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残酷的现实
武当山,天柱峰南侧,太和宫中,七名身着道装之人,正聚首于此,面面相觑,还不时向殿外张望。这七人,有长有幼,年长者已近而立之年,年幼者才刚刚断奶。 为首的那已近而立之年的中年道士,神情冲淡恬和,一副温文儒雅的风范;与之相对的,是一名刚及弱冠年的青年道士,面容严肃,稳重如山倒气势透体而发;二人下首处,各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一人精壮剽悍,一人文质彬彬;再往下,则是一个十岁左右,唇红齿白,面目俊秀的少年道士,怀中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婴孩正努力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四下张望;他的对面,是一个六岁大小的孩童,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不时闪过腼腆的红意,正逗弄着对面少年怀中的孩童,使得那孩童张牙舞爪,急欲脱离少年的怀抱,愈发不老实。 殿中的这七人,正是张三丰的七名嫡传弟子,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其中,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四人,已开始涉足江湖,并闯下了不小的名头。 此时,七人聚集太和宫,确是接到张三丰的传信,言今日会返山,并给七人介绍一个他新收的弟子,也是他们的小师弟。 在七人满含期待、好奇的等待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三丰的身影翩然出现在了殿中。 “师父……”七人连忙聚集了过来,将张三丰团团围住,双目俱都不自觉的看向张三丰怀中,那仍昏睡不醒的谢无忌。 殷梨亭腼腆的问道:“师父,这就是你新收的小师弟吗?好可爱啊……” 张三丰含笑点头,看向谢无忌的眼神中,满是疼惜、期待之意。 眼见几位师弟都对这襁褓中的小师弟好奇得紧,并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宋远桥忙低声说道:“都小声点,不要吵醒了小师弟。”宋远桥已代张三丰执掌武当门户多年,被众师兄弟公认为第二代掌门人选,说话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严,众师弟们平日都对他甚是尊敬,当下闻言,俱都住口不言,但双眼却始终未曾离开过谢无忌,眼中的好奇越发浓郁。 俞莲舟内功最高,尤胜大师兄宋远桥,很快就看出了谢无忌身体的不妥,当即眉头微皱,轻声问道:“师父,小师弟他……” 张三丰轻声叹息道:“哎,你们这位小师弟,命运多舛,才刚出生不久,便遭逢大变……”当即,将救下谢无忌时的惨象,娓娓道出。 在张三丰的言语中,并未提及谢无忌乃他所推算的紫薇帝星转世,只是说自己常年闭关,静及思动,起了下山游历之念,机缘巧合救下了谢无忌,怜其身世,便收下他为徒。 张三丰这么说,倒不是想要对弟子隐瞒什么,只是觉得谢无忌紫薇帝星转世之事,不易对太多人说起,以免过早的给谢无忌太多的压力。 七人闻言,再看向谢无忌的眼神,也都满是疼惜之意,并纷纷保证,今后一定要好好关爱谢无忌。 眼见七人兄弟友爱,张三丰老怀安慰,手抚银须,含笑点头不已。 就这样,谢无忌大难不死,幸得张三丰这位一代武道宗师收为关门弟子,于武当山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中,谢无忌体内《幻阴指》那阴毒至寒的内力,终被张三丰一点一滴的用精纯《纯阳无极功》,尽数驱除。但由于其拖延的时间实在太长,使得谢无忌周身经脉受损极重,几乎不可转圜。 张三丰黯然叹息,言谢无忌此生,恐怕都无法修炼内功心法,若非有什么惊世机缘,于武道之上,难有太大的成就。 宋远桥等七位师兄,闻听此事,对于谢无忌的疼惜之情更甚,对于他的关爱自然也就与日俱增。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谢无忌有张三丰这个师父,以及宋远桥等七位师兄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渡过了六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一日,早课过后,七位师兄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忙,有的去处理教务,有的去教导三弟弟子武功,有的则去精研道藏,还有的去修炼武功,唯有谢无忌无事可做。 谢无忌咬了咬下唇,机灵的小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悄悄的跟上了三师兄俞岱岩。 俞岱岩虽刚及弱冠,内功却已是不弱,很快便察觉到身后的小尾巴,嘴角不由得的微微翘起,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脚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谢无忌只觉得眼前一花,俞岱岩就跨到了数丈开外,很快便要脱离他的视线,不由得的心下大急,连忙全力奔跑追赶。同时,心中习武的念头,也愈发渴望。 “呼哧,呼哧……”谢无忌拼命追赶,确仍是将俞岱岩追丢了,不由得大为懊恼,嘴上喃喃不已:“可恶,三师兄真是太可恶了,跑得这么快,难道吃坏肚子了吗?嘿嘿……”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坏坏的笑意。 “啪”的一声脆响,谢无忌只觉得小屁股一疼,随之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高高而起,被抛起了数丈之高。 谢无忌又如何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由得高声叫嚷了起来:“三师兄,你坏,快把我放下来。” “小师弟,背后说师兄坏话可是不对的哦,今天师兄一定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哈……”俞岱岩大笑着,探手接过快速下坠的谢无忌,又略一用力,又将他高抛了起来。 半空中,谢无忌张牙舞爪的乱抓乱踢,却根本无法控制自身,如此两三次过后,只觉得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已,不由得他不服软,可怜兮兮的哀求道:“三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回吧……” “看你还敢不敢顽皮,嘿……”俞岱岩又将谢无忌抛起了两次后,这才罢手,双手略微一带,就让谢无忌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谢无忌又经历了一阵头晕目眩后,愤愤不平的瞪向俞岱岩,却也不敢将心中的不满宣之于口,生恐俞岱岩再来上几回,那真就有他受的了。 