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翊在练字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戚悦。不知不觉中，宣纸上密密麻麻的满是“戚悦”两个字。

    李翊字如其人，金钩铁划，龙飞凤舞，将皇后原本就平平无奇的名字写得格外好看。

    手腕稍一用力，重重的在纸上划了一下，力透纸背，浓黑的墨洇在了桌面上。

    这时，他终于清醒了过来，将宣纸一把抓起，纸团瞬间成了齑粉。

    李翊突然想起，在戚悦小的时候，他总是称呼戚悦的名字，如今，一口一个“皇后”，好像生疏了很多。

    他似乎记得，戚悦有一个小名，当时戚太后就是叫她的小名，可当时他未放在心上，如今，怎么想，都想不起戚悦的小名是什么了。

    戚悦的名字，是戚太后所取，在戚悦出生那一年，戚太后就已经注意到了李翊，并对这位出身低微心机深沉的七皇子伸出了橄榄枝。

    李翊依稀记得，戚太后有了外甥女，欣喜异常，起名为“悦”，一方面是因为戚太后不仅自己开心，也希望这个女孩儿一生都平安愉悦，另一方面是因为戚悦五行缺金。如今他清楚的记住了戚悦名字的由来，却忘了她最亲昵隐秘的小名。

    夕阳微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李翊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不该记的记住了，应该记住的反倒忘了。

    李翊把毛笔随手一扔，他修长的中指上染了墨。李翊虽养尊处优，可常年习武，善骑射，喜欢把玩兵器，练得一手好刀法，因而骨节分明的手上生了薄薄的茧子。

    方鲁悄悄的进来道：“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李翊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颜贵妃的腿仍旧是不便，走起路很慢，而且一瘸一拐。可她姿态优美，缓慢走来时，反生出一些惹人爱怜的感觉。

    “臣妾见过陛下。”颜贵妃行了一礼，“臣妾新做了一些糕点，特意拿来让陛下尝尝鲜。”

    颜贵妃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一边，她大胆上前，握住了李翊的手：“陛下方才是练字吗？手上都染了墨水。”

    她含笑的眸子看向李翊，唇角上翘：“臣妾在一旁红袖添香，为您磨墨如何？”

    话虽然是这般说的，颜贵妃却举了李翊的手，他的中指指腹染了墨水，颜贵妃舔了舔唇瓣，舌尖凑了上去。

    李翊在颜贵妃碰到之前就冷淡的缩回了手。

    颜贵妃落了个空，并不觉得尴尬。为了吸引李翊，她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没有做过？被拒绝的多了，颜贵妃也就平淡了。

    颜贵妃不信李翊和皇后在一起时，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她觉得皇后肯定是在床上使出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才留住了李翊。

    毕竟，李翊在这方面，一向都不怎么热情，相对于美人，李翊更对其他的事情感兴趣。

    可男人就是男人，李翊如今正值壮年，血气方刚，颜贵妃就不信，李翊真的不想。

    皇后能在床上放得开，颜贵妃会比皇后更奔放。

    颜贵妃的眼神略有些痴迷。

    李翊今日穿了象牙白的直襟长袍，衣袍上绣了九龙吐珠，腰间束以云纹带，丰神俊朗，眉目冷肃又深邃。在众妃的心中，李翊高高在上，绝对不是温文尔雅好脾气的男人。他冷酷无情，心机颇深，很难让人猜出想法。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才会让她们争先恐后的去喜欢。

    颜贵妃喃喃道：“臣妾心系于您，从来都不曾三心二意。如今陛下您喜欢皇后，臣妾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会和您一起去喜欢皇后。皇后要搬到栖凤宫，这可是一件大事，臣妾和刘妃等人商量，哪日天暖，将在御花园举办盛宴，为皇后娘娘祝贺。”

    李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你倒是有心了，退下吧。”

    ..

