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况复此宵兼风雪
第一卷:往事的飞花 第一章:况复此宵兼风雪 多年以后,季柯编写《后世纪》时,想起了师父带他阅读《现世纪》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阅读的内容早已记不清,只是洒在泛黄的书页上的阳光在记忆中仍旧有些刺眼。 “臭小子,过来。”一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坐在太师椅上招了招手。 “师父,你找我。”少年正在挑水,闻言便放下了水担,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走了过去。 “来,让为师看看,你小子最近有没有长进。”中年男人站起身来,“老规矩,拿到我腰间的酒壶,就算你过关。” “您就瞧好吧!”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形已然消失,仿佛隐匿于虚空。突然,中年男人仿佛感应到什么,右手往身前一探,眼看就要抓住年轻的手腕,不料少年却再度消失,让中年男人抓了个空。 “臭小子,跑的倒挺快。”中年男人取下腰间的酒壶,仰天痛饮了一大口,又挂回腰间。 此时,少年找准时机,跃向空中,企图从视野盲区进攻。中年男人早有准备,伸出右手向上虚抓,然后向地面狠狠砸下,顿时烟尘四起。待烟尘散去,只见少年被摔在地上,右手揉着胸口,不住的咳嗽。 “臭小子,想过你师父这关,再练个十年吧!”中年男人得意地笑着,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发现酒壶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师父,可别得意的太早,你的酒壶,在这呢!哈哈哈哈!”少年左手举着酒壶,一边笑一边咳,笑罢,便学师父的样子仰天痛饮,不料被烈酒辣到,咳得更厉害了。 “臭小子,长进不少啊,把师父都骗过去了。”中年男人一把夺过酒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直到酒壶中的酒液一滴不剩,他才放下酒壶,重新挂在腰间,意犹未尽地擦了擦胡渣上的酒。 少年忍着痛颤颤巍巍地站着,看向中年男人,眼神中却流溢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甚至有些眉飞色舞。 “行了,瞅瞅你那得意忘形的样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赶紧收拾一下,等会进屋,为师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中年男人嘴上这样说着,转过身却是满脸欣慰。 “哦。”少年嘴角一撇,没有了之前的踌躇满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来到水担边,正要洗手,看到月色洒在水上,宛如一块无瑕美玉。他正着迷,忽而想起师父刚才的话,着急忙慌地把手伸进水里洗了洗,搅碎了一池月色。 “师父,什么事呀,神神秘秘的,还要进屋说。”少年推开门,揉了揉摔痛的肩膀,看着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 “阮诚,你跟着为师,多少年了?”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一改之前的邋遢模样,竟有些苍劲挺拔。阮诚有些疑惑,印象中师父很少叫自己名字,一般都是臭小子臭小子地叫,今日是怎么了,如此严肃。 阮诚端正地拱手作揖,持弟子礼:“回师父的话,我八岁时被师父带回家,如今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十年了,”中年男人伸出手,正准备习惯性地摸摸阮诚的头,却发现此时的少年已经比自己高了,于是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师想让你去投靠地渊,窃取情报,为不夜的生存留下喘息的机会。