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母女间的谈话
补休结束，周三下午五点。 她，英梨梨，从二十分钟前就在和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 屏幕上显示出那个人的名字，以及一条聊天消息。 【加藤悠介：我等会儿去下你家，在家等我。】 「你别来！」、「我不在！」、「我有事！」、「今天不行！」。 她一次又一次戒慎恐惧地在聊天框里输入各种回复，又犹犹豫豫地将它们一一删除…… “真受不了……” 英梨梨小声嘟囔一句，颓然地把脸埋进柔软舒适的床铺，两只脚“啪噗啪噗～”地一上一下拍床。 她忍不住对自己感到有些恼火。 要知道在不久前，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和那个人传line或是打电话，结果现在却怕成这个样子。 明明她和加藤悠介的关系又没有改变。 只是一起画本子，一起出展，一起逛文化祭，然后她有些冲动地趁势——— 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 “不对、不对，我在说什么啊？” 英梨梨猛地抱住脑袋，发出悲鸣：“这关系不是完全变了吗——！？” 瞧瞧她都做了什么！ 不仅近似于向他告白，更是大胆地亲了他，而且还是连·续·两·次！ 骄傲无比的她！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真不晓得当时的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算恋爱能力再差，也不该一下子跳过那么多重要的步骤吧？？？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英梨梨在丝滑缎面的棉被上头滚来滚去，内心的羞耻让她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懊悔、羞恼、畏怯、摇摆不定、瞻前顾后……这几天她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 虽然她本人的脾气是不太好没错，可正常来说也不该会冲动行事到这个地步！ 导致她现在稍一回想当时的情景，便会不受控制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英梨梨思来想去，觉得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 她只是被文化祭上的庆典气氛所影响，又被妈妈的一番话语给煽动，才会让大脑受到迷惑并变得神智不清。 “不然谁要吻那种人啦——！” 高亢的嗓音在房间里面回响，随后又陷入安静。 英梨梨辗转反侧又翻来覆去，内心备受煎熬。 唯一让她感到庆幸的是，她只是单方面告知了自己的心意，没有要求他和她交往或是给她答复，并用「人生商谈」糊弄了过去。 在前天的聚会上，她也尽量以平常的态度和他讲了话，那短暂的时间里不晓得耗费了她多少的意志力。 “哈啊……我想到的词竟然不是勇气而是意志力，这又是怎么搞的嘛。” 英梨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一次看向手机屏幕。 恰在此时，屏幕上也“噗～”地跳出一条新消息。 【加藤悠介：收到消息了吗？我快到你家了，怎么已读不回？】 “啊啊……啊啊………” “唰”地一下子，英梨梨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谁要你来了啦！快回去！我又不想见你！” 【加藤悠介：秒读不回？】 ——又是一条消息蹦了出来。 “……诶？” 英梨梨扫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终于恍然惊觉，“骗人！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此刻是五点十二分，距离加藤悠介第一条消息发来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钟，难怪对方会有此一问。 回复？还是不回复？ 英梨梨的小脑袋瓜糊成一团浆糊，逐渐加热。 她并不想回，但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可若是拖得太久，就会变得跟现在一样。 由于她一直停留在聊天界面，导致对方在发来消息的瞬间就会变成已读，若是不回复的话反而会很奇怪…… “这不就像在说，其实我一直在偷偷监视你嘛！我才不是变态！” 进退维谷之下，英梨梨忍不住闹起了脾气。 “啊啦～你这不是很在意加藤君的嘛？英梨梨。” 女性高雅的香水味从背后传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右肩。 “啊啊啊啊啊啊！？” 她猛地回首望去，泽村小百合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怎么样～？要妈妈来帮你聊天吗？” “才不需要——！” “诶～～～怎么这样？反正你也一直不回不是吗？就借妈妈来玩一下嘛。” “别人又不是玩具，你这种话不会太过分了吗？妈妈！”英梨梨嫌弃又戒备地缩着身体，把手机藏在胸口。 “哎呀～” 泽村小百合单手摸着脸颊，好笑不已地望着她，提醒一句。 “嘛～虽然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不过最好还是快点回复加藤君比较好哦？秒读不回什么的，连妈妈也觉得有点变态呢～？” “妈妈，注意你的说法！” “咦～叛逆期忽然来了吗？” “讨厌啦！” 