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章 向晨晓(1)
小朋友满月和半岁时都验了血,一切正常。 两人的婚礼,定在了路初阳小朋友一岁半那天。不是不想在周岁,只怪小朋友生在了冬天,太不适合亲妈穿婚纱,只好推迟到初夏。 婚礼地点上,归晓和路炎晨商量要办两场。 第一场比较隆重传统,在男方这里,回到这个镇子上,第二场就随便了,主要是请归晓和路炎晨的同事们吃顿饭就好。归晓初次到路炎晨家,孟家和秦家做媒陪着上门,这大儿媳妇虽没太受重视,但也因为“靠山”强大,没受气。路炎晨说明了不要路爹买房买车,路爹不“掉肉”就也没找茬。归晓家里如何条件,没人细说过,再加上归晓父母都在这当口不在京,更是省了麻烦。只有路妈嘀咕了几句,两家结亲也该先碰面吃顿饭,被路炎晨妹妹顶回去了。路妈就这么亲生的一儿一女,想着老了还要倚仗,也就没再多过话。 迎亲前晚,她将姑姑家当作了“娘家”住了一晚,等着第二天迎亲。 雨声阵阵,归晓跪在床上,挪去窗边。 看到大颗的雨滴打着玻璃,溅出一个个泛白的水印子。 “这大雨真麻烦,明天要还下着,你那婚鞋就报废了。”孟小杉靠在棉被堆上,打着哈欠,一手撑头,一手去翻那张请柬。 全是路炎晨手抄的,正面底下就有:晨晓,照归路。 翻过来,是发出去前一晚归晓一张张添上的另一句话:寸寸山河梦,昭昭赤子心。 “我老公特喜欢你这句话,还拿这个说我呢,”孟小杉控诉,“说你才懂路晨,我不懂他……” “别说请柬了……我紧张得不行,怎么办?”归晓焦虑症都犯了。 没办过婚礼,穷焦虑。 “紧张什么啊,”孟小杉叹着,将床上收拾干净,“反正你记得我的话,结婚过去了,你就和路晨踏实住在市区,别常回来。我私下问过路晨,他也是这个意思,他从小在这家就可有可无的,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你俩踏实过日子。” 提到这话,归晓仍旧感激:“多亏你和秦枫面子大,少了好多麻烦。” “谁让你乐意嫁呢,姐姐就尽力给你扫除障碍呗,”孟小杉去看靠墙熟睡的小娃,“真好看,哎,我要再生个儿子娶你闺女……不就姐弟恋了?你介意吗?” “……等你生出来再说吧。”没影的事…… 孟小杉也就说着玩,她喜欢二人世界,反正秦枫也是小儿子,家里父母早就抱够了孙子孙女,也不指望他们再添新丁,乐得逍遥。 孟小杉看时间晚了,算着五点要起来化妆,赶紧去客房和伴娘挤床睡了。 到凌晨一点,归晓将一个小枕头放在路初阳手臂侧,偷偷离开卧室,穿客厅,去阳台,小心翼翼将门锁打开。 一股雨后泥土的气息扑面袭来。 雨停了。 迈上台阶,反手关门。 小时候,姑姑还有闲心在这里种葡萄和草莓,眼下倒成了菜地,不是葱就是油菜……还没唏嘘一会儿,路炎晨来了电话。归晓看到他名字还挺奇怪,今晚不是他和好兄弟聚的时间吗?接通放在耳边上:“你不是喝多了吧?” “没,没喝。” “你不喝他们能放过你吗?” “抬头,看前方。” 归晓顺他的指令,看前方。 就在当初的那个位置,高考后他开车来接自己的那个地方,分毫不差,一辆车再次被停靠在路边上。车旁有他,还有那若隐若现的一点光。 “你不睡了?” “好几个喝多了,把床和沙发都占了。” “那好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她望着马路上的人,“不过也不能过去找你,孟小杉说了,结婚前一晚你不能见我。” 路炎晨好像是笑了声:“我闺女尿布换了吗?” “换了。” “奶呢?” “……都一点了你才问,早喝完了,”归晓嘟囔,“别弄得你是亲爸,我是后妈一样。” …… “你钱包里有一张卡,”路炎晨吸了几口烟,慢悠悠地说着,“全清了,以后这卡就给你了。” “工资卡啊?” “嗯。” “都给我?” “都给你。” “你不要零花钱?” “我吃饭不是在基地就在家里,平时也要穿统一制服,单位有班车,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不用给我留。” 归晓咬着下唇笑:“也对。” 全副家当连带人,从明天开始就真的都归她了。 路炎晨虽然没这么说,但如此做了,还做得悄无声息,彻彻底底,没半点拖泥带水,没任何后路。难怪……他坚持要一岁之后再办婚礼,原来是早做了这打算,刚好工作了两年多,债全清了,还够办个婚宴。 “好了,交待完了,走了。”黑暗中那一点火星的亮光也熄了。 “去哪?” “开车转转,你去睡会儿,明天的新娘子,”他笑,末了轻叹了声,低低地说,“我真没想过,还有能娶到你这天。” 她听得心头颤了颤,睫毛很快就被涌出来的眼泪打湿了。 “走了,明天来接你。” 他没再啰嗦,上车,在刺眼的车灯光和油门声中,驶离这里。 次日的婚礼超乎想象的热闹,赶火车似的被接亲,离开大院,向孟小杉家的酒楼开去。又是迎宾,又是照相,婚礼进行曲都走完了,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人推上去。 观礼台上一站,旁边那个估计这辈子也就穿这么一回西装的男人,惯性地两指捏住领带结,扯松了些。底下有人起哄:“晨哥,这你就受不了了?想解领带入洞房了啊?” 路炎晨挑眉一笑,眯了眼去找声音源头:“你小子是不是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人生最得意之时,倒像回到过去,在镇上哪哪都要被叫声“晨哥”的日子。 那人忙摆手:“不敢,晨哥,这可不敢。” 众人哄笑。 孟小杉一本正经起来:“最后环节了。让新郎说几句感言,说完,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喝多了楼上包房都腾出来了,随便睡。” 她作势要将话筒递给路炎晨,却又自己收回来:“哦,对,让我再说两句。” 证婚人秦枫看不下去,咳嗽了声:“差不多可以了,要再想当主角,以后我再给你办一场结婚十周年的。” 又是一阵笑,平时见不着这两夫妻当面锣对面鼓的互呛,今天倒瞧足了。 “……老公我就多说一句,”孟小杉转脸看路炎晨,“你就说,我够不够意思?你媳妇两年前找我定的菜单,今天我一分钱没涨给你们的。路晨你说我够不够意思?” 路炎晨无奈,将话筒拿过来:“算。” 能在路晨这里讨点嘴上便宜,可是孟小杉从小就有的心愿,如此也算是圆梦了,心满意足下台。 最后,只留了路炎晨和归晓在台上。 路炎晨将话筒举起:“认识我老婆那年,她十三岁,初二,就在中学操场北面,小卖铺门口的杨树那里。当时我看到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他去看归晓,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哪里来的?”他从初中就开始混在外头,镇上稍微漂亮些的姑娘都是名声在外,可他没听说过“归晓”这个名字。 好像,她和他在平行的两个世界里,直到那年,归晓被表妹带到他面前。 他记住了她叫归晓。 归路的归,晨晓的晓。 …… 就这一句开场,真是惜字如金。 底下的也都晓得路炎晨的脾气,起哄着,让俩人赶紧亲一个。 归晓还在细细研究路炎晨的那句话,他脸已经离得很近了。众目睽睽,归晓可不好意思,将头偏了偏,悄声说:“做个样子就行吧……” 路炎晨像要来真的。 这么多人,你不要伸舌头啊……算了,可不用热吻吧…… 路炎晨在整个一楼大堂的起哄声中,右手掌扣在她脑后,调整角度,深吻到底。归晓认命,炸开来的喝彩声冲撞着一切,仿佛能掀翻内堂,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他放开她,两人视线相对着,久久难言。 满足了众人的观赏愿望,婚宴顺利开席。 归晓终于得了空坐上主桌,被孟小杉和伴娘催促着吃了两口热菜,边吃边瞄身边已经将领带解下来丢到空椅子上的路炎晨。他把女儿放到右大腿上,在小娃的指挥下,转着玻璃转盘去夹来,每样都送到那小嘴巴里给她尝味道。 “差不多了,路晨,该敬酒了,”孟小杉小声提点,“伴娘伴郎手里的酒都掺水的,大家心照不宣,你少喝点啊,喝一肚子掺水酒也不舒服。让他们灌死海东算数。” 本来伴娘伴郎是要坐主桌的,可海东和孟小杉的关系终归特殊,他特地要求自己带着小女朋友改坐了别桌。孟小杉说这话的当口,他正一本正经掏出海王金樽往桌上一拍:“今儿个谁灌晨哥,先过我这关啊。兄弟们可悠着点,晨哥那是婚宴办完就回市区了,老子可还在这里住着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把我喝出胃出血,也不好说不是?” 有人说着不敢,有人说着:“海东,又不是你结婚,怎么搞得比晨哥还惹不起?” 海东真情实感地来了句:“路晨结婚,那就是我结婚了。一样,一样。” 能有人帮着圆了年少的诺言,也是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