这一去,可能三年五年,也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可能需要你的一生。在此期间,你将背负叛徒的名声,孤立无援,不仅会被不夜所有人唾弃,地渊也不会完全地信任你,你将成为游离在不夜和地渊之间的孤魂野鬼。你,愿意吗?” 阮诚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中年男人,说到:“当年若不是师父把我带回家,恐怕我早已成为一具饿殍,变成山间鬣狗的腹中餐。我的命就是师父的,就算师父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好!”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泪花,他转身拿出一卷羊皮卷轴,“这是不夜的兵力分布图,你拿去地渊当做投名状。从现在开始,你有一柱香的时间逃跑,一柱香之后,我将会在不夜天发布青岚令,不夜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带着兵力分布图叛逃。你将遭到无休止的追杀,你将亲手打伤打残甚至打死你的昔日同门,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你能相信的,只有你手中的刀,和心中的太阳!” 阮诚伸手接下羊皮卷轴,对着中年男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小子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给师父磕三个头,权当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若是日后我们胜利了,小子必定待在师父身边尽孝!小子去了!”说罢,将卷轴揣进怀里,转头向山林奔去。 阮诚走后不久,一个斗笠翁从树上落下,对着屋内的中年男人说:“养了十年的徒弟居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了,李义淳,你可真狠啊。” 中年男人把腰间的酒壶随手扔到一边,一把扯下身上的布衣,露出里面的绛星袍,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待一切完毕,他打了个响指,地上的衣服、面具、酒壶都随之燃烧起来。 他徐步走出屋子,不急不缓地回答斗笠翁,道:“自由,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不夜欲求自由,流血牺牲,从吾辈始。” 仿佛是为了附和他说的话似的,他背后的木屋燃起大火,忽而,椽梁倒塌的声音、竹木燃烧响起的爆炸声、呼呼风声,不绝于耳。李义淳信手将院中的太师椅和水担扔进火中,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提步走出院外。月光和火光一齐映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搭配房屋燃烧形成的烟云,宛如一座埔峭的云岫。 斗笠翁见状,感叹于火焰之雄丽,突然仿佛想到什么,问道:“你那徒弟真能从你眼皮底下把酒壶偷走?你放水了?还是说你大意了?” 李义淳头也不回地向黑暗中走去,仿佛要将自身融入黑暗,良久,才从远处飘来一句话“若拿不走酒壶,他便走不出院门。” 斗笠翁听到这话,情绪剧烈波动,一把扯掉头上的斗笠,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他才十八岁,若是再给他十年,他甚至能超过你!你就这么轻易地让他去送死?” “我等得了十年,不夜等得了吗?” 这句话似乎让斗笠翁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没有反驳,只是往燃烧的火焰旁靠了靠,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山间的晚风同燃烧的烟火一起吸入体内,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上的斗笠扔进火堆。 