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雷霆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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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里击水龙宫大震,五万兵争雄玉阙将倾。 碧波万里,雷霆碎浪,靖海水师虽是初生牛犊,可也毫不畏惧当面来敌。 郑鸿逵镇定自若,赤脸浓须上沾满了水珠。 右冲镇黄克辉部连珠炮发,率先杀入敌阵之中。 战船交错,水柱齐天。 舟山水师被当头一棒,没想到区区敌舰四十,竟然敢直冲本阵。 黄克辉乃是郑鸿逵手下海战宿将,逢战则先,其人葛衫敝巾,草履轻装,黄眉褐眼,身形短小。 但极善水师指挥,勇猛无比。 右冲镇犹如锋刃,强大的火力将舟山水师打的天旋地转,从其船队之中贯穿而出,所过之处,沉船无数。 观战的海督路振飞见将士英勇,不禁心情激奋,捉起一双木槌,开始亲自擂鼓助威。 座舰之上,众将士见海督赤膊擂鼓,战意高昂,呼喝声直冲云霄。 郑鸿逵见舟山水师被一分为二,阵型大乱,急令后冲镇黄冲所部趁机再冲一次,彻底将敌军搅乱。 黄冲,起于行伍之末,显于死战之中。其人作战勇猛,不畏死伤,乃为郑鸿逵麾下一员骁将。 见旗舰发号,原本遮蔽右翼的黄冲所部如狼似虎般冲着舟山水师杀去。 此一去,犹如狼入羊群,虎进鸡窝。 舟山水师最大的战船只有一艘乌尾船,乃是旗舰,余者皆为海沧,苍山等战船。 且其火力配置不如靖海水师远矣。 原本还想接舷跳帮,以人数优势夺船,却万万没想到靖海水师炮狠人凶,还未靠近,便叫排炮轰的粉身碎骨,葬身鱼腹。 更让舟山水师无奈的是,其船尾还加装了火炮,自阵中驶过之时,尾炮不歇,将毫无还手之力的战船纷纷击沉。 “哼,我还以为是蛟龙出海,没想到不过一群虾兵蟹将。”郑鸿逵自傲地嘲笑道。 路振飞甩着酸困的胳膊来到郑鸿逵身边。 “咱们靖海水师,今日一战,便是鲤跃龙门,真正成为海上劲旅!”路振飞感慨道。 为了筹备这支水师,他可是费劲了心思与力气。 郑鸿逵深以为然,畅快的笑了起来。 “曰渐,郑家水师比之朝廷水师如何?”路振飞忽然淡淡地问道。 郑鸿逵闻言心中一惊,赶紧拱手道:“督师,没有郑家水师,只有朝廷水师!”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大哥可是东洋霸主,朝廷当正视其地位与实力。”路振飞一直认为,对于像郑芝龙这样羽翼丰满的实权军头,朝廷应当正视其实力。 不能一味的重赏笼络,也不能一味的自以为是。 想要使其归顺,只有在朝廷拥有强大实力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实现。 就像郑鸿逵,此前他聚兵钱塘,见王不拜,颇有跋扈之意。 可现在呢?京营十万,两退清军,你再看看郑鸿逵,哪里还敢有一点跋扈。 路振飞又素有手段,靖海水师五万兵,皆效京营军制,设了监军、营尉,将士卒牢牢掌握在了朝廷手中。 郑鸿逵只负责练兵作战,余者皆难以插手。 就连他麾下诸将,也被路振飞日渐分化收服。 对此,郑鸿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奈何。 路振飞也不担心郑鸿逵被逼返回福建,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他是闽督,我只是个小小总兵,比不得。”郑鸿逵装傻笑道。 “哈哈哈,曰渐你就装傻充楞吧。对了,家人都安顿好了吗?”路振飞问道。 “都安顿在城里住下了。” “那就好,此战大局已定,咱们去会会黄斌卿。” 郑鸿逵领命,令诸镇追歼逃敌,自率中军镇往定海附近的港口航行。 看着身边的路振飞,郑鸿逵心中是又敬又怕,这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瘦小的文官,竟将他拿捏得死死地。 此番靖海水师自福建归来,路振飞派去的使团不单单是带回了战舰,还顺带着带回了一些人。 没错,就是郑鸿逵和他手下将领的家眷,全部被路振飞秘密接到了杭州安置。 这一手,彻底把住了郑鸿逵的脉门。 他的儿子郑肇基也被路振飞召入了海防总督衙门,做了参议。 顺带接回的还有内阁黄道周的家眷,做了个顺水人情。 郑鸿逵不禁对这位海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其思虑深远,恩威并施,又兼顾人情,不愧被潞王委以重任。 