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暗度陈仓
傅沉词侧过头去看门口，不可置信心心念念的兄长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忙从矮凳上站起身，却被椅脚绊住，跌坐在地。 傅沉言赶忙上去将她搀起，替她拂了拂身上灰尘。 哪知沉词一嗅便觉察到他身上有隐隐的血腥味，忙问：“哥哥可是受伤了？” 他特意在回来前夜将铠甲洗了一遍，却不想她还是能闻出来味道，也就如实回答：“没有受伤，血味儿是敌军的，第戎人强悍，我也上阵杀敌了。” 沉词不信，急欲伸手解他铠甲，被傅沉言拦下：“若我受伤，你可有闻到药味？” 这倒是没有，沉词又放下心来，顿时抽出被他捉住的手掌，脸红了又红，干脆垂下头去。 “瞧你刚才起身着急，还有现在过来解我衣裳，冒冒失失的，下次可不许这样了，等过几日有空我找先生教你礼节。” 沉词的头垂得更低了。 “为什么不吃饭？” 傅沉言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她的机会，瞥了眼朝露送来的饭菜，虽不算精致，却也不是粗粮，生怕她浪费粮食，不知节俭。 她声如蚊蝇：“这兵书好看极了。” “不吃饭便是浪费粮食。” “我错了。” 傅沉言听她认错后，一手拿过朝露端的饭菜，一手牵过沉词到桌边坐下：“我喂你。” 沉词喜笑颜开，又变回从前那般，他喂什么都乖乖吃下的样子。他不喜欢用膳期间言语太多，沉词也就一直忍着不去问他近况。 沉词的身体昨日才好全，吃不了太多，剩下的饭菜被傅沉言一扫而光，丝毫不介意这是她吃剩的东西。 她本还想着有损他的颜面，但见他吃的极快，想必是饿了，况且他不喜浪费粮食，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朝露在一旁也是惊住，军中不比盛京，可堂堂丞相吃他人剩菜，她只觉得没眼再看，等他吃完，立刻端着餐盘送去伙房清洗了。 “哥哥可安好？” 傅沉言被她逗乐：“我都这幅模样了，仍能不安好？倒是你，我走之时你还病着，现在好全了吗？” “托哥哥的福，昨日好了。” “怎成了托我的福？” “许是这里知道你要回来，”沉词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心房，“所以好了。” 她笑得天真无邪，眸光坚定炙热，傅沉言却有些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有东西交代，从怀中掏出一张帛书递给她。 “这是监军记录的行军手札，我自己誊抄了一份，带给你看。” 帛书密密麻麻、详详细细写着傅沉言是如何谋划的。 他与曹拓、韩锦二人早就商量好，从曹拓先行一步开始，这场局就已经展开。 怕沉词认字还不够多，傅沉言还给她解释起来。 “西元大部分都是第戎人，强悍威武，擅骑兵作战与近战，而吾等已习惯步兵作战，擅弓箭远攻，若是正面攻打，必是硬仗。” “韩老将军熟悉地形，知晓在哪处设伏可重创敌军，但对方戒心尤重，便演了一出苦rou计，故作不和，阵前士兵做引，露出不听号令的模样来，骗得第戎穷追不舍，最终被困在十里外的定阳山。” “他们的副将杜江夏被生擒，已做人质送去盛京了，他们八万将士折了七万，五年内是不会再进犯，加之俘虏人质威胁，他们还得交不少赎金出来。” 傅沉言说得简单，帛书上却是详细写了他的阵前威风，刚出西风城就在定阳山布了陷阱，后与第戎对峙，曹拓阵前叫骂，兵旗一出无人响应，惹得敌军大笑，傅沉言亮出帅印，才有千余兵马迎敌，佯装溃败，引敌追击后假意反扑，虚虚实实，三诱三引，骗至定阳山后，两侧山谷巨石擂木滚下，第戎败退。 韩锦与傅沉言乘胜追击，傅沉言一箭射中杜江夏右臂，混战中杜江夏从马背上滚落，被生擒，此战仅折损一万余人，却重创西元，实为后书良策。 傅沉言问：“你可懂了？” 沉词哪会告诉他自己早已明白，只笑道：“哥哥用兵如神，此计瞒天过海。” 傅沉言心有灵犀对上：“暗度陈仓。” 捷报传进盛京后就被送往摄政王府，谢辰月细细看过，倒是觉得此计眼熟，想了一阵才忆起这攻心之策是自己用过的手段，犹记之前同傅沉言并肩作战之时，自己曾说过，战事总会赢，赢多赢少最为关键，天时地利人和之所以重要，无非是能够多赢几分，兵不血刃方为上策。 如今他学得很好。 吩咐驿使将捷报送于宫中，谢辰月阖眼凝思。 这场战事平日胶着，傅沉言一去只用不到两个月便解决，若是此刻让他班师回朝，怕是朝中人心都向着他去了，这启国江山，无论如何都应该在赵晟手中，傅沉言此人来历不明，谢辰月不敢赌。 良久，谢辰月睁眼，唤了亲侍七月：“西元是一月、二月掩身之处，可有什么暗报传来？” “还不曾有，属下会时刻留意着消息。” “傅沉言此人不得回京，传信给十一月，他知道该怎么做。” “遵命。” 放傅沉言去是大凶之卦，既然定局已成，那只有不让其回来，待他将朝中暗钉反骨清除干净，就把朝政交还给赵晟，届时做方闲散王爷，倒也悠然自得。 自古斗米恩升米仇，他八岁救下先帝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要一生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改姓是为了活着，如今把政，更是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