火似乎更大了,一直烧进他的眼底。 阮诚于山林中狂奔,忽地停了下来,谨慎地审视四周,右手食指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轻点。一片枫叶落下,随之出鞘的利刃反射月光到他双眼,使其有一瞬的炫目。阮诚急忙拔刀,剑光至,只听清脆的“叮”的一声,刀剑碰撞迸出火花,阮诚也看清了袭击者的样子。 “浊师兄,没想到第一个对我出手的人是你。” 浊纵右手倒提着手中的八面汉剑,左手掐着剑诀,正气凌然道:“你盗走驻兵图,意欲降地渊,我受青岚令指示,奉命拿回驻兵图,并带回你的项上人头。” “咱好歹是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张炕的亲师兄弟,你就真下得去手?况且你借我的三两银子还没还我呢。” 浊纵听了,涨红了脸,“我现在手头着实没现钱,你也知道,你玉官师姐喜好胭脂水粉,尤其偏爱水云斋的胭脂。这不,最近水云斋又上新品了,她吵着闹着要买,我拗不过她,手上又没钱,只好出来接青岚令了。你赶紧站那别动,让我把你脑袋砍下来领赏去。”说着,就要提剑砍过去。 阮诚见状,忙说:“浊师兄且慢,小弟看到地上有几两碎银,不知是不是师兄刚才与我打斗是不小心掉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扔在了地上。 浊纵看了,两眼泛着绿光,左手一招,把银子攥到手中,说到:“哎呀,果真是我掉的,阮师弟拾金不昧,颇有古之大同遗风。今日月色暖人,风寒雪冷,师兄哀吾生之须臾,感天地之无穷,念你我师兄弟情谊,这次便放你一马,速速离去!”说完对着银子哈了口气,并用袖口擦了擦银子上沾染的尘土。 阮诚抱拳作揖:“浊师兄义薄云天!” 浊纵脸不红心不跳地还礼:“阮师弟赤子诚心!” 阮诚脸不红心不跳地再拜。 浊纵起身让开一条路,阮诚借飘落下的枫叶一跃而起,不多时已经看不到人影。浊纵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喊道:“八卦手黑,小心!” “知道啦师兄!” “这小子……”浊纵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夜更深了,晚云一点点遮住了月亮,阮诚逐渐看不清周围情形,于是从树上跃下,缓步走在山路上。如此走了一会,阮诚突然踩到一根枯树枝,树枝清脆的断裂声在如墨的树林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正警觉地朝四下看,却听到十丈外传来一个些许阴沉的声音,“这山林这么大,我正愁去哪里找人,你倒好,直接送上门了。” 只见树后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头戴纶巾,身披青色鹤氅,一飘带条缚住腰梁,随之垂落而下,腹上阴阳鱼衔尾,左肩绣乾,右肩刺坤,左胸画巽,右胸描震,左袖写坎,右袖书离,背后提着艮与兑,有肩担天地,胸怀风雷,背负山川,袖藏水火之意。 阮诚见此,拱手作揖道:“道兄。” 那人亦还礼:“道兄。” 阮诚起身,问:“道兄莫非是要来取我性命的?” 那人亦起身,道:“八卦门范周,受青岚令委托,特地在此等候道兄,望道兄能不为难则个,交出驻兵图和道兄的头颅,好让范某回去交差。” 阮诚道:“我要是不交呢。” 范周道:“那范某只好亲自来取了!”言罢,他左手掐道诀:“坎字,水龙吟!”他左袖里突然冲出一条碧青色的水龙,从约莫小臂粗细不断涨大,呼吸间便涨至十丈,来到阮诚脸前。 阮诚似乎并无动作,只是在水龙即将穿过他的身体的时候,倏然消失。 范周眼神一凝,随即转为不屑,“哼,装神弄鬼。”他右脚上前一步,一个半径数十丈的八卦阵从他脚下出现,青色的流光瞬间充斥整片山林。范周左手往身前一挥,呵道:“乾字,天牢!” 隐藏在虚空的阮诚顿觉四周空气开始流动,全部流向范周的八卦阵中。原来天牢欲在掠夺空气,让阮诚不得不现身,甚至需要他被迫自愿进入范周的八卦阵中。“请君入瓮?你就不怕引狼入室?” “可笑,我的阵图,还从未有人破开。”