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将军松
暮秋,夕阳西下。 武陵山脉。山间黑暗一层层加重。 猛兽低吼阵阵。 沟岭纵横,森林铺在起伏的大地上,密林间的驰道无一处坦途。 “得得得得……” 马蹄声忽而急促响亮,忽而消失,又响起,又消失,在一岭一沟之间,奔驰着。 “将军松驿站。”将军松,一棵高十五丈的松树,立于横风垭的东头。松树下,是岁月沧桑的北境驿站。 驿站的小木屋前,几名士兵举着火把,焦急地向黑暗之中探望。 一匹战马冲破黑暗,如天神一般,突然降临在小木屋前面,带起一股疾风,直把火把吹灭! “回来了!”一名士兵大喊道。 士兵们一齐上前,合力抓住马缰。战马在士兵身边转了一圈,便轰然倒地。 马背上两人,颓然跌落在地上。 “是他们!”一名士兵喊道。 士兵们七手八脚把人抬进小屋,却发现两人紧紧的粘在一起,只好把两人一起抬。 “搞什么,先抬蔓将军!”军官样子的吼道。 “马夫把将军抱太紧了!”士兵抱怨道。 “没用的东西,”军官骂道,“让开!”,说着,嗖的抽出腰刀。 一名士兵举着火把过来,照明。 “一个死人,抱着将军,还抱这么紧,看我把他膀子剁下来!” 举刀就砍! “大人,松开了!”士兵提醒道。 那名士兵抓住马夫的一条腿,把他从蔓将军身边拖开,拖到一边扔在黑暗之中,象扔一条死狗。 两名士兵将蔓将军抬进小屋。 大家知道北方战事吃紧,没想到会败得这么惨。退回的零散残兵,有的传说蔓将军已经殒命疆场,有的说蔓将军被人救了,并没有死。驿站士兵不知真相,惊恐地向黑暗中张望,好象黑暗中会突然冲出一队北秦的士兵。 士兵将蔓将军放在木床上,端上来一碗水,喂给将军喝水。 突然,一个雷炸,从空中劈下来,击中了将军松,随即脚下山体捍然震动。士兵被震得肝胆俱裂,惊惶四顾,茫然无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声音震天价响亮,力量撼山动地,平生未见。 “地震?”一名士兵惊慌问道。 “旱雷!”军官镇定说道,“大惊小怪!” 过了片刻,再无其他动静,大家松了一口气,确定这是个旱季响雷。 在火把的照亮下,将军双唇微张,双齿紧闭,脸如死灰,脸上无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和着泥尘结成了血痂。这张脸十分恐怖。 火把照亮将军的身体,一名士兵检查伤口情况。发现将军胸口盔甲已被削去左边,左胸被硬生生消去巴掌大一块,肚子上有一个大窟窿,血rou模糊,隐隐可见盘曲的肠体。左大腿上插着五枝断箭,右小腿肚子上划开一道半尺长的伤口。! 军官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另外几名士兵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了头。 “赶快把将军送回王城,也许还能有救!”军官道。 “还没到王城,就死啦!”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惊惧,猛回头。 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倚在门上框上。 “谁!”军官大喝道,右手已经抓住刀柄。 “我,”那人有气无力说道,“马夫。” “马夫?你不是死了吗?”军官质问道。一个士兵赶紧举着火把照过去。 “是他,大人。”士兵说道。 “赶快把他弄进来,”军官吼道。 几名士兵上前,架住马夫,扶到长凳上坐了。 马夫咕噜喝完一碗水,擦了一把嘴。 军官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地看着马夫喝水的那股爽劲,跟刚才的死相大不相同。 马夫虽然是马夫,但他是蔓将军的马夫,而且是蔓将军的堂弟。这层关系,军中人人皆知,因这层关系大家也都高看三分。但跟随将军多年,没有升个军职,仍然只做个马夫,大家又不兔低看了他几分。因为这家伙是个胖子,看上去好大一堆,比将军都大块头,但战斗力实在是弱暴了。虽然久经战场,却从没有献过一颗人头,寸功未立。他就是将军身边那个只会伺候战马的“马胖子”,大家干脆把姓都给他改了,“蔓胖子”改成“马胖子”。 但他擅长照料马,相马,了解马比了解自己还清楚。战马是将军的第二生命,蔓将军爱马如命,视战马如兄弟。马夫自然升格成蔓将军身边的重要人物,地位仅次于其他战将! “马胖子,你没有受伤?”军官问道。 “哼,”马胖子冷笑一声,“从战场上下来,你问我受伤没有?” 其他士兵跟着笑了,他们都知道马胖子的“光辉战绩”。但象眼前这样亲自护送蔓将军撤退,也是头一回,因此军官才发问。士兵们知道马胖子每每从血战场全身而退,因此才讥笑连连。 “哪里受伤了?”军官自己也笑起来,“胳膊还是腿?” “后脑勺。” 军官和士兵都笑起来,马胖子后脑勺受伤了,有生第一遭在战场上受伤。 “你用后脑勺子磕敌人吗?”一名士兵忍住笑,咕隆道。 “磕在大刀刃了。”另一个接话。 马胖子没有回应这讥笑与讽刺的言谈,而是缓缓转过身体。 士兵举起火把照亮。只见马胖子的后脑勺上挂着一块皮,软软的耷拉在颈后。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又似乎被炭火烧烤过一般,发出阵阵焦糊的臭味。 “啊!”士兵都大声惊叫! 细看之下,紫黑血迹掩盖的伤口,夹杂着焦黑的渣滓,偶见灰白的颜色,那就是被削过头皮和头骨后,裸露的脑花子! 这群士兵虽然也是久历战场,经历过无数的生死瞬间,见过无数的鲜血和残肢,见过血流成河,见过尸骨如山,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有见过马胖子从战场上下来,哪怕是带着哪怕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没有人见过伤成这样还若无其事,还能骑马狂奔数百里。 “马胖子,你是个勇敢的战士!”军官发自内心赞道。 “呵呵,”马胖子无动于衷,冷言道。 从天黑杀到天亮。天边微光之下,马胖子从死人堆里找到蔓将军,扯下只剩下半边的战旗,把蔓将军裹在自己背上,又找到一匹战马,冲出战场。虽然有小股敌人围攻,总算是冲了出来。又越过无数荆棘的险途,跨过无数宽窄的沟壑,在逛奔途中,破布断裂,将军滚落于马。马胖子只好把将军放在自己前面,双手拢住他,双臂越过他握住缰绳,驭马奔驰。经历了一整天的狂奔逃命,终于回到远离边境战场的“将军松驿站”。
冲到将军松驿站,马胖子体力不支,双双滚落于马下。滚落之际,他紧紧地抱住了将军,因为他知道,自己无力再次上马,更无力把将军扶上马,此生与将军、与兄弟的最后相处时刻……这是他们最后的亲密,兄弟手拉手撞阴巢地府,恰似单枪匹马赴战场。 在黑暗之中,还没有死透的马胖子,身体渐渐冰冷。秋风阴冷,吹在马胖子的后脑勺子上。没有皮毛保护的后脑勺子,在秋风的寒凉之中,有刺骨的疼痛。马胖子被这一顿刺痛弄醒,一点点意识渐渐恢复。 一声惊雷炸响,平空而来的旱地雷,击中了将军松,强大的电流末端又击中了死尸一般的马胖子,在他的后脑勺子上产生强大的电流阻击,产生的热量象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这块巴掌大的伤口上。伤口的鲜rou和血渍顿时被烫焦。 被电流击中的马胖子,又多了一点意识,他挣扎着摸了摸自己的刺痛的后脑勺子,发现自己的头皮只是挂在颈子之上,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受了重伤。至于是在何时何地受伤,则毫无记忆。 “我马胖子终于受伤了。”马胖子心中掠过一丝意外和自豪,“在战场上洒热血,抛断肢”,然后又是一丝悲凉,“自己终于还是死在战场上,而不是马厩!” 突然,更多的意识涌入这个天才马夫的头脑。却是另外一名战士的灵魂! 马胖子大惊,自己的身体里面竟然还有另外一个战士,只见他手持奇怪的武器,喷着火,射击数百步外的大树,大树在烟火爆裂中应声而倒!他冲锋、跃起、射击,很快就接近了旁观者马胖子,马胖子手中的缰绳惊落于地,在更密集的爆炸声中,二名战士的灵魂合而为一。马胖子的战斗力太弱,他的身体被另一名战士窃据了,他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此时他的身边没有蔓将军,没有他心爱的战马,只有一个彪悍的战士,一个侵略性十足的战士! 他就是马尚锋,帝国灰黄时代的特种兵,经过残酷训练炼而成,经历过战场上真枪实弹生死相搏。五年服役期满,在竞争唯一晋级名额时落选,拿着百万银元的退役费,心满意足地回到山城。先是婉拒了一家保全组织的邀请,又拒绝了一家大型公有组织保全部门的高级职位安排,闲居在家。由于久处封闭纪律组织之中,对外界的了解比较少,他打算先用半年时间观察社会、适应社会。 七星寨,高峙临江,江风浩荡,既是散心的好去处,也是怀古的绝佳之地。站在七星寨的最高处,有一七角亭,跃挺于密松林间。七角亭旁边立着一片现代刻制的花岗岩石板碑,粗略记述了此地的历史旧事。据山城土著遗民口口相传,七星寨上原有七星宫,七星宫是古代遗迹,何人所居,何人所建,一律不知。此亭、此碑都是古物复原,近年坊间流传,有盗贼从七星寨某处淘出东西,人形陶器、陶灯、陶棺,一柄青铜剑上有字:巫、罗,按一个字一百万的价格偷卖到了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