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念《酒诰》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聪听祖考之彝训,越小大德……” 随着叛乱事件的处置基本结束,皇宫里,正在举行最后几项仪式。 太后坐在主位上,摆赛汗、脱欢,还有当天晚上参加宴会的诸位大臣,都站在厅堂内。郭康带着个千夫长的头盔,正在给众人念诵《酒诰》。 念完之后,他就退了回去。太后则高声说道:“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喝酒,庆功宴本来也是正常的事情。但你们全都聚一起喝醉,要是遇到事情,又该怎么办?这次运气好,没有闹大,下次要是遇到棘手的敌人,可就不好说了。” “我们得有个方案,保证随时都有可靠的人值守,而且不能互相掣肘,也不能给观望的人留机会。你们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安排最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这次一样酗酒误事了。” 众人纷纷应是,表示今后要遵循先贤教导,不能再酗酒了。这个简短的仪式也很快结束了。 春秋战国以来,战争越来越激烈,对于兵法的需求也日渐增长,不过汉朝之前,兵家着作还没有系统的整理。汉初,高祖派韩信亲自主持,搜集各种兵书,加以汇总整编,第一次形成了完整的体系,并且一直沿用了下来。到三国时,诸葛亮长于练兵,所用军制被晋朝人采纳,此后各路势力也纷纷模仿,直到唐朝。唐初,李靖又在诸葛亮的兵法基础上进行改进,这套制度到元朝时都有影响。 窦建德被杀之后,他的旧部聚集起来,准备反抗,就决定打起刘氏的旗号。一开始,他们找到窦建德的将领刘雅,刘雅不愿意接受,被众人杀死,随后找到了另一个旧将刘黑闼。刘黑闼接受了提议,就这样被推举为首领。 当然,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战争里只有第一,所以大家总会趋同发展。优秀的制度,也会一直沿用。这也是兵法相对于其他一些学问,不太相同的地方。 只是,中原人听得懂这些,欧洲人却不然。这边的文盲程度高到惨不忍睹,绝大部分人连本地两代人之前的历史,都两眼一抹黑,何况这么冷僻的东西。所以,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影响力,也就是在内部当做个传统,这么流传着。 “确实不少了。”郭康想了想,说。 唐军人多势众,军阵延绵十余里。刘黑闼的人少,为了防止被包抄,尽量拉宽正面,竟然把纵深减少到了单行,背靠河堤迎战。开战时唐军趁着风向有利,开始冲击,却迟迟不能打穿这个疯狂的阵型。僵持了一段时间,风向逆转,吹向唐军,刘黑闼部趁机反攻,唐军大败,李神通逃走,士卒军械损失了三分之二。 在整个历史上,都少有这么离谱的战斗。像后世有名的“细红线”,其实就是时人的炒作,双方都没打起来。这种实打实的交锋,实在是太少见了。 唐之后,金刀谶逐渐没有之前那么出名了,但大家对此还是有记忆的。紫帐汗国建立的时候,就声称,卯属木,刀属铁。汗室的先祖,取蒙古语中发音近似的“铁木金”作为名讳,同样也是“卯金刀”的意思。他们从秦地来,要到大秦国称王,顺应古老的预言,在世间振兴王道。 可以说,每个经典的兵书,都是历史上几百年一见的天才人物,在前人的基础上,得到的成果。不去参考借鉴,才是浪费吧。 “可能觉得你年轻有为,很吸引人吧。”脱欢说:“我估计,奶奶今天喊你来念,本来就是想要让你展示一下的。趁这个机会,在出行之前,把伱那身行头,还有那佩刀,都给大家看看。” 虽然侯子光很快被石虎派兵镇压,但打着佛教旗号的造反还是此起彼伏,这个“大秦国”的传说也反复被人发挥。一直到北魏时,还有个叫刘景晖的人,被众人拥立为月光童子造反。所在的地点,也不限于关中那个秦地,而是扩散到了河北地区。这一时期,幽州、冀州,都有类似的传言。 一路上,脱欢都显得很是高兴。 “这是干什么的啊?”郭康好奇地问。 “奶奶身边的女官们,都觉得你刚才,给一众高官显贵念诵诰令的样子特别帅气。”他乐呵呵地对郭康说:“我看,这几天又有小姑娘要思情怀春了——不过你别给我姐说啊。” 之后,郭康准备离开。不过,到门口的时候,脱欢拦住了他,喊他一起去军营看看。 现在,朝廷已经开始组织军团,郭康因为之前叛乱中表现出色,得到了个千夫长的任命,今天那身衣服,就是这么来的。不过郭康自己,同样觉得这张扬过头了。 而且,在南北朝那会儿,卯金刀的谶讳,还和佛教结合了起来。 在古典时代,军团长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元老和总督们挂名的职务,实际指挥是由军团副将,和六名将校负责。在他们之下,还有各种履行特定职权的军吏,和各个百夫长。不过,这个制度已经太久远了,长期以来,军制和官职名称经常变来变去,出现名不副实、乃至编制倒挂的情况。而到1204年之后,东罗马那个样子,估计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郭康也不知道他们当时怎么想的,不过既然形成习惯了,那就也就这样了。 “这样……”郭康其实还是不太理解,不过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所以,郭康才觉得,自己的官职提升得太快了,担心破坏了以往大家默认的习惯,让其他人不能接受。不过脱欢和狄奥多拉说,这不是他初战的职务——他的初战不是在埃及,而是在大都。这个职务,是考察了他的战绩和表现之后,才正式授予的,等于已经打赢了一场关键战斗,受到了提拔,那自然会比他父辈初战时高。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件事,不用担心什么。 