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幕 百合姐妹
陈康士也算是个体面人,急忙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还礼。 闪闪一口饮尽杯中酒,抓来刚刚用过的纸笔,挥毫写下两行字——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百合无需绿叶陪。 她笔力不济,笔划歪歪扭扭,用力不均,时浓时淡,时又藕断丝连…… 陈康士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将眉头舒展开了。 “啊呀呀,闪闪妹妹这字……是在模仿怀素的飞白吗?笔法兼有狂草之随意,又带飞白之连绵……山丹丹花开红,这两个字是艳吗?嗯,简约!百合无需绿协陪……这?” 艳字古今体别有不同,放在草书取简倒也不觉突兀。 可是“叶”字在唐时还是“协”字的异体,好在倒也不影响达意。 山丹花本是百合的一种,闪闪只是想让眼前这名迂腐乐师知难而退,想借百合点明,她们两姐妹过日子根本不需要男人。 但是在唐代百合尚无引申“内味”,只是这两句话本身寓意巧妙,借红绿之说也能将意思表达完整。 陈康士暗道: 百合花开独占枝头,花蕊本就比叶片长大,尤其是大红色的山丹花,盛放的时候如一片红色海洋,哪里能看到绿叶的影子?所以闪闪妹妹这是在暗喻无需男人,他们姐妹也能活得很好。 陈康士知道鱼幼薇对这个妹子极为照顾,无论是身陷平康里,还是嫁入李亿宅,尽管都要克服许多客观困难,她都不曾抛弃这个妹妹。 他只要未绝了对鱼花魁的念想,便不宜得罪闪闪,只能憋得一脸苦笑。 没想到如自己这样名满天下的乐师,也会被一名哑女怼到无语。 这样的平权思维在唐代可不多见,因此虽然这两句话非诗非词,但是却也没有同类佳句与之匹敌,反倒如佛偈一般,惹人深思。 “好,好!这两句机锋的确妙极!陈某人方才的确有些唐突,还望鱼花魁与闪闪姑娘不要见怪。嗯,百合,百合……这个寓意的确不错。回去我定要为此谱一首,用以赞颂那些清高自洁,相互扶持终老的可敬女子。” 闪闪此时并没有料到,她无意间的一句题词,竟然开启了大唐百合文化。 穿越的蝴蝶效应已经缭乱了时空。 家宴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陈康士依旧按照原先的承诺,陪鱼幼薇在西市设摊揽客。 鱼幼薇宅中那张琴,显然是许久没有经过保养,七弦都有些松弛。 但是经过陈康士的调教,古琴立刻焕发了新生,弦声叮咚,引路人侧耳,燕雀徘徊。 不一会儿,摊子周围便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听着课程的情况。 听说授课老师是昔年平康里花魁的时候,人们更是兴奋,许多人当场就要下订金。 好在闪闪早就劝过姐姐,先调查有意报名的人数,以及家境实力再做定价。 鱼幼薇一个人带小班,若要保证学员每三五日就有一节课,那便不可能收太多学生,筛选生源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今日呢,只登记姓名,出身,府上地址以及乐器基础,以便日后分选一个个通知。 看到大家如此热情,鱼幼薇和闪闪面上都露出了笑容,既定计划即将圆满完成! “哎呦!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人群中似乎起了一些摩擦。 “干什么?老子干你*!” “你怎么能无端打人?” “你tm谁!敢管闲事,来,给我一起揍!” 本来还在咨询课程的人瞬间作鸟兽散,十来名市井泼皮将三四个人围在中心那是不分头脸地一阵胖揍。 被打的人惨呼连连,可是刚才上前劝阻的人也被一并围在了战团当中,还有谁敢随意多管闲事? “哎呦,那不是卖炊饼的陈大和陈二么?” “还有他那帮打马球的兄弟。” “卖炊饼的也打马球?” “害,听说他们还有个弟弟,早年便卖进了宫里,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能在皇上身边递上话的。所以那些个欺软怕硬负责治安的不良人根本不敢招惹。这哥俩得了势,现在卖炊饼只不是一个幌子,其实就是到处欺行霸市收保护费的。” “喝,那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收保护费?” “多半是了!可惜鱼花魁如此娇滴滴的女子,如何招架得住这些虎豹豺狼!” 陈康士见到起了乱子,也停止了演奏。 鱼幼薇急忙上前交涉,劝那些泼皮住手。 哪儿知道这些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混乱中一名混混手中的马球杆随手一挥,看似失手,却正好敲在了鱼幼薇的额头。 鱼幼薇的眼帘顿时一片血红,金星乱舞,嘭地坐倒在地。 闪闪见状,蹭地跳了出来,将姐姐扶出战团,瞪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怒视群贼。 那些人不知道是因为打得累了,还是因为再打就要闹出人命的缘故,也逐渐停手。 伤者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哼哼唧唧的力气。 领头的陈大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拎着一条扁担径直向鱼幼薇走了过来。 闪闪将姐姐交给绿翘,挺身挡在在了最前面,与陈大对视,毫无惧色。 陈大望着瘦弱的闪闪奶凶奶凶的架势,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意思,听有意思哈!居然不怕我……” 陈大将扁担往肩上一背,伸出咸猪蹄子,就要去抓闪闪。 闪闪知道自己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但又岂能任人摆布? 她抬脚照着陈大的脚面狠狠一跺! 陈大未料到这柔柔弱弱的小妮子竟然真敢反抗,这一脚被踩了个正着,把他疼的飞退出几步单脚不停跳跃,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他几时吃过这种亏,甩手丢了扁担,挥起拳头就要找回场子,却被他的兄弟陈二紧紧拉住。 “哥,别冲动!看那边,那边!” 陈大随弟弟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名青衣书童挺胸直立。 一名青衣小童自然没有什么可怕,可是他手中抱着一把宝剑,正是席温席公子的佩剑倭造日月宗近。 唐刀乃是百兵之王,然而唐刀有制,兵器都由兵部统一督造,千刀一面。 这主要是因为唐代军队数量庞大,为了节省军费成本,兵器督造只能收归国有。 然而在大海彼岸的倭国,盛产良矿,他们的匠人不但仿制唐代刀具,还承接各种私人定制业务。 无论器型,刻字,剑柄,剑鞘都可以依图制作。 所以有些富家公子希望自己的武器更具有辨识度,便不远千里从倭国订购。 席公子的这把日月宗近便是自倭国定制的名器,鱼皮装贴,长柄直刃,剑格作卍字,在京城公子圈里非常出名。 那陈大倒也是识货的,只不过他听说席家长公子近日受了些伤,在府中将养,只是派个小厮出来撑场面,倒也未必需要卖他面子。 陈大冷哼一声,正要挣脱弟弟的阻拦,猛地眼角一花,仿佛又看见了什么东西,终于是服了软,没有再冒然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