随手拽来一个侧坐之人,笑道:“知道这个是谁么?久秀的死对头顺庆听说过吗?”侧坐之人指向柱后悄坐的一人,低声说道:“我们哪有他名气大?绰号‘无双之枪’的利家就坐在那儿。”

    “可我‘九州奔雷’怎么说也是一方豪强,”那个圆滚滚的大家伙咕哝道,“在鹿儿岛那边,谁不晓得我幸侃这么响当当的名号……”

    眼神疯狂之人闻言转面,投眼寻觑之际,口中冷哼道:“九州奔雷?我要看你如何一个奔法……”

    信雄惊喜奔来,没等挤近就嚷:“老师?真的是你吗?终于把你盼来了。你是来教我演唱吗?”他爸爸听了不由纳闷地瞥他一眼。

    幸侃闻声转望,说道:“你给我写了很多表达仰慕的信,大部份我都看了又看,不过其中有一些疑似情书,我就不好意思多读了。”

    信雄凑近一瞅,诧异道:“老师,你怎么长这样子的啊?”

    幸侃也惊诧道:“信雄?你怎么长这模样呀?”

    信雄掏出一幅卷轴,展示肖像画,困惑道:“老师根本不像你签名寄来的画像里长袖善舞的形象啊。”

    幸侃也拿出一幅画像,疑惑道:“你的样子也跟寄给我的书信里夹带的英俊潇洒肖像画出入很大呀。”

    望着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尴尬之态,信澄在旁以头巾掩着嘴笑道:“两位头像大师终于碰头了。我先前说过什么来着?”

    “你说什么?”秀吉抓耳挠腮,望着藤孝,颇感为难的道,“幸侃也要上啊?可是没有适合他的角色了。演谁好呢?”

    “咦,罗马不是有个专门站在石墩上向人们宣布各种消息的大嗓门胖子吗?”有乐毕竟点子多,一想就有,“就是那个专门公布今天rou价每斤多少钱、哪儿面包好吃、谁谋反被宰等各种消息的胖家伙。让他演这个最合适了。”

    信包蹙眉道:“可是,他不能临场乱发挥,往里面乱加戏,唱自己的调调儿啊。”

    目光疯狂之人化完妆走去一边,装作看镜子,瞅别人一时没注意,忍不住又从篓子里捡起那张画影描形图来看,越瞧越难掩满眼懊恼之情,不禁低哼道:“天底下竟有这种畜生,尾巴这么大条。应该捉来展览。或者干掉他之后,做成标本。”

    秀吉、友闲一伙愣望道:“主公,你为什么扮成这个德性呢?”

    “什么‘德性’?”眼神疯狂之人从镜子前转身,睥睨道,“这是周文王。我到岐阜搞‘天下布武’就是效仿他……”

    “周文王是你的偶像没错,”友闲不禁啧出一声,蹙眉道,“可你演的是恺撒,扮成这样子合适吗?”

    秀吉在旁陪着笑说道:“对呀,主公。就算你出去跑了一趟回来,心情突然变好,你也不应该扮成周文王的样子来演恺撒。”

    信包他们也纷纷劝说:“就是啊,看到你这样子,我们会出戏的。”

    目光疯狂之人转头朝我望了一下,挤挤眼睛,随即面朝众人,冷哼一声,说道:“我又不是打扮给你们看。不想看,你们就闭上眼睛,反正你们也是瞎演。”

    “我演谁呀?”幸侃化完妆挤过来嗡声嗡气的问,“让我演哪个历史名人来着?我渴望把三首预先准备好的歌曲添加进去,用浑厚沉雄的声音唱出来。”

    眼光疯狂之人皱眉道:“你是谁呀?”藤孝忙上前引见,微笑道:“幸侃绰号‘九州奔雷’,嗓音雄浑,歌唱的好,右府大人应该有所耳闻吧?”

    “九州奔雷?”眼神疯狂之人睥睨道,“倒要看你如何奔法。或者我踹你一脚,看你奔哪儿去……对了,你主家义久那边怎么还没遣使投降啊?”