    这些天里，戚悦让云姑姑找来了两本春宫图。

    百无聊赖，她就趴在窗边观察春宫图。戚悦对于男人一向都没有感觉，她天生情感淡，未经情’事，对这方面兴趣不大。

    哪怕李翊是个好看的男人，戚悦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她并不是看脸的人，若要是喜欢好看的脸，拿面镜子看自己就行了，看李翊做什么？

    戚悦陷入了沉思，她只要把这图中的人，想做是自己和李翊，就隐隐约约，生出些恐惧来。

    她捏着一串白水晶，因为用了点力气，她润白的一点指尖很快泛了淡淡的粉色。

    寻雪走了进来：“娘娘，再过两日，您就可以搬到栖凤宫了。奴婢给您泡了一杯茶，您来尝尝。”

    戚悦“哦”了一声。

    她喝了一口茶，是碧螺春，味道还算可以。

    寻雪道：“娘娘，德妃娘娘听说您要搬到栖凤宫去，特意让人送了些小礼品来，要不要奴婢拿来给您过目？”

    “什么东西？”

    寻雪让人拿了进来：“是些漂亮的首饰，有几样宝石，看起来挺好看的。”

    “本宫知道了。”

    德妃一向和颜贵妃关系差，三番两次来正阳宫，并送了一些东西，摆明了就是要投靠戚悦。

    戚悦却不喜和人往来，这两年，她在正阳宫中深居简出，不代表她不了解这后宫里的每一个人。

    “寻雪，本宫有些头疼，你让云姑姑把周太医给叫来。”戚悦并不把德妃放在心上，她随口吩咐道，“等云姑姑去了，你就到本宫这里来。”

    寻雪“喏”了一声，乖巧的退出去了。

    戚悦把春宫图给放置好，这些东西，她没有了解的兴趣，可也不得不了解，浅浅扫了扫，知道个大概，戚悦也觉得够了。

    寻雪很快就通知了云姑姑，等云姑姑去了，她再次进了房间。

    微光从窗子透了进来，戚悦的身上洒了一半的微光，今日戚悦穿了暗红的衣袍，这个颜色的衣服，将戚悦衬得多了几分又冷又媚的韵味。

    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人，寻雪进去后，到了戚悦的身边：“娘娘，您是要听故事还是聊天？奴婢昨天和夏潋姐姐学了一个小曲儿，虽然没有夏潋姐姐唱的好听，可也勉强能听，要不要奴婢唱给您？”

    戚悦侧过脸，她长长的眼睫毛翘起，漆黑的眼珠盯着寻雪：“你手里的药，还在不在？”

    寻雪一愣，等反应过来戚悦的意思，她的面色微微变了：“娘娘，您说的药，是什么药啊？奴婢不知道。”

    “陛下给你的药。”戚悦算了算时间，又道，“你在本宫身边，时间虽然短，本宫却看得很透。你是个好姑娘，不会做害本宫的事情。”

    寻雪已经知道，戚悦了解了她的来历。她伪装不成了。

    寻雪不怕戚悦杀了自己，她只是觉得遗憾，没有能伪装好，在戚悦身边多陪伴几日。从小到大，寻雪都是有些孤独，戚悦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女，也让寻雪觉得，皇后比她还要孤独，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

    沉默了良久，寻雪才道：“娘娘，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本宫昏倒那天，很快就醒来了，你进来和陛下说话时，本宫听得一清二楚。”戚悦道，“陛下把你派来，就是要取本宫性命的吧？不过，你却不舍得，真是个傻姑娘。”

    寻雪磕头道：“娘娘，既然您已经发现了，奴婢的性命，随便您……”

    “本宫不要你的性命。”戚悦下了宝座，她把寻雪扶了起来，“本宫只是想知道，陛下要你给本宫吃的，到底是什么药。”

    寻雪道：“奴婢虽然喜欢娘娘，可奴婢毕竟是从陛下那里出来的，虽然和陛下接触不多，可奴婢的师父对陛下忠心耿耿，奴婢不能背叛陛下。”

    “从你拒绝给本宫下药的那一天起，你已经背叛了他。”戚悦注视着寻雪的眸子，“你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做更多的事情，更不会让你和陛下起冲突，本宫会保全你的性命，为你圆了这个谎言。”

    寻雪犹豫了良久：“娘娘，奴婢只能给您一颗药，您看看就行，千万别吃。”

    戚悦捏了捏寻雪的脸：“放心好了，本宫不吃。”

    霎时，寻雪的脸红了起来，她赶紧往后退，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奴婢这就、这就去拿！娘娘您等着！”