其时,海风和煦,阳光正好。 靖海水师以雷霆之力碾压了舟山水师的乌合之众。 中军镇入港,路振飞与郑鸿逵带领着三千士卒登上了舟山本岛,前往定海县城。 此时正是午饭时候,沿途村镇却不见炊烟。 路振飞奇怪,便带人入了一个村子。 田亩荒芜,房屋破败。 村口的老树旁,吊着两三个干尸,臭味洋溢。 路振飞面色难看,掩住口鼻看向远处。 几个瘦骨嶙峋的青年正牵着一头老牛,一边抹眼泪,一边朝着村口走来。 郑鸿逵上前,护在了路振飞身前。 “几位小兄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去?”路振飞问道。 那四个面色蜡黄的青年有气无力地瞧了一眼穿着布衣的路振飞,又看到了其身旁高大威武,全副披挂的郑鸿逵,几人急忙下跪大拜。 “回上官,小的们去卖牛。”一名青年人略带哭腔地回答道。 “为何卖牛?!”路振飞不解,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牛甚至比人还重要。 那几名青年跪直,疑惑地看了路振飞等人一眼,见很是面生,从未见过。 再定睛一瞧,其后大兵军容严整,旗帜鲜明,不像是从前那帮兵匪。 “敢问大人们......”那青年低眉顺眼地小声问道。 “这位是大明兵部左侍郎,右副都御史,海防总督路振飞路大人!”郑鸿逵语气威严地介绍道。 那几个青年一听,登时连连叩首,口中大呼:“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挡了大人的道,还请大人开恩!”
路振飞看着不停求饶的四位青年人,一声叹息,命他们起来答话。 几人颤颤巍巍起身,只觉得眼冒金星,他们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低着头不敢直视。 “那树上吊着的,是何情况?”路振飞指着树上的干尸轻声问道。 青年们扭头看了一眼,声音颤抖地说道:“那是交不起朝廷税赋的乡亲,被官兵吊死在这里。” “什么?朝廷本年并未加征税赋,杭州之粮多数由闽赣两广所运,因浙东勤王义举,潞王殿下更是多有减免,你这交不起税从何说起?”路振飞皱眉道,其实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大概,定然是那黄斌卿打着朝廷旗号加税。 “大人啊,朝廷是何举措小人不知,可这舟山,今日勤王税,明日女儿税,后日助饷税,每日一税,纵使家财万贯,他也遭不住啊!”青年们捶胸顿足,声泪俱下。 闻者俱是一惊,就连郑鸿逵都忍不住怒发冲冠,曾经他也干过这样的事,但没有这么狠,他顶多就是加征一些粮食银子,以充军费,还不至于闹得百姓家破人亡。 可黄斌卿这厮,竟然竭泽而渔。 路振飞瞬间火冒三丈,就是因为黄斌卿这样的人,横在中间败坏朝廷名声,使百姓误会朝廷,甚至痛恨朝廷。 是可忍孰不可忍! 青年们身后的老牛忽然折蹄跪地,低沉地叫了两声,眼角竟隐约有泪珠滚动。 路振飞几番张口,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出来。 郑鸿逵见状,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递到了为首的青年人手中,说道:“这牛别卖了,不然怎么种地,拉回去吧。” “小的也舍不得,可还得用它去换小妹回来。”青年人擦了擦眼泪,收下了郑鸿逵的银子,口中不停感谢着。 “换人?”郑鸿逵问道。 “小时候家中贫苦,养不活我兄妹几人,爹娘便将小妹卖到了县城的青楼,做了歌伎,也算是活下了性命。”青年人缓缓说道:“前日,黄总兵看上了我家小妹,将她霸占,我听说叫他看上的女子,最后都落得个命丧黄泉。” “所以你想拿银子去赎人?”郑鸿逵此时,心中已经恨不得将黄斌卿大卸八块了。 郑鸿逵本以为自己曾经干下的事情已经够无耻得了,没想到有人比他还厉害。 这黄斌卿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是,做哥哥的怎能眼睁睁看着meimei受辱?” 郑鸿逵将目光看向了路振飞,受过伤的右眼开始不停眨了起来。 路振飞知道郑鸿逵这是已经动了杀心,便对几名青年人说道:“头前带路,本官与你们一同前去!” “多谢青天大老爷!!!”四名青年人喜出望外,再行大礼。 定海县城,黄斌卿正左搂右抱地呼呼大睡,享受着个中滋味,浑然不知,他的几万大军已经作鸟兽散。 此时,县城内只剩一千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