范周一边轻蔑地回答,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欲从阮诚的声音洞悉他的位置。 阮诚右手蓄起掌力,从虚空中遁出,眼看就要打到范周的后心。 “艮字,昆仑!” 阮诚打中范周的后心,却被一阵反震力弹飞数丈,手心仿佛击中一座巍峨的大山,被震得生疼。 “道兄,我可从不轻敌,也请道兄别妄想用简单的鬼蜮伎俩就能胜我。”范周转过身,看着被震飞的阮诚,一边双手掐道诀,一边说:“听闻道兄也是不夜有名的术士,为何不用……坎字,水龙吟!离字,赤练!”他双手齐挥,把水龙和火蛇扔了过去,接着说:“为何不用术与我一决高下呢?” 水龙和火蛇在空中缠绕交媾,变成一条双首龙,碧青色和赤橙色交相辉映,一齐冲向阮诚,正要一口吞下刚刚落地的阮诚。 双首龙似乎被定在空中,锋利的牙齿离阮诚只有寸许,却迟迟没有咬下去。 阮诚往左边踏出一步,双首龙仿佛被解除定身咒,狠狠地空咬下去。阮诚随手一点,打在双首龙的七寸上,双首龙立刻烟消云散。“蛇就是蛇,就算和龙媾和,也还是蛇。” 阮诚此话不仅是说刚才的双首龙,更是在调侃范周。须知范周虽是范齐天师的嫡子,却是范天师年轻时在曲江楼与一名歌妓交合后的结果。后来被道门知道范周的存在,为了带回范周,范天师的师弟周川不远万里只身深入地渊。 周川满身带伤回到不夜,见到范齐,泣不成声道:“昨日师侄还在我怀里啼哭,这一会没了动静,怕是没保住他。”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身上的襁褓,发现范周正在酣睡,于是破涕为笑道:“幸好师侄无恙。” 范齐将襁褓中的范周接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斥道:“为了此子,几乎损失了我的师弟。”周川忙向地下抱起范周,哭着说:“师弟就算赴汤蹈火,也不能报师兄摔子之恩也。” 范周脸上阴晴不定,一边惊诧于阮诚的术士造诣,一边愤怒于阮诚的“龙蛇论”。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异样情绪压了下去。 阮诚见状,叹了口气:“真麻烦,本来想快点解决战斗,看来还得费一番功夫。”他向右踏出一步,以自身为圆心,展开一张无形的阵图。 在范周的感知中,一张庞大的阵图向他蔓延,但是他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拱手作揖道,“为何道兄的阵图是无色的。” 阮诚见状,还礼道:“普通的道法以空间中的万物为基础,也就是宇宙的宇;但是我的道法,以时间中的万物为基础,也就是宇宙的宙。” 范周再拜:“那刚才双首龙不动,并不是它被定住了,而是它并没有时间支持,或者说时间流逝的速度变慢,慢到它仿佛被定住一样。” 阮诚再拜:“道兄聪慧。” 范周起身,伸出左手:“请!”然后左手飞出一只风犼。 阮诚起身,右手一招,然后信步来到风犼的背后,用左手的刀鞘轻点了一下,风犼立刻化成青烟。 阮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更多水龙、赤练、风犼、雷蛇奔涌而来,范周的双手如两道门户,异兽源源不绝地从他袖口飞出。 阮诚不再向之前一般轻松写意,异兽消散的速度赶不上范周创造的速度,他心里暗叹一声:“这小子法力真雄厚,这么半天了也不见颓态。也够聪明,知道用自己的长处来跟我消耗,而且我只防不攻,本就落了下乘,若再这么下去,异兽只会越来越多,不能跟他拼法力。” 他身影飘逸,手指翻飞,清空身前三尺的空间,随即又被后面奔涌来的异兽填满。 不过,已经够了。 阮诚倏然消失,再次出现已是范周身后的空中。这次他并没有出掌,而是直接拔刀,向范周背上砍去。 “兑字,泥沼!”范周急忙喊道。阮诚的刀顿时像砍进沼泽一样,无处着力,他正欲收刀,却发觉刀已经被牢牢吸住,立刻弃刀,脚尖点在刀柄上向空翻,直至落在树干上。 “道兄竟然能以自己经过的地方为奇点,闪烁回来。”范周转身看着阮诚,“不对,不是经过的空间,是存在的时间!”他低头沉思。“你可以调换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的位置!刚才你不是被震飞的,你是被现在的你调换到那个位置的!”范周失声喊到。背后的刀嵌进他的体内,虽陷入“泥沼”,但是范周仓促做出的应对,刀中的劲力还是传到了他的体内,渗出一条血渍。 