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独善其身
日头万丈光华，光球层大规模物质剥离引起的星际气云激波爆发，如湿婆项上萦绕着的三条毒蛇，妖艳迷幻的绿色极光带延伸着它的长臂，从木星遥望过去依然清晰可见…… 伊卡莱坐在北梭鱼号的舰长座上，在这个他父亲常坐的位置上，记忆中总是充满着欢笑和安详……此刻，他竟穿上了加压战甲，手中镀金霰弹枪枪管闪闪发光。 管道间歇性喷出的薄雾提示着舰船受损不轻，裂隙外的宇宙真空把泄露的气体拉成一缕缕的游丝抽离舰体，仿佛吸魂的大口带正在带走着船员们的魂魄，头发里流下来的血已经凝结了，浆糊一样黏在他半边脸上…… 他恍惚记起恶灵战机自暗处攻来的景象…… 突然间，仿佛它咆哮着扑来，那海胆般锐利的尖刺，血rou般腥红的弹仓，鱼籽般密布的弹药。恶灵……把来自史蒂文斯上校的诅咒一次性倾泻出来…… 铺天盖地的攻击盖过了漫天星光。伊卡莱只记得紧急规避动作下天旋地转的天花板和咯咯作响的主龙骨，还有周燃在指挥室里的震天怒吼…… 一切在他们打光了诱饵弹，正电子鱼雷、惯性弹药、溶解炮并且牺牲了僚舰腊肠犬号之后…… “十分之一秒，生死间，一招破气式！秒杀！” 曾经的高速舰队指挥官周燃亲自驾驶着这艘半武装的游船，在连续的旋转规避机动中瞅准了与双方轨道交汇的千钧一发，用舰首三十米长的激波发生器，精准地划开了恶灵的机体。 “大概能活下来了。”他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头盔里的空气异味很重，大小便早已失禁过了。 “没想到，让一切归于平静的竟是离子护盾的发生器犄角……” 在王牌指挥官手里，高速航行时，用于蒸发微流星的用的装置也能成为锐利无比的开膛刀……！。 “真爽！真痛！” 鬼门关里闯过来的伊卡莱感叹道。他长舒一口气，闭上眼，享受着活着才有的折磨，尤其变形护甲压迫折断的肋骨带来的阵痛正与右臂连续钻心的那种疼一较高下的感觉：“真她妈妙极了！以痛治痛！手的关节在抵御高过载时大抵已经全毁了……”。 即使通过耳机的降噪处理，舰体破碎处尖锐的金属摩擦振动音依然能刺痛耳膜。虽然观世音保佑，生死之间让幸运偏袒了他们，但此时的北梭鱼号却依旧游荡在生死线上，它翻滚着不知飘向何处，丝毫没有恢复动力的迹象。原先丝滑如绸缎的舰体上，密布了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像一张恶心的麻子脸。 一道骇人的破口位于舰尾处，也许是伤到了反应堆的磁芯，不受束缚的等离子体正形成间歇的向外喷涌…… “超压警报”几个中文字在闪烁。他想按下泄压开关，避免失控的增压装置爆炸……但身体纹丝不动。 指挥舱内残存的气体已被豁口吸干，在仅存的一盏应急灯之下，伊卡莱坐着不能动，由于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加压战斗甲开启了安全模式，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他试着用脑控联系人工智能鸟千芳，对方似乎比他这个生物体还脆弱，早就撂了挑子，毫无反应…… “烂东西！一用应急电就死透了……”。 排着队走来的自动维修机器人把船舱裂口围住，像蜘蛛一样，从“嘴”里吐出密密麻麻的纳米丝线，缠绕在锐利的金属破口边缘，随着丝线越缠越多，裂口也慢慢缩小…… 但缺电让他们失去了磁场保护，持续加强的太阳激波风暴电离了船体表面，静电逐渐积累到危险的程度。忽然间，一条亮光如游蛇般穿过那道豁口，击中了忙碌的蜘蛛机器人，电焊般耀眼的光芒成片地闪烁着，被击穿的蜘蛛立刻便停止不动，而其他的则毫不理会，用高分子丝线将死去的伙伴埋葬在裂隙的填充物中…… “看样子，修复的时间短不了……”， 他看见周燃半浮在cao作席上方，松弛的四肢随着舰体的翻滚偶尔摆动一下，像随着海浪飘舞的海葵。 “为什么想到大海？”伊卡莱哆嗦了一下，他感到冷，刚刚还能使唤的脚趾头似乎麻木了，但脑子却愈发清醒，好像意识深处有什么强迫着他把眼里的惨状描绘成童话的意境。 “关怀模式，有两种选择，一种是重复刚刚发生的事情，目的是保持最低限度的能量，等待施救；另一种是慢慢制造用户喜欢的场景，让用户在美好中离开人世……”。头盔里的屏幕显示着脑机查询结果…… “看来可能是第二种……临终关怀。”果然，生命监测的红灯亮了起来，显示BP/SBP血压异常，数字掉的很快…… 伊卡莱感觉眼睛对光线不再敏感，四周越来越暗，眩晕夹着兴奋袭来，身体还有些飘飘然……“应该内出血吧？一两分钟的事情……观音菩萨，你救其他人去吧……”。 但是超压警报闪烁的红灯告诉他，他若不努力按下那个紧急泄压开关，其他暂时还活着的人也将置身于巨大危险之中…… 他试图打开通讯链接找人帮忙，但面板上始终闪烁着：“离线，请检查硬件”几个令人绝望的字眼…… “玄冰女士……金合欢树，请原谅我不能继续守护下去……如果我不能醒来，欧罗巴今后交由……交由我的爱人：艾尔达.杨管理。”，把这些喃喃自语录入后，真到了那个时候，系统会自动发送遗言…… 忙完这一切，时间反倒不那么紧迫了。