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爽约
赵遵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他艰难的坐了起来,试着运气调息,但是一用力胸口就像撕裂一般疼,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来。 赵遵知道自己伤的非常严重,如不赶紧医治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于是咬着牙站了起来。此时韩豹早已经死透,趴在地上还保持着最后一击的姿势,死不瞑目。 赵遵没想到韩豹彪悍至此,临死还想拉上自己,自己也是太大意了,如果不是韩豹心脉受损,回光返照这一击仅使出了三成的力,自己恐怕真就去见阎王了。 后怕之余,赵遵也暗下决心,今后行事一定更加小心谨慎,不再冒险。 赵遵颤巍巍的走到韩豹尸体旁,从他胸口抽出宝剑,塞到了翻译的手中,造成两人互殴而亡的假象,才步履蹒跚的离开了事发地,在不远处的树林中找到了自己马匹,上马之后赵遵清醒一会糊涂一会,浑浑噩噩走了多半日,不巧天空又下起了雪。 腊月的寒风中,身负重伤的赵遵被冻的全身发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倒。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要坚持,无论如何不能倒下,被冻死在雪地里太窝囊了! 终于赵遵在山道旁发现了一个洞,洞xue非常宽广,他策马而入,翻身下马的时候再也扛不住了,趴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又昏迷了不知道多久,赵遵再次醒来,感觉自己每一个骨头节都在疼,身体一会冷的好似掉进了冰窟,一会又好像掉入了火炉,一身身的出冷汗。 赵遵大骇,这是伤寒的症状!自己刚受了重伤,再得重病,焉又命在!马背上的挎囊中引火之物应有尽有,可这时的赵遵连打着火镰的力气都没了,他只能无助的躺在地上,遭受着冷热的交替折磨。 赵遵瞪着眼,咬着牙,在一阵阵的抽搐中,抵抗着一次次的冷热侵袭和伤痛折磨,整个过程他都是清醒的,就感觉一股股的冰流和热流在血脉中穿梭、交汇、融合。 整整两天赵遵躺在地上愣是没能爬起来,直到他身上冷热交替的症状缓解,赵遵才咬牙爬了起来,他盘膝而坐,用师父教的方法运气调息,又过了两日伤寒终于熬了过去,剩下的就是胸口和肩膀上的创伤,幸亏赵遵根基扎实,又有上好的金疮药辅助,即便如此赵遵还是花了十天才能起来走动。 当赵遵再次走出山洞的时候,恍如隔世,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其实经过这次劫难,赵遵的潜能得到了空前的激发,就如同魏平君所言,他们所习的内功,会自动调节经脉和气血的流转,大病和重伤痊愈后修为会有一个飞跃,当然这种提升的代价也是不菲,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死在濒死的伤病之中呢!这次赵遵伤病交加,却因祸得福,内修的功力精进了足有两成,只是他当局者迷,还不知道罢了。 又过了五天赵遵终于遥遥的看见自家的庄园,这时伤寒之症已经痊愈,但胸口和肩的两处重创还是很严重,不敢做剧烈的活动。 快要到门前的时候,赵遵开始有点胆怯了,当时他离家谎称到周宪家少住几日,没想到自己会受伤误期,半个多月没着家,要怎么向老娘解释呢?唉,恐怕又要挨罚禁足了! 赵遵耷拉着脑袋进了府门,迎面遇上了老家人赵守田,赵守田在赵府伺候了三代主人,是看着赵遵长大的,赵遵并不把他当下人看待。 “伯伯,我回来了,我娘亲她……”赵遵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赵守田从小对赵遵百般疼爱,见赵遵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又气又疼,说道:“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去了!主母一天问八遍,估计这次凶多吉少了!” 赵遵打了个哆嗦,老家人叹了口气,说道:“主母正在后堂用早膳,你快去请安吧!” 赵遵拉了拉老家人的袖子,撒娇道:“伯伯,我一个人不敢,你陪我去吧,替我说几句好话!” “你啊!”老家人气道,“走吧,我的少爷!” 两个人来到后堂,赵遵的母亲已然吃过早饭了,赵遵见了自己的娘,真好比老鼠见猫,低着头作揖道:“母亲,孩儿回来了,给您请安!” 半天母亲都没有接话,赵遵胆怯的抬起头,正好与母亲四目相对,在母亲的眼中,赵遵读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信息,母亲的脸上并没有预想的愤怒,她的表情很复杂,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欲言又止,只是一直盯着赵遵看,把个赵遵看的直发毛。 最后赵母怜惜的说道:“你啊,真是荒唐!看看脏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去梳洗!” 赵遵大为吃惊,本以为这次半月不归,不挨戒尺,至少也得挨顿训斥,没想到母亲并不生气,而且给出了“荒唐”两个字的评语,啥意思啊! 