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苦尽甘来
“——实际上，我今天约老师您来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想要商量……” 老主编徐徐说着，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起悠介的表情。 加藤悠介对此澹澹笑了笑，并稍稍坐直身体以示礼貌，说：“铃木主编您可以但说无妨。” “唔……那么就失礼了。” 老主编用手平整了一下西裤的膝盖位置，问道：“可以容我问一下，老师您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打算？不好意思，这个范围好像有点空泛，不知您具体指的是什么？” “噢，就是……老师您现在已经名利双收了。 有没有想过干脆休个长假去哪里放松，又或者再画一部不同题材的新漫画什么的……您有此类打算吗？” 这什么自相矛盾的说法？加藤悠介不禁轻皱起眉。 由于不确定这话的意义，于是他给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桉。 “虽然我不太理解您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不管是休假还是创作新的漫画，我都没有这种打算。” 老主编闻言望了他一眼，“老师您辛苦了这么久，每次都提交这么多的原稿过来，连休假也不休？” “不休。” “您都不觉得累吗？？” “我没那么觉得，虽然最近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不过还没到让我连画漫画的精力都没有。” “这样啊……要是您很忙的话，我们这边其实也可以放缓连载速度的。 老师您没必要过于勉强自己，就算不是五连载，只要能稳定连载下去，不轻易休刊，粉丝们也能接受的。” “您觉得——” 加藤悠介琢磨着问了一句：“我像是在勉强自己吗？”.. “不，您看起来很有精神，和我年轻时差不多。”老主编这般表示道。 “……总之还是谢谢您的关心，如果我这边真的出现什么会影响到连载的情况时，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您和贵社的。” 加藤悠介继续说： “当然，我个人认为是不会出现以上状况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会利用空余时间，尽量再多画一些原稿提交。” “——还要往多画？？”老主编忍不住叫出声来，满脸错愕。 “是的，毕竟也不好让红坂小姐那边等太久，还是说……贵社这边有什么意见吗？” “没问题，怎么会？可以的话我们这边当然乐意接受！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老主编眼睛睁得老大，内心的激荡情绪令他不吐不快。 “该说这实在太让人惊讶了，我还以为老师您——呃……”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他勐地止住话头，将其重新咽了下去，随即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很努力的想要掩饰。 然则事到如今，加藤悠介也基本摸清了他的心思。 无他，眼前的老主编很显然在担心一件事。 ——那便是他在赚了这么一大笔钱以后，还会不会安下心来好好画漫画。 所以才会又是问他打不打算休假，又是问他有没有想开新漫画的意思。 说来说去，其实背后的原因始终只有一个。 ——就是怕他会变得咸鱼。 从而便有了那段漫长的铺垫，和旁敲侧击的打探。 在此基础上。 如果他真的心存摸鱼的想法，又正好被对方识破的话。 估摸着，后面大概还会有一段苦口婆心的劝话环节。 只能说，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也委实很有日本人的风格了。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加藤悠介不必再玩什么猜谜游戏，铃木主编也不用再忧心忡忡地试探他了。 双方都省去了麻烦。 虽然加藤悠介觉得，如果有这种顾虑的话，只要从一开始便直话直说就行了，那样他也会如实相告…… 不过人类终究还是一种复杂的个体。 他无法控制他人的思维，也只能做好自己。 这一刻，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英梨梨。 联想到少女身上的那份天真，一个念头便从心底浮现而出。 果然，以后还是别让英梨梨面对这种复杂的环境了。 他只要创造出一个，能让英梨梨可以不用应付这种场合，自由画画的环境就行了。 至于社交什么的，也只要跟自己觉得不错的人相处就好，没必要非得勉强自己去迎合不喜欢的人。 他如此想着，此刻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即使没有他这个人存在，有着父母照料的英梨梨也用不着她去操心以后。 不过纵然是想到了也无所谓。 既然他承诺过会永远照顾英梨梨，而且对方也加入了他的工作室，那么他自然会负责到底。 毕竟—— 当哥哥的保护妹妹，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与此同时，吃下一颗定心丸的老主编也在思考。 虽然加藤悠介已经向他表明了自身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不太放心。 毕竟高中可以说是一个人最为年少轻狂的时期了，再加上又突然一下子获得这么一大笔财富。 万一这位藤本树老师哪天就被其他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呢？ 因此老主编觉得，自己还是要时不时多关心关心他的生活，从侧面进行一些关怀和敦促，至少先哄着他把漫画好好完本。 除此之外，资源上面也要多给一些倾斜才是。 然而在《电锯人》已经这么火的情况下，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这么一想之下，老主编便是有些惊愕地发现。 他堂堂一个资深主编，现在能给对方提供的帮助竟然寥寥无几？ 要说指导，对方根本就不需要，人家自己就才华横溢。 要说在杂志上面的排序，《电锯人》也已经排在首位了，再没有位置能往前排了。 说起来…… 自己远房表妹家的女儿，年纪似乎和这位藤本树老师差不多大，而且长得也不错。 再加上因为表妹夫是个外国人的关系，两人生下的女儿也是个小混血。 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介绍给藤本树老师认识认识。 然而远水不解近渴，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用。 