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曾经 第七十三章 此处别故人
大家直到最后也没有吃到炒面。 因为这场告别感言拖了太久从的时间，距离最后一班开往新宿的电车的时间只剩下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而再吃炒面的话时间就真的赶不及了。所以大家都径直地走出了烟花大会的会场，向着八王子车站的方向前进了。 因为时间太晚而且路程又太远的缘故，房东小姐早已备好了车，她将在新宿站外等待爱乃和夏音。而六年级小组的其他人则将会回到自己在川崎的家。四人住的距离并不是太远，而川井和安达还是邻居，所以他们完全不用担忧在深夜里迷路。 贵树和他们一起走去了车站。 原本贵树是不需要来的，但是他主动提出想要保留下最后的记忆，也是为了不留下更多的遗憾，所以他便跟来了。 在去往车站的路途当中，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被重重心事包裹的气氛。但是大家却都尽量地说说笑笑，好让身体可以暂时忘记这些令人忧郁的事情。 天上的云渐渐地浓了起来，月亮在云隙间尽力地投射下了光芒，步行道两侧的路灯发出的耀眼的白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衣服上，爱乃的浴衣上那只红色的蜻蜓周边的金线也被照耀的熠熠生辉。 “好看吗？”爱乃望向贵树，浅浅地笑着说。 “诶……什么？”贵树愣了一下，转头的瞬间，便看到了爱乃那浅浅的笑容。 “我的浴衣啦，为了这次大会新买的哦！”爱乃如此解释道。在贵树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爱乃突然有些奇怪。和往日不同，今天的她变的有些过分的温柔。但是这份温柔却显得有些刻意。虽然贵树并没有察觉到这份温柔的刻意，但是他从刚刚的烟花大会开始，便已经察觉到了爱乃今天的不寻常，在一开始，他曾经认为这是一种错觉，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并非是错觉。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那份心意已经传达到了爱乃的心中了。 “嗯，是很好看的啦。尤其是……那只蜻蜓……”贵树轻轻地点头，面对爱乃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爱乃点了点头，却突然感觉到手背有些痒痒的感觉，她低下头，发现她的手背上正停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绿色的蜻蜓。 她并没有被这只蜻蜓吓了一跳，而是不动声色，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贵树君……”她轻轻地戳了戳贵树的手臂，用不可思议的音调吸引了贵树的注意。 “什么……” “这只蜻蜓啦！可不可以帮我拿掉呢？” “诶，这个……”贵树虽然嘴上有些犹豫，但仍旧尝试着伸出手去抓那只蜻蜓。他虽然在福岛的时候是个捉蜻蜓的高手，但他这是第一次去抓停在他人身上的。所以当他缓缓地伸出手去的时候，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果然，他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 当他的手指距离蜻蜓的翅膀还有几厘米的差距的时候，蜻蜓却轻轻地挥动双翅，从他的指尖溜走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向天空看去，蜻蜓却早已飞上了天空，在漆黑的夜空当中消失不见了。 “哎呀，失败了……”爱乃也装作一脸遗憾的样子，但嘴角却微微泛起一丝笑涡。 “明明那时候我抓蜻蜓的技术还是很好的……”贵树轻轻地说，眼角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而言语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没关系啦，我又不会因为这件事嫌弃你的。”爱乃也同贵树一起仰望天空。墨色的云逐渐掩盖了月光，看来一场大雨又要袭来了。不过因为大家都带了伞的缘故，而且也有房东小姐在新宿站外面的等候，所以自己的心中并不会变得紧张起来。而且今天这场聚会的气氛过于沉闷，也需要一场雨来稍稍地化解缠绕在心间的忧郁。也正是因为如此，爱乃并没有从心底里排斥这场雨的到来。 之后大家各自说了什么，爱乃如今已经全然忘记了。但当时自己身体的反应，如今却依然牢牢地刻印在爱乃的脑海当中。 她清晰地记得，当她将自己的手主动靠近贵树的手心时，感受到的是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将她的受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但是从手心传回来的温度，却着实令她安心。 大家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很快就走完了到车站的剩余里程。 距离回家的电车到来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大家还可以在这里继续呆上一小会。此时此刻的天空当中已经是沉云欲雨，凉爽的清风吹起了众人的发丝。天空中不时有小水珠滴下，沾湿到了众人的衣服上，却受体温的烘烤，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暑热的气氛散去，众人坐在凉风习习的台阶上，望着远方的天空当中仍然没有被积雨云所覆盖的一闪一闪的星星，数不尽的话语在胸中不断地翻涌。 不过，重要的事情总是难以言表。哪怕是离别，大家也想要尽可能少的留下遗憾。所以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愿着，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完结。 …… “那个，我们最后再一起唱一首歌吧！”为了缓解眼下这令人忧郁的离别气氛，芽衣轻轻地对众人发起了建议。 “唱歌么……”听到了芽衣的提议，大家的心都默默地颤动了一下。 “那咱们唱哪首曲子好呢？”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川井戳了戳芽衣的肩膀，轻轻地问道。 “嗯……”芽衣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唱樱井同学第一次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听到我们唱的歌曲吧！” “是《红蜻蜓》吗……”不等川井说完，芽衣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老友之间最好的默契吧。在芽衣的余光当中，她看到贵树的眼神在某一瞬间疾速地变化了。但是那种眼神，却也飞快地消失在了他的眼眸当中。 当然，她也怀疑自己是否走了神，而同时也在安达和川井的催促下，便无视掉了这细微的变化。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啊， 童年时代遇到你，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桑树绿如阴，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难道是梦影？ ……” 伴随着歌声，大家在学校内共同相处的回忆走马观花般地闪现。友情和感情所构成的线条密密麻麻地铺展开来。不同的心情，不同的遭遇，不同的落寞，都一点又一点地浮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 十五岁的小jiejie，嫁到远方， 别了故乡久久不能回，音信也渺茫。 晚霞中的红蜻蜓呀，你在哪里啊，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是那红蜻蜓……” 虽然歌曲到达了尾声，但是大家还是发自心底地希望，这一曲友谊之歌还请不要结束。想说的话，真的还有很多。 大家经历了形形色色的事情，而友谊之花也在这其中慢慢地盛开…… 无论是对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来说，还是是对贵树与爱乃来说，亦或对于大家来说，今天是最后了。 这个夜晚一旦过去，大家便永远不可能聚在这里了。 而明年那个樱花纷飞在校园里的日子，六年级小组的每个人也都将迈向自己的未来。 无论是喜悦悲伤，还是感动悔恨，在那一刻都将成为回忆。 而此时此刻的当下，便是大家踏上崭新旅程的起始点。 而当歌曲唱完的那一霎那，大家都悄悄地落泪了…… “一直以来承蒙大家的关照了，真的……真的很谢谢大家！”（日语原文「今まで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本当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沉默了很久，贵树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才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没有人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纷乱的声音从四处飘来，像雨点一般落在每个人的心中。大家的心脏都像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般，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大家都想说点什么，来延续这段难熬的时光。但是谁也没有能力去阻止时间的流动，纵使有再多的言语，也只能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悄悄地如藤蔓般覆盖了整个心底。 “贵树君不用道谢的……”现在的爱乃正坐在贵树的身边，轻轻地握着贵树纂成拳头的手，用自己还能控制住的语气轻轻地对贵树说着最后安慰他的话语。言语转瞬即逝，只留下喉咙里残留的摩擦的感觉与胸中的余温。她轻轻地抹去眼角流下的眼泪，漫天纷飞的绵密的雨丝早已沾湿了她的浴衣的衣角，她感觉到，在自己笑小小的胸口当中，有什么东西在乱窜。忧郁的感觉虽然早已被晚风、烟花与歌声所消去，痒痒的感觉却仍然残留在心中…… 那些幼稚、孩子气的祈愿，早已消失在风里。大家还能相处在一起的最后二十分钟，就这样慢慢地从鼻尖流逝掉了。 雨丝开始慢慢地变得稀疏，远处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电车的汽笛和鸣雷的声响。芽衣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从书包中翻出一个拍立得。一边轻轻地拍手，一边大声地向大家提议要拍下最后的合照作为留念。那时候大家也哭得差不多了，心想再哭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只会徒增忧郁。便答应了芽衣的这个小小的提议。 见大家没有什么意见，芽衣便找来了前方经过的一位路人，为他们几个人拍摄了最后一张合照。 当路人倒数“3、2、1”，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一种落寞的感觉向贵树扑面而来。 渐渐安定的生活，从拍立得的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再次激起波澜…… 远方电车的汽笛声越来越近，路人将拍立得交还给了芽衣。芽衣点点头，轻轻地向路人道谢，然后又向贵树索要了他将要搬去的新家的地址，并告诉他今后将会寄影印件给他。 贵树机械性地点了点头，从衣兜当中掏出了即将失去作用的月票夹，从原来放月票的地方取出六张父亲的名片，亲自呈递到每个人的手上。之后，他望着空荡荡的月票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又将它收回了衣兜。 “那么，有缘再见了，贵树君！”当贵树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恍惚之间听到了这模模糊糊的话语，方才明白这是大家与自己最后的告别。他轻轻地点头，回应了大家的话语：“再见了，大家！我们以后一定还要保持联系哦！” 当他刚刚说完这段话，还没有等到大家的反应的时候，胸前便传来了温热的感觉。温柔的触感，在他的身体当中不断地延伸。 他知道，这是爱乃给予自己的，最后的拥抱了。 “贵树君今后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的！”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际，爱乃抬起头，热情洋溢地对贵树大声地说。 无论离别之际的话语有多么的难以言表，这句话便是爱乃一定要说的。 这也是她希望别人对她自己说的一句话。 “爱乃同学也要保重！”贵树一边紧紧地抱住爱乃，一边坚定地说着自己心底里最后想要传达的话语：“我们一定要多联系！我会给你写很多很多的信！我也很期待爱乃同学的来信！” “嗯，我会的！”在爱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汽笛声越来越近，开始慢慢地划破天空…… 望着大家离去的背影，孤独感与丧失感开始将贵树慢慢地包围起来。 她抬头凝望天空，只有积雨云漂浮于天际。 暮色开始慢慢地四合，绵密的雨丝再一次布满了整个世界。 但贵树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目光注视着大家早已消失的进站口的方向。 一切都已远去，大家的声音却似乎还仍然停留在贵树的耳畔。 在悄然间定下的约定，不知何时才能开花结果…… 但当贵树撑着伞，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她的心中却慢慢地滋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所以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要在下一次与爱乃见面的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哪怕再见面是在遥远的未来，他也决心要改变自己。 岛上的生活即将启幕，而这个世界又再一次悄然地流动了起来…… 不过，在这之后贵树再度与大家重逢的时候，已是六年后的那个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