阮诚于树干上负手而立,道:“道兄果然聪慧。” 范周有点失魂落魄,散去泥沼,背上的刀随之落到地上。他对着阮诚抱拳作揖道:“是范某输了。” 阮诚还礼:“承让……”“坤字,地缚!乾字,天牢!兑字,沼池!艮字,灵山!巽字,风刃!震字,绛宫雷!” 阮诚所在的地面变成沼池,枫树开始往下陷,地下冲出数根石柱,横七竖八地封住他周身空间,形成一个封闭的石体,同时,石体内的空气瞬间蒸发,无数风刃刺进石体。 范周全身玉石色,“灵山”用于加持自身防御,虽然没有“不动如山”防御系数高,却比其更灵活;他右手掌心有雷光闪动,一个弹丸似的雷球凝聚于此,含而不发。 忽然,范周右手往前一推,与倏然出现的阮诚对了一掌。 阮诚身体遭受雷击,麻痹了一瞬,心知不妙,立刻遁入虚空。 “我知道前面的招数困不住你,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再一次闪烁过来,”范周一边感知绛宫雷在阮诚留下的标记,一边企图用话术破坏阮诚的心境,同时双手搓圆,蓄起一个太极,“绛宫雷的滋味不好受吧?”他双手往左推去,刚好是阮诚袭来的方向。 “唉,第一个对手就这么难缠。”阮诚叹了口气,释放出阵图,范周的太极如同慢动作缓缓推来,阮诚向左一步,躲开太极,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齐出,点在范周左手上的少商xue上。 顿时,太极阴阳失衡,水火相溶,最后只剩下一缕青烟。范周气息紊乱,经脉逆流,导致脏器反震,七窍流血。“灵山”虽然能增加他的rou身防御,却不能加持于经脉与五脏六腑。 范周气息枯败地坐在地上,脸上的血使他显得有些可怖,他惨笑着说:“是我输了。”说完便是剧烈的咳嗽。 阮诚伸手召回佩刀,拱手道:“承让。” 范周起身低头拱手:“承让。” 阮诚把刀收回鞘中,正要走,却见范周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道:“道兄且慢,此物名为点苍,乃是小弟下山历练时偶然所得,有温养元神,扩充经脉之能。今日道兄胜于我,那它便是你的了。”说着,就要扔给阮诚。 阮诚摆手道:“我此去投靠地渊,自然会有大把的宝物加身,不缺你一个点苍,你还是留着吧。”说完,就向山下奔去。 范周喊道:“道兄小心,下一个是风雪剑!” “风雪剑。”阮诚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阮诚走后,范周盘坐着,手握点苍玉疗伤,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飘来:“他往山下去了?” 范周头也不回,似乎对来者很信任,“是,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应该要碰到风雪……呃……”他突然说不出话,只见胸口穿出一把雪白的剑刃,剑刃上的心血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上,如同一簇簇艳丽的血花。 “八面剑……”范周意识逐渐涣散。 风渐渐大了,开始飘起了片片雪花,风雪越来越大,似乎要将整个山林都掩埋。没过多久,范周的尸体就被风雪掩盖,远远看去,仿佛山间的稚子趁大雪出来堆的雪人一般。 暴风雪就要来了。 男人心想。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个人来找我喝酒,他名字叫李浚。这人很奇怪,每次总是从东边来,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今年还没等到他的酒,就接到了青岚令。 来了。 男人心想。 阮诚握着火折子走在雪地里,鹿皮靴子踩在雪里发出吱呀一声,再抬脚时,一个五寸深的脚印随之出现。没多久,脚印便被飘落的风雪覆盖,消失不见。 阮诚正走着,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形的冰雕。他走过去,抚平冰雕上的冰雪,用火折子照了照,只见里面冻着一个环抱一把青剑的白衣人。此人中庭饱满,剑眉星目,此刻闭着眼,似是没了呼吸。