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正道师姐与病秧子(35)
昏暗的殿内,只能听见少年粗重的喘息声。 他将脑袋埋在女子肩上,微眯起的凤眸迷离濛濛,似春水涟漪,昳丽醉人。他抓着曲妗的手就要覆上去,不料乌云密布间,天际一声闷雷,炸响过后便接连不断。 那单薄孤弱的女子双肩微微一颤,似乎在畏惧什么,居然直接忽略他这个危险人物,呜咽间就搂上他的腰,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少年的站姿越来越僵硬,他眼底闪过狐疑阴翳。 她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抱他? 是想祈求他的原谅,然后放过她吗? 不可能。 沈青桉故作镇定,嘲讽道:“师姐,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那女子依旧缩在他怀里,双手缠在他的腰上,紧紧的,哆哆颤颤的,很是可怜。 沈青桉突然很想听听她会辩解些什么。 是告诉他:后悔之前欺负他这件事吗? 还是告诉他:她就是洞元,之所以用两个身份并不是想要戏耍他,只是控制不住想要欺负他,过后又有些于心不忍,同时拉不下脸面,才用两个身份? 还真是有意思。 给她解开声音的禁锢后,便能听见她正微不可闻地说着什么,声音很细小,等他低下头凑近些,才能听清,似乎在说: “我害怕...” 害怕? 害怕什么。 现在有什么是比他更可怕的吗? 沈青桉冷笑一声:“师姐也有害怕的东西吗?还真是出乎师弟的预料啊。” 突然—— 又是一声雷鸣起,曲妗呜咽一声,就将他抱得更紧了,面色苍白如雪,浑身哆嗦得有如筛糠一般。 沈青桉微微蹙眉。 她怕打雷? 那可真是不错,这时如果把她丢出殿外,她是不是会吓得晕过去? 还真是令人期待啊,曲师姐。 沈青桉从来不否认自己恨曲妗,简直恨她入骨。 他是修仙世家的后代,却跟母亲来到凡界,特殊的身份再加上没有父亲,便成了所有同龄人欺辱的对象,他们不断嘲讽着: 出自修仙世家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他们按着欺负。 其后还被二虎推入冰湖中,从此患了一生都摆脱不掉的咳疾。 所以,在母亲病逝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二虎的喉咙扭断、推入湖中。 步入修仙界后,他与狗抢食,与乞儿争草席,就这样过了两年,等到了三年一次进入青羽派的机会,虚无子夸他天资极佳,收了他当内门弟子。他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不用再过被欺辱的日子,他也可以跟同龄人友好的相处,他也可以被别人喜爱,被别人当做朋友。 直到曲妗的出现。 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他依旧过着之前的生活,同门欺压,食不饱腹,毫无尊严。 可后来,他承认自己的确动心了,因为他这一生所感受到的所有温暖都来自于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抛弃他,去跟那个左弘一定亲成婚。 不过.... 他也亲自将她抢回来了,不是吗? 他垂眸看着手腕处的一团凝聚不散的黑气,自嘲一笑:“师姐,我原谅你怎么样。” “现在就放你走,不过...”少年不怀好意说道:“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哦,如果你走不出殿门,可就要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了。”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脸,哭得花容失色,满是脆弱:“真...真的吗?” 沈青桉笑了一下,修长的眼尾弯弯的翘起来:“当然了,我亲爱的师姐。” 只是你一旦真的走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 曲妗慢慢放开缠在他腰上的手,试探性地往殿门口走了几步,不料又是一声雷鸣响起,她吓了一跳,连忙红着眼圈又跑回来,直往沈青桉的怀里钻,双手扒拉着他的衣襟,同时呜呜咽咽的抽泣。 曲妗,你这个废物! 