    戚悦又坐了回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周太医到了。

    戚悦让周太医把脉，暗自吩咐了一些话。

    周太医的名字为周泰裕，年近五十，是戚悦最信任的太医。

    等云姑姑把周太医送走后，已经是傍晚了。云姑姑在外面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回来后，云姑姑看到戚悦在灯下刺绣，过去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为了庆贺您搬到栖凤宫，贵妃和刘妃等人要为您举办一场盛宴呢。”

    景姑姑道：“她们两个能安什么好心？娘娘，到时候，您就称病不去。”

    “不妥。”云姑姑摇了摇头，“若是我们娘娘不去，岂不是太矜傲，引得所有宫妃都嫉恨？况且，见过娘娘的后妃很少，很多人有眼无珠，压根不知道我们娘娘的厉害。这次可要去，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景姑姑和云姑姑说了一通，夏潋看向戚悦：“娘娘，您觉得如何？”

    戚悦慵懒的拿了银剪子剪去绣品上多余的线头：“自然要去。”

    三日后，天气大好，颜贵妃在御花园中宴请众妃，一同恭喜皇后入驻栖凤宫。

    戚悦又醒的很晚，梳洗后，她才去了御花园。

    众妃已经到来，静静的等待着皇后。

    皇后最近备受皇帝宠爱，又将入驻栖凤宫，众妃心里，自然好奇得很，除了一些位分高的嫔妃，诸如贵妃，周妃，其他妃嫔还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言中性情古怪的皇后。

    刘妃坐在其中，笑看了德妃一眼：“哎呀，德妃姐姐，妹妹可是听说，您用尽一切手段讨好皇后娘娘，可人家心高气傲，可是理都没有理你呢。”

    德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道：“本宫自然比不上你的好心机，今天和这个结了仇，第二天，就能厚着脸皮和人交好。”

    颜贵妃这时也来了，其他妃嫔纷纷起身给颜贵妃行礼。

    德妃不情愿的行了个屈膝礼：“贵妃娘娘真是好大的架子，让臣妾们等了这么久。”

    吴贵人立刻就道：“不过等了一刻钟，德妃娘娘，您心急什么？贵妃娘娘虽然来得晚，可有人比贵妃娘娘更晚。”

    “哦？”一道含笑又清冷的声音传来，“这个‘有人’，究竟是指的什么人？”

    吴贵人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恐，接着，她转过了头：“皇、皇后娘娘……”

    吴贵人头一次和皇后见面，就被皇后把手给踩得伤残，她得了教训，也知道皇后并非可欺之人。

    方才吴贵人话语里的那个“有人”，但凡有脑子的，都能听出吴贵人说的是皇后娘娘。

    吴贵人顾不得行礼，赶紧道：“嫔妾是说，有些低位嫔妃未来，她们不知礼数，嫔妾是在责骂她们。”

    诸位妃嫔都站了起来。

    因为戚悦身份高贵，是大燕朝的皇后，寻常妃嫔，可不能大大咧咧的就盯着皇后的脸去看。

    众妃行了一礼：“见过皇后娘娘。”

    一些大胆的，悄悄扫了一下戚悦。

    并不能看得真切，隐约可知，是一名极为动人的女子带着冷幽幽的香气而来，凤袍华贵，绣着鸾鸟朝凤，女子墨发束起，漆黑发间有着各式各样的珠宝，每走一步，隐约可以听到步摇碰撞的悦耳声响。

    这种摄人的气势，让她们不敢多看，不敢轻视。

    颜贵妃隐约注意到了后妃的反应，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怨毒。她掌管后宫以来，一个个的都敢和她作对，结果见了皇后，这些贱人连出声都不敢！

    一个个没用的东西！

    戚悦坐了下来：“都免礼，坐下吧。”

    她神色自若，和往日并无两样。刘妃和德妃觑着眼睛看皇后，早就看呆。

    颜贵妃笑道：“臣妾恭喜娘娘入驻栖凤宫，特意请来了众位姐妹，来给娘娘庆贺。陛下现在应该在和大臣们议事，应该稍后就来了。”

    颜贵妃自然而然的摆出了主人的架势，在谈到李翊时，也是极为亲密，好似除了她，其他妃嫔一点都不了解李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