    幸侃光着一边胳膊咕哝道:“我这戏服怎么少了一边衣袖?看我右胸都露出来了,多难为情?信雄,不要看过来。这个丰满的胸脯不是给你看的……”信雄搬来一块石墩儿,眼瞅其胸,殷勤的道:“老师,快站上来。你演的角色从头到尾都站在这个石墩上,别下来噢!至于戏服,为了节省布料,那个年代许多人都爱穿成这样子。我曾见过一个断手没胳膊的女人塑像,她身上穿的还没你多。”

    藤孝凑近眼光疯狂之人跟前,陪笑道:“哦,右府大人别担心,幸侃那边的事情好办。你看连他这么胖都大老远奔来跟咱们厮混一起了,还愁他不能帮我们搞定他主家?古语说得好: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眼光疯狂之人不解的问了句:“所谓‘吐哺’是什么意思?”有乐见藤孝忙着转觑幸侃低头往胸脯吐口水,还用手来回抹拭的奇怪举动,一时没顾上回答,就从旁接茬儿道:“意思如果不是吐口水到胸脯上,我猜就是吐饭。”

    “我看都看见了,还用你指出来?”眼光疯狂之人望着幸侃吐沫抹胸,蹙眉道,“至于周公,是不是指我扮演的周文王?”

    “你扮演的是恺撒,不是周文王。”有乐啧然道,“周公可能指的是那个解梦的周公,不知是不是周公旦,总之他们是一伙的就行了。”

    秀吉在旁陪笑说道:“跟周文王是一伙的,还能吐点什么就让天下归心,这都暗示着幸侃来跟咱们混了之后,天下将会更快归顺我们主公。”说到这里,伸手往幸侃圆滚滚的肚皮捶了一拳,转头笑道:“听见了么?幸侃,回头你就帮我们搞定义久,如果需要下点特别调料,就到我那儿去找片桐帮你。”幸侃抬着一只手揩搓胸脯,嗡声嗡气的问:“前次是不是你们派人毒死谦信公的呀?有人说是你们下毒害他死在厕所里……”

    “胡说!”眼光疯狂之人冷哼一声,转望别处,只见信孝独个儿站在角落里,手握茄子,对着茄子深情凝视,徐徐伸嘴凑近,张开口唱:“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随即觉得不对,他又改口另唱:“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然后喃喃自语:“是‘离合’还是‘离散’来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父亲纳闷而觑的目光,嘴凑近茄子,亲了一口,又唱:“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后拉长了腔调:“此事古难全!”

    眼光疯狂之人不无懊恼地移开视线。只见那圆头圆脑的大家伙语如闷雷般的嘟囔道:“招牌不擦不亮。”又吐了一口唾沫在胸脯,以手揉搓。藤孝在旁不由蹙眉道:“幸侃,这会儿你主家还没归顺呢,你别太引人注目。”说着瞥觑一眼,见他仍在揉胸,藤孝压低话声说道:“你别这样。万一被右府大人疑心你有意勾引他儿子信雄来着,那就糟了!”

    幸侃咕哝道:“渴望登台!”

    藤孝蹙眉道:“你已经登了!”

    幸侃郁闷道:“为什么我没对白呢?”藤孝说道:“这是歌剧。只需要唱。”幸侃问道:“我唱什么?”有乐从信包手里拿了张临时写好的纸片儿,搪塞给他:“按这上面写的唱。”

    幸侃拿着纸念出声音:“今天猪rou多少钱一斤?”藤孝摇头道:“你别问我,我不吃猪rou。”幸侃说道:“对呀。咱们这儿没多少人吃猪和牛这些的呀。它们很神圣的!”有乐啧然道:“你报的是罗马的rou价,不是咱们这里。”幸侃问道:“我为什么报罗马那么远的rou价呢?”秀吉啧一声说道:“咱们不正在这里演罗马的戏吗?报的当然是罗马的rou价,怎么可以报我们的rou市行情呢?”

    “这就是杀害恺撒的凶器了,”信孝挨个给大家发茄子,嘱咐说,“用完还给我。”

    每个人接茄子之时,都不约而同地伸鼻闻了一闻,似觉有异味,皱眉瞥信孝一眼。

    光秀握着茄子,见人人都有,稍感宽慰的说:“这么多人一起戳他,不单只我一个。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这场戏是这样的,”有乐比划着说道,“大家一起戳他。尤其是光秀,你下手之际,要演出内心的挣扎……”

    光秀苦着脸道:“我不需要刻意去演,已然很挣扎了……你们谁跟我换一下角色?”