英梨梨气呼呼地瞪着这个名义上是母亲，实则却更像姐姐的成年女性，最后匆匆拿起手机，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所以呢～你怎么回复的加藤君？” “就、就那样喽。” “就那样？” 泽村小百合故作忧虑地轻托脸蛋儿，“以防万一妈妈问一下哦，你应该没有把加藤君拒之门外吧？” “我哪可能做那么没礼貌的事情嘛。” 英梨梨不满地侧眼看来，“我只是回了知道了而已，毕竟把快要上门的客人赶回去，我还没那么过分。” “……客人？” 泽村小百合先是傻住，然后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明白了，姑且就当这么回事吧。那妈妈先去叫人泡茶，你赶快收拾好准备下楼迎接吧～” 语毕，便笑容满面地转身离去。 英梨梨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面对即将到来的加藤悠介。 如果问她害不害怕，她其实有点害怕。如果问她讨不讨厌这种状况，她其实也不讨厌。 至于他们今后的关系会变得怎样，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该怎么说呢？ 如果一直什么都不主动去做的话，他们的距离将会越拉越远。 她对此十分清楚，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她想继续把那个人留在身边。 对方是让她有这种想法的家人。 ◇ 那之后过了五分钟。 “——英梨梨，加藤君已经来了哦？” 在泽村小百合的呼唤声中，重新绑好双马尾的英梨梨快步开门走到阳台，对着楼下没好气地回答一句。 “我知道了啦，是说你也用不着喊这么大声嘛，妈妈。” 惊鸿一瞥之间，她也没敢和加藤悠介打招呼，便匆匆返回房间，往楼下走去。 在她下楼的时候，泽村小百合也刚好领着加藤悠介来到客厅。 见到自家女儿的打扮，她美丽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要知道刚才在二楼的房间里时，英梨梨还是披散着头发，并穿着那套已然成为家居服的中学运动服。 而现在，她的女儿打扮得就像一个富有教养的大小姐。 英梨梨身穿简洁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条灰色与暗红色的领带，外面套着樱桃红的薄针织衫外套。 灰色的百褶裙随着大腿的摆动轻盈摇曳着，细长圆润的双腿上穿着一双纯黑的毛线过膝袜，映衬出肤色的雪白。 ——精致得让人无可挑剔。 泽村小百合似不经意地略微侧目，瞥向身旁的少年，很好地从其眼中捕捉到一抹淡淡的欣赏，忍不住会心一笑。 无关其他，那是人类在面对美好事物时的本能反应。 ‘也就是这孩子的性格麻麻麻麻麻烦了一点，否则哪用得着人这么操心呢。’ 英梨梨不知其心中所想，一脸似不开心地走至两人面前，停住脚步，没了下文。 见到她的这般反应，加藤悠介在愣过一下后不禁有点尴尬，并微微点头致意。 场面微妙的有些冷场。 泽村小百合用一根手指按着嘴唇，状若不解地问：“咦～要我帮你们做介绍吗？” 即使明知她是故意捉弄，英梨梨还是忍不住气呼呼地皱起眉头，进而把这股情绪发泄在了加藤悠介身上。 “于、于是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问得稍微有些不客气，但力度听着倒是软绵绵的，半点不像是生气骂街的样子，反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和扭捏。 加藤悠介心中暗叹一声，内心同样有点五味杂陈。 明明两个人已经认识了很久，还有着非比寻常的羁绊和友情，但他此刻却感到极其得不自在。 尤其是英梨梨此时的态度，就像在提醒他那件事一样。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对方以前给他的妹妹印象太过强烈，才会这般让人无所适从。 彼时的他们可以一起画本子、在这个房子里过夜、有什么说什么，加藤悠介也不需要多想就能和她应对自如…… 可现在，当他们在这个熟悉的房子里面对面时，加藤悠介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话虽如此，也不能一直这么装聋作哑下去。 于是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枚御守，伸手递出去。 “嗯……总而言之，这是美奈阿姨送你的御守。因为昨天没能见到你，所以她让我转交给你。” “……美奈阿姨？” 英梨梨迟疑地接下东西，说道：“谢谢……可、可是你干嘛不在学校给我？” “嗯，虽然我的确有这么想过……” 加藤悠介向旁边的和服美人望过去，稍微露出苦笑。 “但美奈阿姨好像和小百合阿姨打了招呼，叫我务必要送到府上来，所以就……话说我本来想叫你放学后一起走的，但你跑得太快了。” 闻言，英梨梨顿时睁圆了双眼，猛地朝泽村小百合望过去。 “妈妈！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完全没听过那种事情！” “咦～就算你这么兴师问罪的，难道你在学校里就不会找加藤君交流吗？” “我……！” “好了好了～” 无视于女儿的哑口无言，泽村小百合优雅地抿嘴一笑。 “总之你们两个先坐吧，我去看看今天的晚餐是什么，加藤君也留下来吃饭吧～” “抱歉，小百合阿姨——” 泽村小百合才刚要迈开脚步，加藤悠介便叫住了她，并面露歉然。 “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今天只是来送御守的，之后还约了其他人，所以可能没办法留下……” “啊啦，是这样吗？” “是的，因为已经提前约好了，所以真不好意思。” 泽村小百合困扰地望着他，刻意露出悲伤的表情。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没办法呢，虽然有点遗憾，不过加藤君还是优先去忙吧～” 加藤悠介摸了摸鼻子，再次低声告了一句歉，然后犹豫着看向英梨梨，打了一个招呼。 “……那我就先走了，英梨梨，我们明天学校见吧。” “啊，唔……” 英梨梨别扭地答应着，把脸转向一边，“那你路上小心一点。” 加藤悠介顿了顿，然后回道：“……嗯，谢谢你，我知道了。那么再见，英梨梨，小百合阿姨。” “再见。” “再见～加藤君。” 泽村小百合目送他离去，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既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失落的，英梨梨垂下肩膀。 泽村小百合带着她来到沙发上坐下，展开亲子谈话。 “所以呢～你应该已经在文化祭上向加藤君传达过心意了吧？” 英梨梨犹豫了一下，嗯地一声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把文化祭上所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一遍。 与其他家庭不同，英梨梨在家里从未有过叛逆的时期，母女二人之间也向来不存在什么秘密，基本是无话不谈。 ——关系好得就像一对闺中密友。 正因如此，泽村小百合知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 比如他们的人生商谈、那个接吻、那段谈话、以及他们现在模糊又别扭的关系。 她安静地听完女儿的讲述，不由喟然长叹：“原来如此，我家英梨梨已经很努力了呢，你很了不起哦～” “哪有……我只是个害怕被人拒绝，所以不敢听到回答的胆小鬼而已。” “没有这种事哦～？” “没有……吗？” “当然没有。” 泽村小百合将女儿搂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温柔抚摸她的脑袋，一边骄傲又自豪地说： “我家英梨梨不仅没有畏缩不前，而且还做得很棒，甚至比妈妈预想的还要出色嘛！” “我很……出色……？” “啊啦，该说加藤君刚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吧？他现在可是完完全全，把你当作是一名出色的女性看待了哦～？” “那种事情……真的有吗？” 英梨梨有些将信将疑，“我没什么自信。” “嗯～～～对于英梨梨而言，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后面的就继续交给妈妈吧～”泽村小百合似安慰似打趣地说道。 “可是……”英梨梨闷闷不乐地垂低视线，“他都已经和别人交往了。” “你说的是那个家的女孩子吗？” “嗯……而且学校里还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 “也是，毕竟加藤君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再加上还年少多金，连画画也画得那么好，会招女孩子喜欢不是很正常吗？如果妈妈能再晚出生那么几年……” “——别再说下去了，妈妈你是想抹杀掉我的存在吗！？”英梨梨几欲抓狂。 “哎呀～～～怎么会呢？毕竟我家英梨梨这么可爱。” “你的语气根本没在反省——！” “这个嘛～” 泽村小百合笑呵呵地接着说。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或许喜欢加藤君的女生的确很多，但你也没必要因此放弃吧？” “呃……” “再说你们不过是谈场高中生的恋爱，还用不着考虑那么多吧？只要开心不就好了吗？” “可、可是，悠介就像是会考虑很多的那种人，他总是在不经意地照顾大家，把所有东西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该怎么说呢？加藤君这个人很有责任感，但那也是他的缺点。这个我们先不提，重点是你不觉得他和他身边的女生都太沉重了吗？” “唔……？” 英梨梨忍不住有些茫然，一时间没能明白她的意思。 泽村小百合无视于女儿的反应，继续往下说。 “不管是那个家的女孩子也好，还是你讲过的学生会的另一名女孩子，她们的刺激性都太强了，而且又都很麻烦。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加藤君有哪天承受不住那种沉重的压力，或是厌烦了那些争吵，想要和一个轻松的女生在一起，也不奇怪吧？” 扑通，宛如腹部被挥了一记重击。 英梨梨赫然一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总而言之呢～妈妈只希望你能开心就好了，哪怕你的感情会伤害到别人也没关系。” 泽村小百合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以温柔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说着。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只是高中生的恋爱而已，你们还用不着去考虑未来，那些沉重的事情与烦恼就留给以后吧。” “英梨梨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行动就好了，既然已经进入了你的关键剧情，就这样一鼓作气地达成攻略吧～” “别去想其他的女孩子什么的，毕竟在游戏里面该攻略的时候不攻略，有时反而会打出一个虎头蛇尾的be结局呢～明白了吗？” 英梨梨愣在原地，心乱如麻，却又在下一秒听到这样一句话。 “或者，如果你实在很为难的话，我也可以问问加藤君要不要别追女儿改追我好了～到时可以借你约会。” “——拜托你别再闹了！！” …… （晚点校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