静待死亡降临时，他透过裂隙望向星空：“多想回到地球，躺在自由呼吸的大气里，沐浴着暖阳，最好还有海水，鱼儿、飞鸟……浩瀚的宇宙啊，伊卡莱只能到此为止了……”。 “哔、哔、哔”，两种警告声越来越急切，把手指头贴在座椅的侧边，他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挪动，准备切断氧气供应……来个痛快吧！ “嘭！” 泄压开关被人猛地砸了下去，警示灯瞬间熄灭！ “在这里！赶紧！”黑暗中，一只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粗暴地把他那摸索开关的手拉扯了出来，翻出手臂侧面印着的“生命维护接口”的标志，仔细连上了一台“战场医生”。 伊卡莱头盔里的警告声立刻停止，没过一分钟，机器医生发出轻微亲切的女声：“伤情快速诊断：右臂粉碎性骨折，肋骨骨折，胸腔内出血，治疗方案：快速手术匹配纳米修复……三秒内启动麻醉……” “请放心……您的健康情况受控中……”。从没听到过如此清甜的嗓音……眼泪聚集在眼窝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拉合尔！这家伙还活着……太好了！”，朦胧中似乎两个人影走到了周燃的身旁。 “阁下，您别说话！动力很快恢复……一切在掌控之中！”拉合尔打开了头灯，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他。受尽折磨的伊卡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待医生启动麻醉时，他控制不住脸上的肌rou，以一个十分难看的面瘫脸晕厥在拉合尔的怀里。 船舱里的人们还在忙碌，重型维修无人机冒着太阳激波风暴更换了备件，经过连续的重启，主电源终于有了积极的响应。指挥舱的豁口也已封闭完成，舱室自动充气加压后，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拉合尔摘掉头盔，对船员们下达了命令：一、全舰保持静默航行并更换加密程序……二、通知飞渡者号前往汇合点替换受损的北梭鱼号，并装载好长途飞行的燃料和补给，数量按照到达地球准备；三、修复的北梭鱼号前往袁谷提供的战场汇合点…… 他目送医疗官和仿生人护士把伊卡莱和周燃抬走，心想：“赶紧恢复吧，纷争即将到来，我们不能缺席！”。 来自摩比斯号的触探卫星正孤独地漂在土星引力场外围的远星轨道上，它过滤着业世界高频链接信息，在为数不多的用户里，增加了一名新成员：慕迪.玛希。 玛希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创世居所里。这是一种集成式个人微型住宅，最初出现于元宇宙概念二次崩塌后的十年，几乎与业世界同时出场，相对于冰墓那种半永久的虚拟世界接入设备，这个十平方不到的方盒子是轻度使用虚拟世界的快捷入口。当然，对于人居来说，它的舒适度和便利性也是相当完备的。使用者如同做梦一般，在创世居所里接入虚拟世界后，醒来的也会得到充分的休息，精力充沛地开始干活…… “不亚于第一步iphone，能让史蒂夫.乔布斯满意的作品！”。 诞生几十年后，经过不断的的改进，大约130亿喜欢穿梭于两个世界的人都选择了这种方式……“让生命的体验翻倍！”，卖疯了了的传世居所几乎取代了居住地产这个古老的行业…… 玛希刚刚进入业世界，还没有走出自己的安全屋，便收到了一封信，一封绘制着灵魂纹章的信。她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便输入自己的量子加密签名，信纸以她喜欢的魔法方式悬浮在空中，闪着金光的文字用的是中国古老的甲骨文……她知道特殊纹章和字体代表着发信人只能是来自掌管业世界最底层逻辑的那个部门——灵魂保管处。 “亲爱的玛希：不得不告诉你，我们的现实世界可能又要面临许多麻烦了。但在业世界里，一切依旧有序而祥和，我与我看管的那些孤魂野鬼们充分地聊了聊，他们一致认为我该担心你现在的情况…… 哎呀，在遥远的，冰冷的，荒凉的，愚蠢的土星，陪着那个傻乎乎的矿工萨米特干什么……带着两个小精灵回来地球吧，让我们真正为灵学做点什么！ 怀着激动的心情告诉你，我已经开始了灵考古工作，那可是满满的一片蓝海啊，可以探索古人的所有小秘密……我秘而不宣，期待你的加入…… 苦笑的表情——实在忙不过来，需要你的帮助呀…… 非常爱你的上官.莱纳。” 玛希满面微笑地着看完信纸，云梦山科学院的台柱子之一：莱纳老太，也是灵学的联合创始人。由于管理着业世界底层十亿计的脱离了躯体的灵魂，大部分人都把她看做她是活阎王。但在玛希眼里她就是jiejie一样的存在…… 她合上信封时，信纸的表面浮起来一层金粉，在空中组成了一行阅后即焚的小字…… 又及：有可怕的消息钻到了我的耳朵里，传说中的太阳巨子正在外空游荡，希望你不会遇见它……”。 她大惊失色，连忙中止了与业世界的链接，在创世居所里醒来时，胸膛几乎装不住那砰砰狂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