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先生与柳树
春风拂面月华浓,燕子归时月满西楼。 寒风隐退,暖风而至,大地一片欣欣向荣,被大雪冻土掩埋的种子破土而出,如获新生。 许南烛盘坐在一棵两人拥抱的柳树下盘膝闭目,右手轻轻抚摸过鸣鸿刀身。 垂柳成林,正像是一种倒挂林。春天当柳絮抽芽的时候,枝条上满都是白白的絮芽,白中带绿,绿中带黄,活得像开了一些小朵的白花。等到柳絮飞遍原野的时候,像满天的白雪,而树下又是碧绿的田野。 知春终于还是等到了方乾,两人的婚礼是在军营中举行的,那晚彻夜高歌,饮酒吃rou。深夜北蟒死士摸了上来,李蒙将军身负三处剑伤,仍旧是第一个提剑冲上战场的人。 大敌当前,璃阳满朝文武还聚在一起看戏,皇城内是战是和的声音,一直没有消停。而镇守雁门关的许南烛却与北蟒对峙了整整三年,先后战死将士三十七万余人,那座无名山坡上又添三十七万位英雄亡魂。 临近雁门关军营内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郭公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授课,草堂私塾上来了一位独腿先生,他的讲学方式很受年轻人们的喜欢。 这三年每逢听到那朗朗读书声,许南烛总会不禁轻叹,着令军中将士们不得前去打扰,还额外分拨出一些食物给予帮助。 百岁高龄的郭公拎着酒拄着拐走到许南烛身前坐了下来,他抬手拎起酒壶倒了两碗酒,笑眯眯的问道:“想清楚了?” 一身缟素白衣的郭公头发花白,自有一股谪仙人的韵味,可他所做所行之事却又止步于耕种老农,这原本两不相干的感觉融合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违和感。 许南烛睁开双眸抬手欲要行礼却被郭公粗糙宽大的手掌按了下去。 郭公慈祥笑着摇头道:“我郭公受之有愧,当不起你这一拜啊。许将军可还记得老朽曾跟你说过的,世间亦有常乐我净,出世亦有常乐我净?” 许南烛轻笑着依旧双手捧在胸口朝着郭公行了一礼,“世间法者有字无义,出世间者有字有义。故,世间之法有四颠倒,故不知义。” 郭公捋着羊角胡微眯双眼轻轻点头,“无我者名为生死,我者名为如来。无常者声闻缘觉,常者如来法身。苦者一切外道,乐者即是涅盘。不净者即有为法,净者诸佛菩萨所有正法,是名不颠倒。以不倒故知字知义,若欲远离四颠倒者,应知如是常乐我净。” 方乾闲庭漫步走上前,端起许南烛身前那碗酒一饮而尽,抬手抿了抿唇道:“有些事得跟你说一说,免得你小子不记老子的好。” 正在冥思苦想的许南烛被方乾给打断了思绪,郭公倒也不怒,反而丝毫不芥蒂的将那空碗倒满了酒。 方乾叹息着道:“许小子,虽说咱们中原独占四天柱之三,可这其中并不能一概而论,老夫出手帮你但又不能太过火,否则那北蟒剑圣拓跋思南便会出手,到时候反而帮你不得还会害了你。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可若说北蟒只有拓跋思南一人而已,那便是胡咧咧,若真如此何故北蟒能侥幸存活至今呢?要知晓那排名总归是人算出的东西,还有比四天柱更拔尖的那一小簇高手,可是不屑担负俗名的,他们更不愿插手人间的事,这其中自有制衡,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许南烛在武当山时,以为能够排进天下十大高手,便是天底下杀人放火最厉害的人,直至下山才知道真正的高手有些隐于山林,有些不屑上榜,有些深藏不露。就如同那兵器谱排名,李忘生所使木剑位列第四,那仅仅只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木剑而已。所以方乾说那北蟒并非只有剑圣拓跋思南这尊大妖,那是一双手数的过来的高手,便知晓这尊大妖一旦震怒,就没人能够挡得住他兴风作浪。许南烛掂量了一下,恐怕只有老容和老魁加在一起才勉强能与之一战,可老容死了,他的刀还竖在云之城被人笑话,老魁早就走了,以他的脾气秉性,哪里愿意继续留在殿下身边鞍前马后,许南烛一个人能有几斤几量去降妖伏魔呢?
掰着手指算一算亲眼见识过手段的,刀圣方乾肯定算一个,秃驴引渡大半个,霸刀堂江离算半个?还有王府内杨直留下的那批守阁奴大概也只能算小半个了。 许南烛望着方乾这老小子红肿的耳垂,没什么头绪,笑问道:“又被打了?” 这方乾老脸不由一红,抬手扯过石台上那一坛酒,灌了一口,抹嘴道:“你个臭小子,老子就没教过你这么笨的徒弟,以后行走江湖别跟旁人说,你是我刀圣方乾的徒弟啊,我这脸面早晚都得被你丢干净喽。” 许南烛嘿嘿笑道:“我何时拜你门下啦?刀圣方乾被东方宇轩一指玄通击败,你这脸面早没了,何故还需我亲自出手丢你老人家脸面啊,那岂非多此一举了。” 方乾苦闷道:“你懂个屁,老子那是惜才,若那一战老夫拼尽全力,就凭东方宇轩那小子能赤手接住老夫一刀之威?你当老夫这刀圣之名是花钱买来的?” 许南烛将身旁木盒打开,拿了块桂花糕丢到空中,仰头,刚好掉入嘴中。这糕点是南宫云雀儿亲手调制笼蒸,别有风味,这是她托祈年快马加鞭送来的。桂花糕入口即化,细软滋润,吞咽酥滑,这味道,许南烛很喜欢,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忧虑的年纪。 南佳佳斜倚在不远处的枯木上,被殿下盯得紧张兮兮,双手环胸更是紧了几分,一不小心将丰腴胸脯给挤压得厉害了,大半个滚圆的弧度相当诱人。 郭公起身看了眼天色,缓缓道:“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既非菩提,又似菩提,这酒也喝过了,走了!” 许南烛捏着糕点望着步履阑珊的郭公,忽然淡淡一笑,道了句:“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