    眼光疯狂之人在灯光照映之下徐徐转面,见光秀捏个茄子,犹犹豫豫地在他身后似是想戳又不敢,就皱一下眉头,啧然道:“你别耽误大家的晚饭时间。”

    “我们先过一下动作。”有乐从信雄身上搜出厚纸板做成的喇叭筒,拿近嘴前大声说道,“这场戏的动作设计是秀吉专门从宁波请来了梨园的袁家班朋友指导他的,我们首先要感谢八爷他们曾经奉献过许多好戏。大家要注意光秀,因为这场戏的重点是他主公徐徐转面,发现光秀扮演的角色竟然对他下手……”

    在众目环视之间,光秀苦着脸问:“我只是做一下样子,而不是真戳,对吧?”有乐攀登竹梯,爬上高处去坐好,嘴朝喇叭筒说:“对。不过你须演得逼真,表情要到位。就跟真拿着刀子捅一样,不要怕,你手拿的是茄子,用力一点捅也没事儿。我哥皮厚着呢。”

    众目惕觑之下,光秀犹豫地稍一靠近他主公背后,又忙不迭地退开,转头问:“你们觉得我用什么唱腔配合这段戏的表情动作好呢?”藤孝在一群拿茄子的家伙中间说:“不如就用‘滚绣球’吧,配合你当下这种‘图穷匕现’的表情,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差……”幸侃立在石墩儿上揉搓胸脯咕哝道:“用‘卷珠帘’不好吗?我过一会儿念rou价就要用这个唱腔。”

    光秀先来了一嗓,正唱着花腔,听见那目光疯狂之人在光线照映下不耐烦的说:“赶快吧!我摆这个姿势很久了,脖颈都快抽筋啦。”光秀忙伸出手说:“让我先给主公按一会儿摩。帮你揉揉会舒服许多……”秀吉皱起脸催道:“去你的!赶紧吧,大家很累了,都摆着同一个要戳的姿势在等你先戳。你再磨蹭,每一个茄子都要扔往你头上了!”

    有乐拿着喇叭筒说道:“我喊一二三,戳!”光秀迟疑地踅到他主公身后,口中连声陪罪,捏着茄子的手欲伸又缩,苦着脸含泪道:“主公,我对你是真心的!”

    眼神疯狂之人僵着脖子低哼道:“我只需要你的忠心。”光秀忙改口道:“我对你是忠心的……”秀吉在旁做动作,示范给他看怎样捅刀子,说道:“就这样,你满口忠心地靠近,突然意想不到地戳他。”光秀转头说道:“我真的是忠心的!”秀吉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赶快戳!尤其要表现出你想戳又不敢的心情,但最后还是戳了……”光秀不由转面懊恼道:“你什么意思呀你?先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正推搡之间,每个人都恼火了,长秀蹙眉道:“还演不演了?我们都摆着同一个动作姿势在等你,要摆多久?”

    光秀颤抖着茄子还在犹豫,就连眼神疯狂之人也硬着脖子催道:“要戳就赶快戳,我等到脖子都僵硬了。”有乐也懊恼道:“就是啊,下个手有什么难的?他刚才打你那么狠,你就不生他气?这回给你一个机会戳回他,多难得?”

    光秀拿着茄子苦笑:“可他扮成周文王站在那儿,我如何下得去手?”有乐郁闷道:“那你干脆扮成他死对头纣王那小妾或者老婆叫什么已的,不就可以戳了?”

    “这也不是事儿呀,我们演的是‘元老院’,不是‘封神榜’!”信包皱眉道,“看你们闹的!个个瞎整……信雄,你过来当替身。”

    信雄摇晃着大脑袋往后退缩不迭,说道:“我不替他去戳我爸爸。”信包啧然道:“你来当你爸爸替身,让光秀先练习戳你。我陪你爸爸到后边去更换扮相。”

    信雄走过来朝光秀挺着胸腹说:“赶快练习!”光秀转头说道:“那我也可以找个替身。谁来当我的替身戳信雄?信孝,要不你来?”

