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长枪门送信
巨大的黄沙山,远看几乎不长草,上面零零散散有些枯树,却杂乱的建了许多黑漆漆的小木房子,远远看去,竟也有种莫名的壮观。 宋游一边走一边看。 现在还在门中的人似乎也不多,一路走去很多房子都是空的,有的上着锁,有的只是随便用木栓插紧,看样子也很久没有开过了,木栓淋雨受潮后膨胀又被勒出了明显的一道束痕。 一路往山上走去。 能看得见有人在辛苦练武,要么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要么辛苦打磨力气,或用别的法子熬练体魄,要么围在一起互相对抗。 有时有师门长辈在旁教导,遇到玩世不恭的,也起哄的叫小辈打架。 不止道人感兴趣,就是三花猫从旁边走过,往往也得停下来,扭头一眨不眨的把这些人盯着。直到察觉道人走得远了,或是道人叫她,她才会一步三回头的迈着小碎步跟上去。 毕竟是猫,有时看得入了神,惊觉过来道人已经走得看不见了,只好惊慌的四处看。 还好有燕子在天上领着她。 “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我也姓刘,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刘三。” “在下宋游,有礼了。”道人边走边说,“我看路边很多房子都空着,不知又是为何呢?” “去北边了呗。” “全盛时期这里怕是有几千人吧?” “那怎么可跟你说?” “冒昧了。” 道人笑笑,也不在意,继续左看右看。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居然还看见有一群年轻人在一片空地上随地坐着,一名断臂的年长者端了一张竹椅,给他们讲战阵上要注意的事,中间不时提及从长枪门走出去的几员斗将在塞北人阵前的战绩,掺杂着对目前大晏第一神将陈将军的吹捧。 道人不禁停步,多听了一会儿。 南边都说,长枪门与镇北军尤其是陈将军关系匪浅,既是军中斗将训练营,也是陈将军的亲兵后备团,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就在这时,三花猫从身后跑来,本是来追他的,只是刚在后边摆脱了武人比斗的吸引力,才跑到这里,又被道人的目光所感染,也扭过头想看看自家道士都在看什么,不知不觉便跑过了,于是一头撞在道人小腿上。 宋游感知到了,低头看她。 三花猫也仰起头与他对视。 道人又笑了笑,继续迈开脚步。 跟随着这名叫刘三的武人,中间又陆陆续续被人问了几次,多是好奇,终于到了后山。 这边总算有了几间大些的房子。 “我去通报。” “好。” 道人其实有陈将军的手书,也有军师写的信,足可让他在整个北边畅通无阻,到哪都是座上宾。不过他只是顺路来带个信,既无需再问路也没有什么歇息和补给的需求,便没有出示,于是只与一猫一马安静的站在门外等着。 这山上房屋看似杂乱,其实规矩森严,刘三按着北边江湖和长枪门的规矩,自报名号堂口,又说了事情,几层通报后,才见到了刘堂主。 刘胡子人如其名,留着一缕长髯。 只是腿脚有伤,走路一瘸一拐。 看年纪怕也六七十了。 听到说是从辽新关寄来的家书被道人捡到了,刘胡子立马出来,与道人相见。 道人则将邮筒拿出给他。 如当初凌波县的那位陈汉一样,看见邮筒,刘胡子便立马一愣,不过毕竟是武人,接过拆开一看,倒是没有如陈汉那般嚎啕大哭,只是苍老的却也忍不住有些颤抖,随即叹气摇头。 “这信可是给足下的?” “正是我那驻守辽新关的徒弟寄来的,要多谢先生了!” 刘胡子转头对宋游说,收起伤感:“此前听说辽新关失守,守军无一人生还,我便已知晓我那徒弟怕是没了,只恨一封书信也未收到。没想到不是他没有给我寄过来,是没有寄到…… “所幸被先生捡到了。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这样的书信在下还捡到不少,其中寄往贵门派的,也还有一些,便都交给足下了。” 宋游说着,回身从马背上取出所有邮筒,都交给刘胡子。 刘胡子全都双手接过,交给身边弟子。 起先接过几支便已够惊讶了,然而随后越来越多,竟有二十余支,饶是他年事已高,也不禁愣住。 