她在心里不断骂着自己,可是听着那巨大无比如同在耳边响起的雷声,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发软和打颤。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 按照沈青桉的性子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放她离开,唯一能够解释得通的,那便是她的一系列表现让他察觉出她害怕雷声,所以才会明目张胆提出放她离开的话。 但如果她真的离开了,她一定会被当场杀死。 刚才脑子被雷声震糊涂了,现在想起来才有些后背发凉..... 并且,她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下,沈青桉定然是发现了她就是洞元,所以才会对她百般折辱却又不杀,始终一副爱恨交织的模样。 她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服软。 看着缩在他怀里的人,少年原本充满阴翳杀气的凤眸顿时变得愉悦,但他却故意讥讽着:“师姐怎又回来了,是舍不得离开师弟吗?” 不等曲妗回答,他便低着声音阴沉沉道: “那你...” “就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她居然在遇到害怕的东西时,第一时间就往他怀里钻,是不是表明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沈青桉这般想着,不知怎的,那充斥了整整三个多月的怨气和憎恨就消散不少,他嘴角愉悦的勾起。 他可以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如果再敢抛弃他。 即刻斩杀。 ** 青羽派。 自半月前曲师姐在大衍阁被魔修沈青桉掳去魔界后,整个青羽派都陷入了争吵中。 一派认为这次魔界围剿大衍阁,就是在曲妗的透露下; 一派认为曲师姐明明是被迫的,她为了救左弘一以一命换一命,是极其伟大的。 “曲妗去了魔界三年,按理说早就该被折磨死了,为什么曲妗仅仅只是毁了半颗内丹就又回来了?那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了走狗!当了魔界的爪牙,成了他们的眼线探子!” “就是!这次大衍阁之战,我们修仙界损失惨重,都是因为曲妗!” 已成金丹从思过崖出来的司雪兰看着眼前的动荡,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曲妗啊曲妗。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师尊的注意力。 关书听着那些弟子的议论,提着剑就要冲上去打人,却被东方臻一把拉住,东方臻瞪了他一眼,随后便喊道:“你们都说这件事与曲师姐有关,那你们倒是说说看,证据在哪?” 齐玲秀也跟着喊:“就是,你们倒是说说看证据在哪?这件事明明曲师姐是受害者,你们却要将全部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你们就是最纯洁无害的圣人?我呸!” 昭天峰的弟子也跟着叫嚣道: “你们拿不出证据就别污蔑我们曲师姐!” “就是!曲师姐如果入了魔界,那你们这些人就是入了狗界!” ..... 昭天峰的弟子们原本是对曲妗十分畏惧的,但后来发现,曲师姐除了变得有仇必报和爱主动欺负沈青桉外,没有任何地方是对不起他们昭天峰弟子的,并且还总是在其他峰招惹他们的时候,主动出面将对方教训的哑口无言。 他们自那以后,就对曲师姐有了改观。 曲师姐还是以前的曲师姐,只是变得凌厉些罢了。 从小秘境出来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曲师姐不会像司师姐那样临阵脱逃,而是会如同救世主般降临,将他们从危难中拯救出来。 除了经常被曲师姐欺负的沈青桉外,他们昭天峰没有任何一位弟子可以指责曲师姐。 并且入了魔的沈青桉掳走曲师姐明显是报私仇,这些人为什么能联想到曲师姐跟魔界有勾结,跟沈青桉里应外合一起攻打修仙界? 他们的脑子是石头吗?! 那些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弟子顿时止住的话语,哑口无言。 他们的确没有证据。 