    信孝手拿茄子对着嘴深情款款地哼唱而近,先瞧信雄一眼,点头答应:“好,我可以替你戳他。”信雄挺胸恫吓:“当心我捏烂你那玩艺!至于哪个玩艺要被我捏烂,你自己想。”

    信孝收起茄子,手探入衣内,从股后拔出一根又红又大的尖椒,握在手里,将尖的那头对准信雄之脐,说道:“这个很辣手噢!不怕辣到哭就来捏烂它。信雄,你还记得上次辣哭了么?”信雄伸鼻先闻一下,连忙掩脐而退,转头叫嚷道:“不行,光秀耍赖皮!怎么他也可以找替身的?那我也要找个替身来当我的替身……”

    “然后你的替身再找替身来当他的替身,还有完没完呢?”有乐从竹梯上爬下来,伸鼻嗅了嗅尖椒,随即皱眉推开信孝,拿喇叭筒对着光秀说,“刚才我哥撂下话来,说要请我们吃西餐。这都不能激励大家赶快排完此场戏,然后一拥而去吃?光秀,你再这样子会触众怒的噢!你看夕庵他这么大年纪还摆姿势站半天等你下手,瞧样子他几乎不行了。不是要抽筋而死,就是立马要中风瘫倒。出事就怪你!”

    信雄转头正嗅那个尖椒的气味,忽觉肚皮被茄子轻轻撸了一下,不禁笑出声来,忙掩身退缩道:“哎呀,谁搔我痒……”

    “瞧,”光秀举着茄子说,“我戳过了。这有什么难的?”

    “不对,”有乐啧一声,摇头道,“神态不对,表情不对,动作不对,姿势不对,戳的部位也不对。你是‘背刺’你主公,从后边偷偷下手戳他脊梁,不是正面硬杠,直接走过去捅肚皮这样肤浅的举动怎么可以敷衍过关呢?”

    秀吉在旁比划道:“最重要是,你要把他当成主公,发挥想象力,觉得自己处境很微妙,需要先下手为强,在被抛弃之前先抛弃他。这么想的同时,你就发狠这样捅啊捅,然后再这样戳啊戳,记住走位要配合灯光,照出脸色的阴晦不定,最后变成完全阴暗……”

    光秀拿着茄子苦笑:“我哪儿下得去手?”

    信雄挺着肚皮瞪视道:“戳我就敢?一把我想象成主公,你又不敢戳了?”

    “磨蹭到什么时候?”秀吉转到光秀背后打手势让信雄抽脸,“给他一点激励。”

    眼光疯狂之人伸出折扇,格开信雄搧来掴脸之手,皱眉道:“胡闹!光秀是那种被你抽几耳光就翻脸的人么?”随即转觑光秀,冷哼道:“我命你下手,休再磨蹭。再敢违命,就收回你的领地,若还想要地盘,你带自己部下去辉元那边抢到多少算多少。”

    光秀闻言不安道:“啊,那不是等于要我去给秀吉打下手,还当他部将帮他打辉元?”

    眼光疯狂之人唰的打开折扇轻摇,冷哼道:“那又怎么样?不高兴就来捅我呀。不敢捅就乖乖去跟秀吉打辉元……”有乐在旁咋着舌儿道:“哇,信包你怎么帮他化个这么欠抽的妆容来着?刚才华贵雍容的扮相没有了,脸上的妆还画成这模样,看了连我都忍不住想……”

    “欺人太甚了!”光秀不禁憋涨了脸,懑然道,“主公你怎么能让我去跟秀吉呢?我和他原本是平起平坐的……”

    秀吉朝他吐舌头,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种去捅他,没种就跟我混……”光秀终于忍不住变色道:“谁说我没种?”秀吉朝他作鬼脸,蹦跳道:“你没种你没种你没种……”光秀被他激得气不打一处来,拿着茄子怒冲冲地追着秀吉戳。

    秀吉见有乐朝他使眼色,就故意往那眼光疯狂之人的身旁蹦来跳去地躲闪,还越发轻蔑地吐舌头做鬼脸说:“你没胆来追、你没胆来追我……”他蹦蹦跳跳,引得光秀怒不可遏地追过来。权六见状不由皱眉道:“筑前,你太放肆了!”