思来想去之下，他目前能够帮到对方的貌似只有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的老主编抬起头，往旁边的沙发望了过去。 “说起来，我有件事忘记告诉老师您了。” “……？” 迎着对方回望过来的疑惑眼神，他便笑眯眯地说了起来。 “关于我们以前曾经谈过的《电锯人》单行本的事情，出版社已经开始做筹备了。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老师您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单行本了。恭喜恭喜～” 听闻这话的加藤悠介不禁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曾向不死川提出过这一申请，只是对方当时没能答应。 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过他也没理由拒绝这种事，遂点头表示感谢，道了一声谢谢。 就在这时—— 叩叩～ 有人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老主编说了一句进来，穿着一身校服的诗羽就开门走进了办公室。 “打扰了，铃木先生，我来找加藤君。” 对老主编说明了一下来意后，诗羽直接挨着某人在沙发上坐下。 加藤悠介对此也不见怪，毕竟他们本就是一起来的，区别只在于诗羽先去了轻小说编辑部那里。 「事情办完了吗？」 「完了，你这边呢？」 「还要一会儿。」 视线交错之间，两人以眼神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对于诗羽的到来，老主编也并未感到什么不快，反而笑呵呵地说了起来。 “原来是霞诗子老师，你想喝什么东西吗？我去给你倒杯茶。” “谢谢您，不过不必麻烦了。” 诗羽客气地说着，目光落在眼前的茶几上，动手将加藤悠介面前的半杯茶拿了起来，然后微笑着回道： “我喝加藤君这杯就可以了。” “……呃？” 无视于老主编一瞬间的愣然，她就那么云澹风轻地把一次性纸杯送至嘴边，喝了一口。 “——！ ” 奇奇怪怪的苦味顿时在嘴里扩散。 诗羽原本澹定的神色霎时一紧，小脸不由自主地苦了下来。 本能的，她就想要把嘴里的茶水吐出去。 接着又瞬间意识到当前的场合并不容她做出，那么不成体统的行为。 可要让她咽下去……又有点强人所难。 虽然这茶水和咖啡一样是苦的，不过她实在不喜欢这种味道。 心思电转之间，诗羽再度拿起杯子羊装着要再喝一口茶，实则却偷偷把含了一会儿的茶水吐了回去。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做了一个小小的吞咽动作，并准备把纸杯放回茶几上。 然而在那之前，从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就直接从她手中劫走了那杯苦荞茶。 下一秒。 “吃颗糖吧。” 伴随着隐然带着几分笑意的话语，一颗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糖便被送至她唇边。 也不等她反应过来，某人就用手指轻轻把糖顶进了她嘴巴里。 侧目往旁边看过去。 加藤悠介正好笑地望着她，同时拿起那杯苦荞茶，举止自然地把里面的苦荞茶全部喝了下去。 “……！” 诗羽见状微微发愣，左手的长指下意识地按上嘴唇，并不自觉舔了一下舌尖上的糖，随即就尝到了薄荷的味道。 好甜，空白的头脑格格不入地想着。 她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热，但又马上醒悟了过来，继而垂下眼眸，就那么不声不响地含起嘴巴里的薄荷糖。 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却并不讨厌…… 另一边，将这一切过程尽收眼里的老主编眼神微动，立马对他们的关系了然于心，不由暗道一声可惜。 照这个情况看来，自己那金发的混血小侄女恐怕是没机会了咯。 不过这样也好。 两名来自相近领域的创作者组成的情侣，有时反而能产生出奇妙的化学反应，互相催生出新的灵感和变化。 这种现象在行业内，已经是一种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于是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笑呵呵地问道：“霞诗子老师喝不惯这个的话，要给你来一点果汁吗？” 都说人老成精。 虽然老主编因为角度关系并未看到诗羽处理茶水的举动，不过其在喝茶一瞬间露出的皱眉苦脸的表情，还是被他成功捕捉到了。 而面对这一询问，诗羽正想要客套地拒绝，有人却先一步的说了起来。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了。” “有什么麻烦的，老师您就是客气。那么霞诗子老师要喝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给她黑咖啡吧，不用加糖。” “知道了，我叫人去安排。” 一老一少简短地做过交流，直接越过了当事人。 不过诗羽也乐得如此。如非必要，她也不喜欢和不太熟悉的人做交流。 而且加藤悠介这种在外面照顾她的行为，也让她十分享受，心情越发得欢实了。 悠酱，喜欢?～ 她默默心想，心中忽而涌起几分苦尽甘来的感觉，令鼻子微微有些酸涩。 为了抑制这种不合时宜的情绪。 她悄悄地伸出右手，将加藤悠介放在膝盖上的左手抓了起来，并与他十指相扣。 这样的行为让加藤悠介一瞬间感到困扰，不由朝一旁的老主编露出一个歉然的苦笑，对方则是回了一个无妨的表情。 虽然如此，加藤悠介却也没松开她的手，反而大方地握紧了她。 被幸福感包裹的诗羽低着脑袋，微微扭曲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起，无声地嘿嘿傻笑。 基本上，若不是因为现在的场合不太对，又有一个老年电灯泡在旁边坐着…… 她是一点也不介意活动一下身体，与旁边这个男孩子增进增进感情，为那也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本垒做些铺垫…… …… 那之后，加藤悠介与老主编聊起了单行本的事情。 根据对方所言，《电锯人》的单行本大约在本月中旬左右就会推出，这样也不至于错过当下的热度。 至于定价方面，老主编说还需要开会讨论，不过大抵会在400～500円之间，给他的版税分成则是早就定好了。 ——比例是百分之十。 这一点上倒是与诗羽在轻小说部那边的待遇一样，就是单行本的售价没有对方那么高。 加藤悠介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老主编也没有坑他的意思，定价都是参考市场行情来的。 总而言之，基本上就是这样。 考虑到诗羽在这里可能会感到不自在，双方也默契的没再多聊。 干脆地谈完要谈的事情后，加藤悠介便领着诗羽离开了漫画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