反应过来,连忙向宋游行了大礼。 “无需多礼,只是顺路的事。”宋游对他说道,“既然信已送达,在下也不久留,便告辞离去了。” “这怎么行?” 刘胡子立马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先生大老远送回这么多书信,如此恩惠,若就这么一走了之,让别的江湖门派知道了还以为是我长枪门不知规矩不懂礼数,尤其是那些南方的门派。 “无论如何,先生也得留下! “如今门中管事的人大多都去了北边,只剩我们几个提不动枪的老家伙,我便代门主和其他几个堂主、长老做主,好好招待先生几天!” “……” 宋游想了想才说道:“本是顺路之事,既然堂主盛情难却,那我等便留下来,讨一顿午饭吃吧。” …… 燕子落在半山腰的树枝上。 那群年轻人依然就地盘膝而坐,地上全是红褐色偏黄的沙子与碎石,年轻人各自拿着简陋长枪,盯着前边竹椅上的老人。 老人已经讲完了战阵,讲完了斗将,也讲完了北边的大胜和结束的战争,包括哪些同门立了军功、杀敌多少,也讲得清清楚楚,直听得底下一群年轻人大恨自己当时武艺不精,没有与同门师兄长辈一同追随陈将军而去,否则的话,那去阵前挑将的不就可能是自己了吗? 就算是死,也该在说书人的口中留一笔啊。 要是赢了,那岂不是大江南北无论哪个茶馆,只要说书的,都能提到自己的名字? 怕是要讲个千百年。 不过毕竟是群年轻人,听师门老辈讲完之后,除了心中关于自己的热血幻想,最感兴趣的,还是那故事中的神仙。 当即有个年轻人出言问道:“那位是什么神仙下凡?竟那么厉害?” 老者当即眉毛一挑: “那谁知道?”
“神仙又是怎么斗的法呢?” “老子又没在现场看,怎么清楚?老子还不是从你们师叔师伯寄的信里听说的!”老者说道,“还不是你们不争气,伱们要是争气点,说不定也能在城墙上亲眼看见,结果你们没本事,就只有等那些有本事的回来了,再听他们讲了。” 老者扣着自己的胳肢窝,思索着说:“多半是打雷什么的吧,不然就是请天兵天将下凡……” “神仙这么厉害,怎么不把塞北人全部打跑?” “那是神仙,怎么能帮着咱们打仗?” “都能除妖了,怎么不行?” “你以为只有咱们大晏才有神仙?人家塞北地方可也不比咱们大晏小多少,人家就没有神仙了?”老者瞄着底下的一群年轻人,“你们要是生在南边多在茶楼里听些故事,也能明白,神仙妖魔不插手凡间的事,差不多已经是规矩了,不然哪有咱们现在的太平日子?塞北那边的妖魔鬼怪这回是坏了规矩,咱们这边的神仙才出马除妖。你听故事里,倒也有神仙妖魔帮着凡人打仗的,你帮我也帮,你们也不是没听过,可在那个年头你们可曾听过老百姓过得怎么样?” “……” 众人只仰着头把他盯着。 “哈哈没听过吧?”老者顿时就很满意的仰起了头,年纪大了这是他少有的高光时候了,“神仙打架,凡人就好比那路边的草了。打起仗来没有神仙妖魔好歹还能挣扎着活,要是乱起来了,变得和说书先生口中那年头一样,你的脑袋还跟你有什么关系?” 众人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那神仙长什么样?” “那谁晓得?我只听信里说,是个道人的样子,牵了一匹马,带了一只猫。” “哦……” 众人听得睁大了眼睛,神往不已。 “哦!那树上怎么有只鸟?” “都别动,我给他打下来!” “打不得吧?好像是只燕子。” “这会儿哪来的燕子?” “怕是长得像燕子。” “分你一只鸟腿。” “嘘……” 燕子站在树枝上,警惕的盯着他们。 正好此时余光一瞥,看见远处先生和三花娘娘已经吃完了饭,带着马下山了,他便顿时张开翅膀,往下一跃,顺带着用腿一蹬树枝。 “扑扑扑……” “诶!跑了!” “就怪你!” “怪你!” “怪你话多!” “你嗓门大!” “要是罗师兄在就好,罗师兄那一手暗器的功夫可真是……” 众人起哄闹着,倒也没多遗憾。 那鸟儿又有多少点rou,不过是跑了一个乐子罢了。 不过那鸟飞起来可真像燕子。 众人目光追随着它,扫过庞大布满木屋的黄沙山,只见得一名年轻道人从山上缓缓走下来,身后跟着一匹枣红色的马,一只三花猫,瘸腿的三堂主也杵着木杖跟在后面送,还拿了一个大竹筒,不知装的什么。 一群年轻人不由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