不过赵遵可不敢去问母亲,如获大赦般的离开后堂,走到外面赵遵一边擦汗一边不解的问老家人:“伯伯,我母亲这是怎么了?要搁以前我已经挨上板子了!” 赵守田看着赵遵语重心长的说道:“少爷,你能告诉我,这几天不回家究竟去哪儿了吗?” 赵遵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没法回答啊,支吾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去花御坊了是不是!” 赵遵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全兖州府都传遍了,说你在花御坊情调花魁,包了花御坊最豪华的秀楼与花魁夜夜笙歌!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赵遵听傻了,这都哪跟哪儿啊!转念一想,肯定是他走之前留下锭金子包下匈奴jian细所住的那栋小楼引起的闲言碎语,加上他一系列向雨荷示好的举动,在好事者的口中一加工变成了风流侯爷夜宿花魁闺房的花边消息。 赵遵有口莫辩,他没法解释,越描越黑啊! 老家人见赵遵脸上阴晴不定,便以为传闻非虚,关爱的说:“少爷,你也十六七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话呢,不该本不该我这个当下人的说,是该娶个媳妇过日子啦,啊!” 赵遵问:“我母亲,她……她也知道啦!” “我刚不是说了吗,全兖州府传得人人皆知,主母怎么会不知!可她是做母亲的,这种事没法说你,你以后可得注意了!” 赵遵唯唯称是,回到自己的房中,赵遵躺在床上脑子里像开了锅一样,这时负责端茶倒水的贴身丫鬟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主人,奴婢伺候您梳洗!” “不急,我且问你,这几日府上有没有事发生?”赵遵对丫鬟说道。 小丫鬟摇头道:“没有,和以前一样。” 赵遵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又问:“嗯!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丫鬟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哎呀,瞧我这脑子!”说着从赵遵看书的几案上取来了一卷帛书,“前天这个时候,有个小姑娘登门送来了这个东西,说是给您的,送到她就走了!” 赵遵接过了帛书:“什么样的小姑娘?” 丫鬟回答道:“十二三岁的样子,我问她叫什么她也不肯说,只说这卷东西是您的,她奉主人的吩咐送来的!” “十二三岁?”赵遵喃喃道说道,却怎么也猜不出这女孩是谁,他缓缓的打开帛书一看,竟是一卷古琴谱,上面有些地方被雨水浸泡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赵遵的脑海中犹如划过了一道闪电,猛然想起了和雨荷的五日之约,现在恐怕十五日都过去了! 赵遵忙从床上跳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喊道:“快备马!” 屋外听事的仆人迟疑道:“主人,您……您这刚回来……” “少废话,快去备马!”赵遵急道。 赵遵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揣上琴谱便飞马直奔花御坊,赶到州府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花御坊这样的风化场所白天门可罗雀,赵遵火急火燎的跃马直冲到门口,跳下马来的时候胸口又感到一阵刺痛。 “侯爷!您老可来了!”那日值夜的小厮忙迎上来接赵遵的马鞭。 赵遵看见他就来气,所有流言蜚语都是在他这儿开始的!不过这可没工夫和他算账,赵遵把马鞭扔给他,提袍迈入花御坊大厅。此刻大厅里一张桌塌都没摆,露出一块好大的空地,海棠正带领一班乐师排练新曲。 赵遵突得闯进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他有一夜“露水情”的海棠,娇羞的迎了上来,柔声道:“侯爷,你……你可好啊!” 赵遵大囧,结巴着说道:“好……好,啊,锦娘何在啊!” 海棠佯怒道:“原来侯爷不是来看我的啊,枉我还一直念着你!!” 赵遵想到那夜的“风流”脸一下子就红了,海棠见状,掩口而笑:“看你脸皮薄的,不和你闹了!李四,你速引着侯爷去见锦娘!” 赵遵谢过海棠,在应事小厮的带领下来到后院,锦娘正指挥着几个壮汉给一栋小楼添置家具,见到赵遵,忙扔下手中的活迎了过来。 “哎呦,哪阵香风把侯爷您吹来了!”锦娘一如既往的口甜。 赵遵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我与雨荷姑娘有约,麻烦帮我通告一声!” 锦娘听罢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侯爷,雨荷今早就离开花御坊啦!怎么您不知道?” 赵遵忙道:“为何走的如此匆忙?锦娘你可别骗我!” 锦娘解释道:“嗨!我骗谁也不敢您呐!雨荷姑娘来我们花御坊是客情,住了也小一个月了,前天她说要南下到扬州看望朋友,我留不住啊!这不今天一早吃了饭就走了!不瞒您说,自从那天大厅献艺之后姑娘就躲在房中不再见客了,瞎子都能看出来姑娘对侯爷有意思!”