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冰雕裂开一条缝隙,只一瞬,冰雕就完全破裂,里面的环抱着剑的男人睁开了眼。 阮诚收起火折子,拱手道:“阁下莫非就是风雪剑?”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雪声和清脆的剑出鞘声。 阮诚连忙跳出三丈外,气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不给我回礼便罢了,如何偷袭于我?” 风雪剑并未作答,只是手中的剑在不停翻飞,剑光飞舞,如同一只只青鸟离剑而出。 阮诚一时间难以招架,只好隐匿虚空,伺机而动。 风雪剑见人没了踪影,便闭上了眼睛,用剑心感知周围空间波动。 阮诚看准机会,悍然拔刀,“斩!”倏然出现于风雪剑头顶,挥刀而下。 风雪剑并未出剑格挡,而是右手用青剑点地,整个身体的重量倒在剑上,压弯了剑刃,同时右腿往上踢出,踢到阮诚的左腹上。 阮诚左腹受击,身体不住翻转,风雪剑左腿点地,右手持剑一撑,整个人跃向空中,直直地朝着还在翻转的阮诚刺去。 荡剑式! 阮诚心中了然,此人剑法精湛,专精于剑法九式,并且已经修成剑心。同辈中阮诚所知道修成剑心的不过两人,一人是他的师兄浊纵,另一个是地渊的皇子,这风雪剑是从哪冒出来的。 然而来不及细想,阮诚就要面对近在咫尺的青剑。 阮诚右手持刀柄,左手持刀刃,侧刀护住要害,青剑剑尖与刀刃碰撞,冒出滋滋火星,眼看刀刃要被刺穿,阮诚顺势向右一个侧翻,欲躲开青剑,然避之不及,青剑在左臂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阮诚落地,发觉伤口的血液隐有凝固冻结之势,立刻鼓荡全身气血,用以驱赶伤口的寒气。 不等阮诚疗伤,风雪剑继续袭来,右手平握,向阮诚划出,这一剑势大力沉,颇有山海皆可平之意。 平剑式! 阮诚见状,右手奋力掷出佩刀,意在阻隔一丝时间,而后倏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是在风雪剑的身后。阮诚右手双指齐出,意在风雪剑背后的顶阳xue。 风雪剑剑心感知杀意,立刻变招,右手松开青剑,左腿如鞭甩向前方掷来的刀。青剑离手后飞速刺向阮诚的要害,迫使他回防自身。 离剑式! 阮诚只好放弃进攻,改为释放阵图,减慢青剑的事件流速,然后向后退一步,躲开青剑。青剑没有刺中阮诚,直直地向前冲去,深入雪地一尺,还在不断晃动,嗡嗡作响。 风雪剑虽踢开阮诚掷来的刀,青剑也及时围魏救赵,但阮诚指尖的劲力还是有一丝钻入了他的顶阳xue,椎骨的疼痛让他全身痉挛,然而让他惊诧甚至于惊恐的是,这劲力是剑气!阮诚也是用剑的好手!甚至,他也修成了剑心! 风雪剑额头开始泌出冷汗,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阮诚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动作,只是好奇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暴风雪掩埋,成了两个雪人。 良久,风雪剑动了,他周身的冰雪开始消融,他右手一招,青剑从雪地里飞出,落到他手上。 他转过身,抱掌前推,身体略弯,对着正在拍打身上积雪的阮诚作揖道:“邹逢春,请阁下赐教。” 阮诚一边扑棱头发上的积雪,一边回答说:“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赐教是吧?好说。”说完,召来他的佩刀。 邹逢春还未起身,恭敬道:“请阁下用剑!”语气却是非常坚定。 “行,那就满足你的愿望,别偷袭我啊。”阮诚蹲下来,抓起两团雪,把他们合在一起,搓成一个长条状,似是觉得不美观,于是催动法力,把它雕刻成一个长剑模样。 “这样就好看多了!”阮诚拿着冰剑站起身,见邹逢春一如之前作揖模样,于是他正了正衣领,双手抱掌还礼道:“阮诚,请赐教!” 两人同时起身,退至五丈外。 邹逢春倒提着剑向阮诚奔去,率先发难,右手手腕翻转,青剑自下而上,目标直指阮诚咽喉处。阮诚右手握冰剑,向上一挑,格挡住邹逢春的攻势,然而邹逢春顺势将青剑从左上方撩下,同时身体向下压,目标改为心脏部位。 撩剑式! 