但曲妗能从魔界活着回来,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曲妗就是叛徒!是她害死了那么多的弟子!” “对!曲妗就是叛徒,走狗!” ..... 东方臻也忍不住了,喊了一句‘打!’,昭天峰的弟子就跟其他几峰的弟子缠斗起来。 ** 主殿里。 满眼红丝的虚无子颓废的坐在地上,阑杉月轻叹一口气:“掌门师兄,看开一点。” 虚无子喃喃自语:“你叫我如何看开,妗儿好不容易才回来....”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冒出满满的杀意,“铲除魔界中的败类迫在眉睫,半个月前,魔界众人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打到我们修仙界的门上,这口气谁能咽下?以后传出去,我们修仙界的脸面往哪放!应当即刻召开仙门大会,商讨如何讨伐魔界的对策。” 虚无子承认自己有私心。 但是.... 他只想做个父亲。 — 魔界。 夜间。 王殿外,身穿黑衣的大胡子中年壮汉扯着一个小魔修的衣领就将他揪了起来:“我问你,大人到底在不在里面。” “回左护法的话,魔尊大人正在里面...休息。” 听到了满意的话,甘文轩冷哼一声:“快进去通报,就说我要见他!” 小魔修吓得脸色惨白:“左护法,大人每天晚上都会...”不知怎的,那魔修就打住了话,而是转移道:“小人可不敢去啊,你就饶了小人吧!” “废物!”甘文轩直接将那魔修的脑袋捏碎,便紧咬着牙满脸愤恨的推门进殿。 殿内一片黑暗。 甘文轩静静聆听,却是连一道呼吸声都没听见。 他心里开始有些发毛。 三个月前,被封印千年的魔尊突然重返魔界,他还记得当时那副场景,白衣少年持剑站在一堆尸山血海上,眉眼冷清满是弑杀之意,身上沾满其他魔修恶臭的鲜血,让他忍不住掩唇轻咳几声,随之那双深不见底的漆眸就慢慢转过来,看向他。 病弱道: “甘文轩吗?留。” 因为那一句‘留’,他吊起来大半天的心脏才算是重新落回肚子里。 自那以后,魔尊重新统治魔界,但他身为左膀右臂的左护法,却是不敢过多靠近他,因为他身上的阴沉气息太浓厚了,且性格比千年前还要阴晴不定。天底下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人,是连鬼神都怕的。 但现在不同往日,他的亲手足好兄弟甘文杰正被关在地牢里,被日日夜夜折磨,据说每天都要抽一缕神魂出来放进油锅里煎炸,明天就是最后一缕神魂了,一旦消散,他就永生永世都无法超生了! 虽然没看见人,甘文轩还是对着空气行了个礼:“魔尊大人,小的甘文轩实在是有要事不得不来打扰您,还请您勿怪。” 没有任何回应。 甘文轩忍住哆嗦:“大人,甘文杰年少无知,现已知错,还请大人看在文轩尽职尽责的份上,就饶恕了他吧!” 甘文杰向来吊儿郎当,但也还算规矩,没有什么大心眼,他长这么大估计连魔尊大人的面都没见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魔尊大人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折磨他? “咳咳咳....” 一阵轻咳声自阴暗处传来,随之殿内便亮起几道烛火,甘文轩便瞧见了一抹白衣正半坐在台阶上。 那少年腰带松系,一头墨发随意倾泻,配上没有任何焦距的黑瞳,显得慵懒病弱,却又深沉骇人。 甘文轩咽了口口水。 魔尊大人重新归来后,有许多的不一样,除了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外,还患上了许多疾病。 例如咳疾,畏寒,一到晚上就是个瞎子。 见魔尊不言语,甘文轩大着胆子又说了句:“求求大人就宽恕他吧。” 沈青桉轻笑一声,眉眼温柔:“以前未察觉,现在想来,甘文杰,甘文轩...你就是他的哥哥?” 甘文轩不知怎的,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回大人的话,正...”是。 岂料甘文轩的话还未说完,脖子就已被扭断,他抽搐着趴在地上扑腾几下,就瞪着眼睛再没了气息。 随之就有一缕缕神魂从他的身体里飞出去,但无一不被那白衣少年伸手抓住,然后捏个粉碎。 沈青桉在夜间虽然瞧不见,但还是精准无比的从桌案上拿起一块手帕,细细擦拭着手指。 他眼睫微垂,遮掩住毫无焦距的漆眸。 敢动师姐内丹,该死。 他的亲友。 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