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老头邀战
庞父好似并不意外,神情自若,双手自然下垂,站的不丁不八。 老姜让马三去内堂禀告,自己陪着庞父站在门外,表示尊重。 原本听到铁砂掌三个字的武林人士还不以为意,这下子老姜的表现让他们另眼相看了。老姜是什么人? 那是个杀星,刽子手! 大清尚未覆灭之时,老姜是京城里为数不多的四个刽子手中的一个,一把宝刀从未磨过,砍的头多了,见的血多了,自然刀口泛卷,刀把暗黑。 可一双拿刀的手却更加稳了。 那一年皇朝不再,刽子手没了吃饭的家伙,老姜跟了宫宝森,做了个老仆,重新将刀打了一遍,磨了一遍,大刀变作了短刀,用麻布包着,鹿皮作刀鞘,从不离手。 老姜出手不多,但拔了刀的都见了血。 轻微的脚步声从院里传来,越近声越大,庞观尽管年幼,一双耳朵却是极灵,听出来的怕是有五个人。 可等到院门口出来人,庞观一数,却是八个! 头前三位行走无声,气息若有若无,可见功夫之深。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黑大褂的长脸中年人,带着旧时的瓜皮帽,穿着老北京布鞋,双眼深邃,一见到站在门外的庞有德,眼皮一抬,喜形于色。 “庞先生来了,来的真准时啊”宫宝森说话并不像通常练武之人那样的中气十足,反倒像是书生,‘醇厚’两个字正是相得益彰。 “宫先生请柬上写的是邀请庞家,时间是今日,开堂在上午。我庞家就两口人,没有面子上的拖累,来的自然早”庞父应对道。 “啊哈哈哈哈,庞先生真是让人羡慕啊”宫宝森左手边的国字脸汉子突然出声说道。 这人乍一看去就觉得极为讲究,暗红的锦缎大褂,上秀荷花,针脚工整,头发修剪的精致,面白无须,看得出是找了老师傅修了面,头前的三人中,他最是显得气场强大,犹如一位富家翁。 “丁先生,一别经年,今日再次相见,精神风貌,丝毫不差啊”庞父很明显认识这位丁先生,并且还有些交情。 庞父再转头看向宫宝森右手边的人,相比宫宝森与丁连山,这位显得就很阴冷了,他身躯消瘦,年纪很大,花白的牛尾巴垂在脑后,脸上的皱皮层层叠叠,脸色白的异常。 “想不到就连尹总管今天也来了”庞父道,相比前两位,庞父对这位的态度就冷淡的多了。 “宫猴子今日添女,再加上有徒入门,我这个老不死的作为长辈,当然要来,只是……呵!没想到还能见到昔日的对头”尹福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搭配他似笑非笑,阴冷的气质,让得在场的众人觉得有些凉飕飕。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了,就该找个旮瘩隐姓埋名,还出来露脸,怕是少不得有人惦记”庞父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说出的话威胁意味很重。 今日是宫宝森添女收徒的大日子,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出来缓和:“尹师,庞先生,近来京城刮大风,天气常变,我们还是堂里说话吧”。 庞父不置可否,顺着宫宝森‘请’的手势,跟着走进,与丁连山点头,却是无视了尹福。 庞观跟在庞父身边,清晰的见到尹福一双老眼狭长,隐含杀意。 虽然是这个世界,但尹福这个人庞观还是知道的,听到父亲称呼对方为总管,庞观就确定了这是个什么人。 可是父亲居然与尹福不和,一见面就冷嘲热讽,杀意含心,加上他们两人的对话,庞观有了个大胆猜测:难不成父亲还曾参与过当年的那场运动? 这要是真的,搞不好父亲或许还认识那个被人砍了头的刀道上的宗师,两人都是打铁的,肯定惺惺相惜。 武林中人庆生、庆喜自是与普通人不同,女儿周岁,也不兴抓阄,也不是一上来就吃饭。反倒是在大堂分座次坐下,上了香茶。 正中首座自然是宫宝森,旁边左右手是丁连山与尹福。 下方左边第一位是个儒雅的中年人,黑须黄脸,看上去和和气气。庞观不认识,但知道他能坐在左手第一位,应当也是一位人物。 最令庞观诧异的是,右手第一位竟然给了庞父,这是宫宝森安排的,第二位是个矮矮的老人,看起来弱不禁风,静静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也没见有人与他说话。 这是个孤僻的老头儿,庞观如是想到。 一边喝茶一边交谈,也不见说什么庆祝的话,反而是在谈论一些武林中的事,说些出色的后辈的事情。 庞观听的倒也有趣,尤其是还听到了前世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的名字。 整个大堂的人不少于三十,大家都在喝茶聊天,唯独有三人特立独行,不发一言,一是庞父,他仅仅只是来应邀的,不想参与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打打杀杀的事情见多了,也做多了,现在找个小镇,打铁度日,挺好。 第二个就是尹福,他辈分高,地位高,字号老,再加上其特殊的身份,一般人不敢与他交谈,依旧是大清官员那副端茶杯的姿态,左手托着茶托,右手拿着茶盖子,翘着小指头,用茶盖拂着茶水,不时小酌一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位就是坐在庞父身边的矮老头,这人奇怪的很,连茶都不喝,就这么干坐着,仿佛与世隔绝。 “父亲,咱旁边这位是谁啊?气场非同一般啊”庞观小声问道。 “是个狠人”庞父如是说道。 庞观一听,便知道庞父是不想说的,更何况对方还坐在身边,以对方耳力,别说是一椅之隔,就是一墙相隔,也是少不得流出只言片语的。 “敢问坐在右边第一位的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啊?” 突然有人站起,摊手对着庞父说道。 庞观眼皮一抬,站在庞父身后,静默不语。 “算不上高手,也没有门派,就学了些家里的庄稼把式”庞父并未起身,随意的答道。 两人这一对话,现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这情况?有人要生事啊!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坐在左手第五位,眼神囧囧有神,太阳穴鼓起,双手双掌比一般人显得要大。 “既然没有门派,那也就是说不算我们武林中人,却能坐在右手第一位,想必是宫家的亲戚吧”那人说道。 这话说的就算是特意挖苦了,在场的哪个不是武林中人,宫家亲戚都在后堂,这里一个没有,但他故意这样说,便是针对了,又或者是不服庞父坐在第一位? “说的对!老祖宗说得好,尊卑有序,场次分明,既然不是武林人,就不要占着位子了,咱家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尸位素餐的人,现在呢!尤其见不得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尹福突然出声,话头直接就指向庞父。 庞观看的分明,这两人好像是故意出来挑事,要落父亲的面子。 庞父却是脸色毫无变化,好像是有所准备。 “尹总管说的也对,我既然不是武林人,自然坐不得右手首位,但我是宫先生红纸黑字邀请来的,过门是客,还请宫先生在门口给我安排一个椅子”庞父站起身来,并不与尹福争辩。 可要是在门口坐着,那就是最后一位了,庞观虽然没见过父亲与人交手,但感觉上来看,这里这么多人,父亲至少也是排在前三的,不然宫宝森不会特意将他安排在右手首座。 现在要是坐在门口,不是相当于承认自己手里没活儿,凭自贬低吗? 庞父总是对他说,气可以不争,事可以不做。面子自然也懒得争。 庞观倒是无所谓,他也不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也从来不想争什么名头。 宫宝森连忙站起来,伸手下压,示意庞父等一等,稍安勿躁。 “各位,这位庞先生……” 宫宝森刚要为庞父说话,就被庞父轻微的摇头制止了。 宫宝森复杂的看了庞父一眼,叹了一口气,这才重新向众人拱手:“在座的各位先生,是我宫宝森考虑不周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能来的都是面子上的人,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刚刚这位洪先生说的不错,庞先生也愿意退位,大家就坐下继续喝茶吧,等会儿香堂开好,还请诸位移步,为我首次收徒做个见证啊,谢谢各位了”。 尹福听到庞父居然自愿退位,也是稍显惊讶,没想到对方这么能忍,不愧是当年能在幕后搅风搅雨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这种事不能做的过火,到底是宫家的喜事,再逼下去就是不给宫家面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场的见事情没有爆发,也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该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只是看向庞父的眼神有些鄙夷,连面子都不争的人,算什么学武之人! “等等!” 就在庞父要坐到最后面门口时,一道并不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堂,众人为之一静。 大家看到说话的人是他,顿时都不敢出声,只看他有什么想法? 庞观寻声而看,原来出声的正是那个小老头! “李前辈,不知您有何事?”宫宝森拱手说道。 庞父却是不闻不问,依旧向门口的椅子走去,庞观跟在他身旁。 “我叫你等一等!”李老头再次出声。 “为什么?”庞父仅仅只是回头的答道。 “你就没有一点武人的气节?”李老头道。 “呵呵,李先生,我还算是武人吗?”庞父苦笑道,这种笑隐含的心酸最多。 “哼,既然习了武,便一生都是武人,你拿什么辩解?”李老头似乎有些生气。 “武,简单的很,强的站着,弱的躺下,这里排座次按的是门派吗?要这么说,除了左手第一位的陈先生,其他人自认为和屁股下面的椅子匹配吗?我看宫先生是按照实力安排的吧。” “庞先生,你能坐右手首位,靠的是实力,有实力,就该坐!怂个什么卵蛋?平白丢了自己的气节。” 李老爷子一通话说的众人不敢还嘴,原本那位针对庞父的洪先生准备出声,却被尹福暗中拦下了。这老头的性格作风谁不知道? 刚烈直接至极,和他针锋相对,那是必须要动手的,而迄今为止,这老头一旦动手,用的都是杀招,从没听过他和谁点到为止的。 “李老先生,拳过三手,便知本事,我前半生过的手还少吗?本事该见的都见了,里子做的不少,不需要靠面子活着了”庞父道。 “好,你我各执己见,说不到一块儿去,我不勉强,只是我不论去哪里,都是坐首位,今天却因为你坐了次席,庞先生,我想看看你能坐在我上头的本事”李老头睁开双眼,竟然直接邀战了! 他一生从没服过谁,但在武林里的地位摆在那里,宫宝森将庞有德的位子摆在他的前面,岂不是说,在宫宝森眼里,这个庞有德比他还厉害? 呵,他是谁啊!比他厉害,那岂不是能与那个虎头相当?他不信! 庞父这下彻底转身了,仔细的看着对面的老头,郑重的说道:“你要和我搭手?” 李老头却是摇头:“不是搭手,而是过手!” 听到这话,现场一片惊呼,这老头竟然升起了战意!直接挑战,能让李老头直接挑战,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到底有什么本事? 很多人只听说过李老头的事迹,却从没见过他出手,今天这是要大开眼界,一饱眼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