面对邹逢春如毒蛇般的攻击,阮诚右手握着冰剑,不急不徐地落下,斩在了青剑的支力点上,如同打在了毒蛇的七寸上,顿时化解了这一撩剑式。 邹逢春被震退了几步,虎口被震得生麻,他活动了下右手,随后出剑,贴地飞行,直取阮诚下盘,青剑穿过厚厚的积雪,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地皮都随之裸露出来。 挫剑式! 阮诚见状,不敢大意,反握剑柄,用力往地面一插,冰剑剑刃随之变得宽厚硕大,宛如一堵冰雪筑城的城墙。 青剑刺向冰雪城墙,进入一寸后不得动。邹逢春伸出左手握住剑柄,全身气力自剑柄传输剑尖上,青剑竟又深入几分,眼看就要刺穿冰墙。 破剑式! 阮诚松开右手,双手拍在冰剑上,宽厚的冰剑犹如一个剑匣向两侧展开,两侧各三把形态不同的冰剑一齐出鞘,刺向邹逢春。 邹逢春见状,舍弃快要刺穿的冰墙,松开左手,右手向下一压,使青剑剑身弯曲,而后借反弹力向后翻飞,运用荡剑式躲过六把飞剑的攻击。 邹逢春落地,看着空中含而不发的六把飞剑,心惊道:“莫非是青莲剑匣?” 青莲剑匣是当今的青莲剑仙李太白的成名技之一,传闻这位剑仙曾被召进地渊为官,却因厌恶官场的蝇营狗苟,不想与其同流合污而罢官。从此游山玩水,舞剑做赋,并在数地留下传承。然而在寻常百姓家流传关于他更多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的诗,著名的“君不见,黄泉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渊不复回”便是出自李太白之手。 未等邹逢春细细思索,六柄飞剑便在阮诚离剑式的cao纵下包围了他,并从六个不同的角度刺来。 邹逢春左手掐剑诀,往青剑剑身上一抹,顿时剑身上燃起烈火,他快速盘坐下来,把青剑祭于空中,抱元守一,双手结印,口中默念:“有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青剑分出四道虚影,分别挡住四周的四把飞剑,青剑上的火焰也自行飞出,烧融了天上的一把飞剑,然后邹逢春握住青剑,奋力挑飞了直指他头颅的飞剑,飞剑擦着他的头发划过,几缕青丝随之落在雪地上,如宣纸上的一点墨。 阮诚左手召回剩下的五把飞剑,右手将剑匣拔起,平直地向前推去。一把把飞剑依次依附在剑匣上,形成了一柄长一丈八,宽八尺的巨剑,只是因为被烧融了一把飞剑,所以变成了单刃剑。 巨剑在邹逢春的瞳孔中不断放大,他急忙手掐剑诀给青剑和四道剑影附上火焰,然后右手向前拨去,渺小的青剑带着四道燃烧着的剑影向硕大的冰剑撞去。 一瞬间,金属与坚冰的碰撞声、火焰融化冰剑而落下的水滴声、火焰被水扑灭声,不绝于耳,中心的温度越来越高,逐渐开始出现水汽,两剑相接之地的积雪亦被融化,于素白的雪地中很是扎眼。 良久,水汽逐渐散去,地面又被附上厚厚的积雪,掩盖了之前的痕迹。一把细小的飞剑从快要消散殆尽的水汽中飞出,刺进邹逢春的左臂,将将刺入一寸,便化成了水汽,而反观青剑,则从空中坠落,倒插在了雪地上,一动不动。 邹逢春感受着左臂十分微小却执意破坏的剑气,对阮诚推掌躬身作揖道:“阁下剑法精湛,在下佩服。” 阮诚躬身还礼:“承让。” 邹逢春起身再拜:“后面的人实力皆不如我,还请阁下能手下留情,饶他们性命。” 阮诚再还礼:“那我绕开他们走,也省得浪费时间。” 邹逢春躬身三拜长揖及地:“如此甚好。”再抬头时已不见阮诚踪影。 邹逢春拔起地上的青剑,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上面因战斗凝结的白霜,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剑鞘,同时用心神温养。 “该去等他喝酒了。”邹逢春心想。 他转过身去,发现有个人正笔挺地站在他身后,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一把剑,此人气势如剑一般恢弘,直插云霄,而腰间地玉佩过于温和,倒显得有些不搭。