    秀吉身形瘦小,却灵敏异常,犹如猿猴般绕着眼光疯狂之人的身畔蹦来跳去,不时施展猴拳,虚晃几手,冷不丁伸出细小胳膊往光秀腋窝胳肢一把,口中笑道:“你捉不到我,你捉不到我……”长秀蹙眉道:“秀吉,主公跟前,这成何体统?”

    秀吉转头啧一声说道:“哇,你站哪边的呀?我这不正是为大家好,才逗他来劲了吗……”话没说完就被光秀乘机一个箭步抢来揪个正着,秀吉挣扎着往眼光疯狂之人的身旁避去,口中惊叫:“主公救我……”光秀握起茄子要往他嘴里整棵硬塞而入,眼见秀吉憋窒得叫不出声来,那目光疯狂之人伸手拦阻,啧然道:“你要弄死他么,给我住手!”

    光秀愤懑道:“非弄死这猴子不可,谁拦打谁……”话刚出口,就听到众人纷纷惊呼,便连权六也不禁惊怒交加地叱喝一声:“惟任,你怎可对主公造次!”

    光秀一怔,定睛而觑,只见他手握的茄子不知何时从秀吉口中拔出来,却捅在眼光疯狂之人的身上,由于刚才愤怒之下,用力过甚,整棵茄子捣得稀烂。

    信孝见他父亲被捅得身上一塌糊涂,沾满烂茄浆液,不由惊叫一声,晕瘫在地。信雄悲愤大叫:“爹!没想到你被搞得这么惨……长利,赶快去把我老爸所有收藏的茶器都砸碎,不要留给光秀。我这就去放火,烧掉老爸刚盖好的安土城。对了,老爸喂养在后院的那些小鸡小鸭也须捏死,不留一只给光秀。信照你还愣着干什么?”信照在旁看得目瞠口呆,不觉把手中的一只青蛙捏爆,啪的迸溅浆汁儿,满手淋漓。

    信澄着地一滚,避开溅近之汁,翻到台幕之后,掏出盏油灯,口中念叨:“幸好我有神灯护身,只须连念三声咒语,就带我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有乐从布景板下边一个洞里探出脑袋问:“什么咒语?”信澄以头巾掩脸,背对有乐,嘴伸近油灯,小声念念有辞:“芝麻开门!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咦,怎么没反应呀?按说应该打开一道门,里边有飞毯载我离开……”

    目光疯狂之人望着他这帮兄弟子侄,不禁废然长叹:“唉,我这一门之众,将来如何是好?”

    光秀见他目光转回,不由变色道:“主公,我不是有意的……”话声未落,左右两边脸颊各挨夕庵、友闲甩来的巴掌,鼻梁上还挨了不知谁打的一拳,眼冒金星之际,耳听得劲风呼啸,面前掌影缭乱,泷川、权六、长秀各展拳脚,齐围住他,纷纷打来。

    光秀似是自忖以他一人独斗“清洲四大天王”当中的三个,丝毫无望讨着半点便宜,便将秀吉推了过去,趁着那三大高手攻势暂受阻碍,晃身窜往一旁,不料立足未定,恒兴没头没脑地抡胳膊乱打,光秀提手一推,将恒兴捺开了去。转身之际,只见贞胜伸脚撩起台边一根竹竿,发力踢出,嗖的骤击而近。

    光秀抬手接住竹竿,见贞胜又绰起一根篙子伸来挑打,便亦抡着竹竿回应,飕飕飕急交数招,趁竹竿与篙子相抵,猛然催吐劲道,挺竿摧折贞胜所持之篙,顺势搠去,本要逼其退避,哪料贞胜不避反迎。光秀蹙眉道:“我不想伤你!”移转竿子去势,朝旁一划,劲风凛凛,迫使夕庵、友闲二人刚欺近又连忙分跃两边,避得匆促。

    光秀绰竿挥洒之下,逼得一时无人能近得他身。但见眼前黑影翻掠奇疾,权六那黑老鸹般的身影凌空纵落,没等光秀变招,便探手抓住长竿一梢,低哼道:“大家很长时间没较量过了,没想到你的功力非但没搁下,竟还精进如此!”