俞岱岩笑问道:“小师弟,今天你不去玩耍,跟着为兄作什么?” 谢无忌这才想起了“正事”,忙又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甜声道:“三师兄,我要练武,你教教我好不好?” 俞岱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眼中异色也一闪而逝,又飞快收殓,并未被满心期待的谢无忌所察觉,不动声色的问道:“小师弟,你要习武,为何他人不找,偏偏来找我啊?” 谢无忌忙讨好道:“因为我知道,三师兄最疼我,武功也最好。”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腻,大眼睛忽闪忽闪,很是可爱。往日里,他一旦使出这招,张三丰和七位师兄,一定是百求无拒。 至于谢无忌为何不去求别人,偏偏来求俞岱岩,却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七师兄莫声谷,仅比他大一岁,也才刚刚习武不久,自然无法教他;五师兄张翠山和六师兄殷梨亭的情况也差不多,自己还要接受张三丰,又或是其他师兄的教导,又如何能教他;如此一来,合适的人选就只剩下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四位师兄了。 虽说,这四位师兄都极为疼他,但大师兄宋远桥威严日盛,二师兄俞莲舟又太过严肃,对于这二位师兄,谢无忌难免有些敬畏,能不求到他们,就尽量不去求;四师兄张松溪,一肚子“坏水”,往日没少折腾他,自然也要尽量避而远之,他才不会“自投罗网”;这样一来,仅剩的三师兄俞岱岩,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最佳的人选。 不过,经过刚刚那一幕,谢无忌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升起了一丝丝后悔之意,但事已至此,却是不能再犹豫。否则,还真不知道,又会被俞岱岩如何折腾了。 俞岱岩笑道:“小师弟,虽然你的小嘴很甜,说得为兄很是高兴。但是,你习武之事,却不是为兄能做主的,必须由师尊他老人家来决断。” “不教就不教,小气鬼……”谢无忌听了,失望之余,还有些庆幸,当即作了个鬼脸,扭头就走。 “你说什么?”耳旁边,传来俞岱岩似笑非笑的声音,谢无忌吓了一跳,双脚飞快迈动,转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这一天终于来了,希望小师弟能接受这个现实吧,哎……”俞岱岩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眼中担忧之情闪动,喃喃道:“不行,此事得知会一声其他师兄弟,大家一起想想办法……”说着,双足略一发力,身体便如利箭般窜了出去,寻找其他师兄弟去了。 谢无忌跑了好一阵,见俞岱岩并没有追来,心中又难免升起了几分失望之情,虽对于是否让俞岱岩教他武功,他还有些犹豫,但俞岱岩不来追他,确是摆明态度在张三丰没有点头前,是不会教他习武的,谢无忌的心中又如何能够不失望? 谢无忌停下了脚步,愤愤不已:“臭师兄,坏师兄,你不愿教我练武,我还不跟你学了呢。我这就去找其他师兄……” “可是……”谢无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暗道:“三师兄虽坏,但连他都不教,恐怕其他师兄也不会教我……看来,此事,还真得去求师父了……” 谢无忌本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扰张三丰,但事到如今,却也由不得他了,当即下定决心,快步向后山跑去。 高耸云烟的隐仙岩,石如玉壁,呈瑰纳奇,仿若人间仙境。一间精致简朴的精舍,点缀其中,正是张三丰平日闭关之所。 谢无忌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登上此处,已是气喘如牛,斗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小脸滴滴滑落,眼睛却是异常明亮。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练武,也能同师兄们那样,登山涉水如履平地,谢无忌就兴奋莫名。 “咿呀……”不等谢无忌开口呼叫,精舍的屋门便被缓缓推开,张三丰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了谢无忌的面前,脸上满上是疼惜之色,也不无怪责的说道:“坤元,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有事要找为师,为何不让远桥他们带你上来?”坤元,自然就是张三丰给谢无忌起的法号。 谢无忌忙撒娇道:“师父,徒儿想你了,师兄们都忙,我不想麻烦他们,就自己来了。” “你呀……”张三丰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何不知谢无忌那点鬼心思,笑问道:“说吧,这么急着来找为师,是什么事情啊?” 谢无忌可爱的吐了吐舌头,讨好声道:“师父,我是真的想你了……”眼见张三丰并不为所动,这才实话实说,满是期待的央求道:“师父,我想习武,你教教我,好不好?” 张三丰早就料到这一日终会到来,却也并未表露出太多的异色,脸上笑容不改,和声又问:“坤元,你为何突然想要习武呢?” 谢无忌忙道:“师兄们都在练武,我作为师父的关门弟子,自然也不能例外啊。师父,等我练好武功,再来拜见师父,就不用这么费力了。” 张三丰的声音越发柔和,说道:“坤元,并非是为师的弟子,就一定要练武的。你若是真的想念为师,也自可让远桥他们送你上来。并且,为师今后也会都抽出时间,陪陪你的。” 谢无忌微微一怔,没想到张三丰竟会这么说,急道:“可是,我确是想学武啊。再说,能够自己做,为何还要麻烦师兄他们呢?师父,我知道习武很苦,但我不怕苦的……” “哎……”张三丰轻叹一声,打断了谢无忌的语无伦次,和声道:“坤元,你也别急。非是为师不愿教你,而是你的身体,确实不太适合习武。” “不适合习武?”谢无忌更急,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忙道:“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身体怎么了?” 张三丰叹息道:“坤元,你先天身体有疾,周身经脉极为脆弱,并不适合习武。即便勉强习之,也难有太大的成就。”却是并未提及谢无忌的这种情况,是由《幻阴指》所致,以免他被仇恨影响了心性。 “什么!”张三丰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轰在了谢无忌幼小的心头,谢无忌呆立当场,只觉得眼前昏昏沉沉,好似天都要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