当时的百姓,对大秦国可能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大家都是秦,大概可以互相帮个忙。然而,各个地区的情况,其实差不多。这会儿大秦国自己,也正在被蛮子蹂躏着呢…… “我说这些干什么。”郭康连忙表示不会:“而且就是念个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在紫帐汗国这边,金刀有特殊的含义。据说最早在王莽统治的时候,就有“卯金刀”的谶讳出现,认为刘氏将要复兴。东汉灭亡之后,在长期的分裂战乱中,这类谶讳更是层出不穷。不管是有野心的官吏还是揭竿而起的百姓,都很喜欢以此作为号召。 “查出来的事儿快把他气死了。”脱欢摇摇头:“你敢信么?守夜人战团这些年,居然有好几百号人,存在于名册上,天天领福利,甚至还能共享队友的战功,获得升官的机会,但仔细一查,人家一辈子都没出过大都。” 不过,限于双方的人口,欧洲这边的战争基本用不上这么大规模。大部分军团,将校就是千夫长兼任的。军团的人数,也少了许多了。 但事情都是两面的,佛教的快速传播,也同时给想要造反的人,提供了新的理论依据。很快,就有人学会了用佛教经义,更高效地组织造反。而且,这种理论,还迅速和本土传统结合起来。 “应该是被流放的人。”脱欢看了看,回答:“我们这次流放了一千多户人,到诺夫哥罗德去。父汗开恩,让他们过完年再走,现在就该出发了。” 一直到隋唐,这类传言都经常出现。隋朝末年,虽然关于李氏的谶讳很多,但金刀谶依然流行。当时还有童谣说“白杨树下一池水,决之则流,不决则沥”,几乎就是直说了。 一路上,城里人都在忙碌着。看起来,秩序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不过,在一条街上,还是有一大群人,正聚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少,大声嚎哭着。 军团里的千夫长,已经算是高级职务了,对应的是地方上的战团长。他这个职务,比其他伙伴都高了不少,甚至比他义父和叔叔们,起点都高。
而金刀谶的影响,已经触及了王朝顶层。南齐取代刘宋之后,萧道成有次拿金饰的小刀吃瓜,大臣立刻劝谏说,宫廷内外都在盛传金刀的说法,不可以触及这个忌讳。萧道成很是担心,最后决定把宫里所有金柄的器具全都换掉。 这类传言,对胡人都产生了影响。匈奴人刘渊举兵的时候,就以此四处宣传。一直到北魏末年,稽胡刘蠡升自立,也在传播金刀之谶,声称要兴复汉室。 而实际上,紫帐汗国的真正编制,是基于李卫公兵法,然后根据本地情况和几代人的经验,逐渐改出来的。比如他们的军团长和六个将校,就对应着唐朝七军制下,中军和左右虞候军、左右厢四军的统帅,其实就是换了个罗马名字…… 而下一个经典的体系,得到明朝中后期,戚继光编订的制度了——这套东西一直用到近代,才被西洋兵法取代。 当然,紫帐汗国的兵力,远没有唐朝那么充裕。军团的大小,也并不一致。大一些的军团,每个将校手下能加强到两个千人队,实际人数能达到两千多人。当年攻打匈牙利的灭国之战里,巴西尔三世亲自率领的军团,就拥有一万五千名士兵,加上赶来助阵的塞尔维亚骑兵,总兵力达到了两万的规模。 这刀和其他礼服配件一样,属于重要仪式上才需要携带的,但狄奥多拉非要他天天挂着,好像就得炫耀得让全城都知道一样。不过,郭康确实不是喜欢显摆的人,她不管的时候,也不想这么张扬。 从结果看,这个口号也确实有用。刘黑闼的部众,人数一直不多,士气却高的惊人。唐军两千多人,都打不过他百来个手下。事情闹大之后,李渊立刻派人镇压,但又担心李世民功劳太高,故意不让他去,调动附近的将领李神通等人去迎敌。 佛教本来是“胡教”,地位算不上多高。最早得到官方推崇,是在后赵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是中亚那边过来的胡人,石赵政权对于佛教很是青睐,佛教教义也有利于让民众在乱世中麻醉自己。 当时,佛教经典《佛说申日经》十分流行。经书里说,佛祖涅盘千年之后,担心世间佛法断绝,于是派月光童子来到秦国做圣王,传播道化。石虎当政时,关中人侯子光聚众造反,自称佛太子,来自大秦国,要到秦地称王。 “这次,光是贪赃和勾结叛匪,试图坐观成败,因此被杀的,就有几十个。刑部认为,行贿冒领军功的人,应当按军法处死,家属流放;逃避出征的人,打三十七军棍,发配罗斯地区。所以,要流放的人,就特别多,这一批之后还有呢。” 这样一说,郭康也只能答应了下来。不过,离开皇宫之后,他还是收起了那个花里胡哨的头盔和佩刀,觉得后面也不用不上了。 人家给他发佩刀的时候,他就没怎么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就被狄奥多拉裹挟着收下了。回去之后,郭破奴果然大怒不止,天天要找狄奥多拉的麻烦,连训练士兵的事情都耽搁了。郭康对此完全没办法,只能尽量躲着。 《晋书》说他改姓姓李,《资治通鉴》则说他自称姓刘。不过从当时的情况看,刘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李姓倒像是唐朝自己的说法了。因为在此人前后,有一大堆自称姓刘的沙门造反。显然,是他们把佛教的“救世主”,和本土的刘氏复兴,给缝合到一起了。 紫帐汗国的军官名称,也在模仿古罗马时代的编制,以此增加自己的合法性。很多军职乃至虚职,都用了起来。 “早该这样了。咱们之前管的太宽松了,眼皮子底下都能出这事。”郭康无奈地说。 “是啊,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办法……”脱欢也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