    说完发力吐劲摧击,势如破竹。光秀蹙眉拿桩立稳,两人各握长竿一端,稍持片刻,那根长竿绞成麻花一般,寸寸迸裂,霎随两股力道相撞之势,顷间碎撒无余。

    泷川、长秀趁机左右夹攻而上,光秀皱着眉正掠身后退,不意秀吉远远来个大折返,出乎不意抄近他身后,飞脚急蹬。光秀听风辨形,面也不转,反手格开,瞥见藤孝晃身闪到侧翼方位,垂手悄立,光秀蹙眉道:“我刚要往那边闪去,却被你走过去碍着了路。老亲家,你这是要干嘛?”

    没等藤孝回答,秀吉、长秀、恒兴分从不同方向飞脚踢近,光秀不免左支右拙,陷入众人纷来围攻的战团。

    幸侃看见周边打起来了,拿着歌本在那儿愣望。打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摇摇晃晃地抬腿,在石墩上摆出个随时要摔的“金鸡独立”架式。并且两只手摊开,拉出门户。不意光秀被好几只脚踢飞过来,撞个正着,连同幸侃一起摔滚台边。秀吉眼疾手快,急忙抢过来把仰躺在那里的养子八郎拉开,抡了个圈儿,甩出手去,抛往台下。利家从柱影后闪出来,伸手接住,抱了过去,放在身旁。

    “精彩!”信包拍拍手掌,懒洋洋地从柱后走过来,叼着牙签说道,“不过你们这是在干嘛?戏不排啦,改成大演武了么?”

    众人围着光秀正在乱踹,闻言转头愣望。眼光疯狂之人走过来搀光秀起身,说道:“刚才光秀干得好!戏就要这么演才逼真,搞得越像玩儿真格的越好看。不过,除了光秀一人之外,你们都没入戏。表现太差了,搞得乱糟糟,我看还需要再来一下。”光秀变色道:“还来?”

    “这么精彩的戏当然还要再过一遍!”眼光疯狂之人轻拍光秀肩背,说道,“刚才他们演得太不认真了。光秀,你演得真好,我还想再次体会。”

    光秀苦恼道:“可是我怕又遭群殴……”眼光疯狂之人轻抚其背,宽之曰:“我看这次不会了。”

    有乐不知何时已从藏身之处钻出来,拿着喇叭筒爬到竹梯上说:“肯定不会啦!经历过刚才首次预演的混乱,我看大家都已经知道该怎么演了。赶快过一遍,咱们就去吃饭。光秀,你放心戳,他们不会再一起打你了。对吧,大家?”众人纷纷点头,催促:“赶快演!”

    光秀仍迟疑不安:“真的?”有乐没精神的道:“当然是真的。赶快演你的戏,排练完尽早收工,我好累了!”光秀接过信澄捡起来递给他的茄子,犹疑道:“可是……”

    眼光疯狂之人鼓励他:“放心吧,这回大伙儿真的不会一起来对付你了!”

    光秀拿茄子作势要戳,整个戏台所有人一齐朝他打来。纷纷各施手段,拳脚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秀吉尤其来劲,迅即绕圈子,扑飕飕打了个转,来个大回旋,发脚飞踹,随着口中一声叫:“神龙摆尾!”啪的踢在光秀腮帮。

    光秀正忙着左手格开泷川猛击之掌,右臂挡掉权六晃来扫打脸颊的折扇,提膝顶住长秀从袍下撩来的一脚,顺势弹腿磕回恒兴横扫之足。右掌拍出,震退夕庵,随即与藤孝急交一掌,化掌为拳,劲风凛凛,迫藤孝自行旁掠急避,就势拢袖出指,疾点友闲胁下,迫其后跃。再晃手变招朝旁拍出,与贞胜侧翼来袭的掌力对击。不意秀吉迂回折返奇疾,灵敏异常地扑身飞踹,光秀措手不及,被踢得歪头掼摔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