赵遵一听雨荷已离开兖州,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看了一眼日头,又问:“她走的哪条路,你可知道!” “哦,这几日天气回暖,河里的冰都溶了,雨荷他们租了船走的水路,哎!侯爷,你这是急着干什么去!”锦娘见赵遵转身就走,追了几步问道。 赵遵也不理她快步离开了花御坊,出了大门那多嘴的小厮刚把赵遵的马牵到了牲口棚里。 “备马!”赵遵大喊了一声,小厮都快哭出来,无奈又把马牵了出来,赵遵飞身上马直奔正南门而去。 话说兖州府外二三十里的河面上,一艘不大的蓬船正缓缓的向南驶去,这小船看似普通平常,舱中却别有洞天,暖炉、香案,软塌应有尽有。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艳女子,正抱着琵琶发呆,此女非别正是花魁雨荷,虽然待在舱中,她脸上却仍蒙着面纱。 这时小丫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jiejie,江风伤人,您身子不好,趁热喝口汤吧!” “放下吧,我一会儿喝。” 小丫鬟见主人心不在焉,一脸忧伤的样子,忍不住说道:“jiejie又在想那个负心的坏人!” 雨荷视其为meimei,并没有怪她说话鲁莽,只是轻轻的叹气。 小丫鬟:“爽约就罢了!还败坏jiejie你的名声!这样的人,以后见一次我要骂他一次!” “他贵为侯爷,想必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再说,那些流言蜚语也不是他传的!又如何能怪他呢!” 小丫鬟一听更气了:“jiejie,你因为他病了好几天!怎么还为他说话!实话跟你说吧,前天我去送琴谱,仆役们说他已经十几天不着家了!还不知道去哪儿风流快活去了!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雨荷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平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说完端起姜汤一饮而尽,“我倦了,你也去歇歇吧!” 小丫鬟吃了闭门羹,气得一跺脚转身出了舱门,雨荷真的累了,刚想躺下来休息,只听刚出去的小丫鬟平儿发出了一阵惊呼,雨荷听她声调都变了,便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忙撩帘走到了甲板上。 正值隆冬,江面窄浅,雨荷他们的坐船刚好途径一片梅林,血红的腊梅映着白雪,煞是好看,在万千红色之中一位白衣公子,骑在骏马上焦急的向船上张望。 虽然隔着很远,雨荷却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就是她们刚刚还在提起的那个“负心人”赵遵! 赵遵离开花御坊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这个舟船的必经之地,在这儿盯了足足半个时辰了,就在他快失去信心的时候,雨荷的船出现了。 赵遵也一眼认出了雨荷,两个人隔着四目相对,有千言万语却无从下口,但在对方的眼中却能找到一切自己想要的答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船走,马儿也跟着走,一直走到没有路的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船,赵遵掏出了怀中的古琴谱,高声呼喊道:“姑娘,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还给你一卷完整的曲子!” 雨荷没有答话,只是对他挥了挥手,赵遵伫立在河畔直到雨荷的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 船上的丫鬟平儿摸着下巴,不解道:“这个人真奇怪!请他不来,人要走他又追来了!” 没想到一直呆立在甲板上的雨荷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对平儿说道:“今天的事,你一个字都不许再提!听到了吗?” “为什么啊?”平儿瞪大了眼睛不理解。 雨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平儿从没见雨荷发过脾气,忍不住委屈的哭了:“呜……听见了!”说罢捂着嘴跑开了。 甲板上的雨荷又在寒风中站了好一阵,才转身回舱,在入舱的最后一刻她又看了一眼赵遵消失的方向,低低的说了声:“保重!” 岸上的赵遵也看着水面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回到家赵遵花了三天时间去修复那卷古琴谱,结果发现古琴谱内容前后并不相连,跳跃性极大,好像是胡乱拼凑出来的,以自己所掌握的音律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心说难怪雨荷这样痴迷于此道的大行家也无计可施了,简直是无从下手。赵遵无奈只好收起了琴谱,心道只能寄希望他日遇到正真的大师,再向人请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