那人看见邹逢春转过身,对他拱了拱手。 邹逢春心中叹道:“好锋利的剑!”正欲还礼,便看见剑光呼啸而至,刺入他的眼睛。血泪从他的眼中留下,滴到了他的胸口,滴到了他的剑鞘,滴到了素白的雪地上。 邹逢春咬紧牙,忍着剧痛拔出青剑,向身前奋力刺去。 “可惜了,年轻一辈中修成剑心的可不多。”那人避开这一剑,叹了口气,手中剑光爆发,笼罩邹逢春。 邹逢春剑心感知杀意,右手持剑点地,欲用荡剑式逃出剑光笼罩范围,然剑光仿佛长了眼睛,一直跟随着他。邹逢春心知躲不开,于是感应那人方位,不顾剑光加身,双手持剑,使出破剑式,想逼迫他回防,从而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人食指中指齐出,作剑指,点在了青剑的剑尖,青剑顿时不能前进一毫,剑光覆盖于邹逢春身体表层,然后钻进了他体内。 邹逢春把青剑收回,环抱在怀里,而后没了动作。剑光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现在的他如同一个气球,一旦戳破,里面的剑光就会爆发,把他的身体搅碎。 那人收回手指,道:“你以为修成剑心便能和他抗衡一二,不过是怕一不小心把你打死罢了。杀你,只需要一招。”说完,便朝山下走去。 暴风雪很快将邹逢春的尸体冻成了冰雕,白衣环抱青剑,剑眉星目,一如原先的模样。 似是没了呼吸。 暴风雪慢慢变小了,乌云也逐渐散开,月亮从西边探出了头,晴朗的雪夜里连星星都显得更明亮。 天快亮了。 阮诚小心翼翼地藏匿在虚空中,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各路杀手中,仿佛与黎明前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经过的杀手,都被身后的那把剑逐个击破,皆是一招毙命,不需多久,他们的尸体便会成为山中野兽的口腹之物。 身前黎明将至,身后血流成河。 月光如水,白霜满地,山坡上一片晶莹透亮,宛如被水浸湿一般。 山脚下,村里的妇女已经陆陆续续起来,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饭,烟囱上陆续有了炊烟,摇摇晃晃地飘到云间,如同喝醉酒的神仙。 斗转参横,漆黑的夜也如炊烟一般,慢慢地消散,四下变得灰蒙蒙的,忽而,村里的公鸡开始打鸣,叫醒了村里的老人小孩,也叫亮了天。 阮诚站在山坡上,看着前方的背影。 阮诚问:“师兄去而复回,所为何事?” 那人转过身来,只见其昂藏七尺,龙章凤姿,虎背蜂腰螳螂腿,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身披素衣,腰挂玉佩,右手倒提八面汉剑,正是浊纵。 浊纵嬉笑着拱手道:“浊纵奉命来取阮诚性命。” “奉命?”阮诚咀嚼浊纵话里的信息,“奉谁的命?”突然,他注意到浊纵腰间的玉佩,沉声道:“范周的点苍玉为何会在你的身上?你把他怎么了?” 浊纵起身,左手拿起腰间的玉佩,边把玩边道:“问题真多呀,那我挨个回答你吧。”似乎是有些痒,他拿着玉佩挠了挠头。 “第一,奉的是师父的命;第二,师父说我的剑意锋芒毕露,需要有点苍玉来韬光养晦;第三,范周死了。”浊纵把玉佩挂回腰间,然后对阮诚和煦地笑了笑,“不光是他,所有来追杀你的人,都死了。” 阮诚低下了头,涩声道:“师兄为何如此。” “哎呀,师弟,你太仁慈了,这些人想杀你,师兄当然要把他们宰了。” “可是以他们的实力不可能杀死我!你就是想杀人!” “那又怎么样呢,”浊纵掏了掏耳朵,然后对着左手吹了口气,“人都已经死了。” 此时,地平线上浮现一条通红的细线,接着就成了丝带粗细,丝带染红了天边的云,大片大片的红霞出现,太阳逐渐露出脑袋尖,然后越升越高,直至完全升起。须臾,白霜遍地的山坡一时间变得金黄,浮光掠影。初升的日光照映在二人身上,影子被拉的细长,浊纵背对着日光,如同置身于黑暗中。 阮诚情绪有些失控,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复下来,“师兄没有如此嗜杀,是师父!是师父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师父一心想与地渊开战,奈何不夜内的主和派人数较多,数次驳回他的意见。这次,他让我带着驻兵图叛逃,借青岚令对不夜发号施令,实则是为了引主和派出手。等他们下山,师兄把人杀了嫁祸于我,师父就有足够的理由对地渊开战。”他抬起头,直视浊纵:“师兄,是或不是!” 浊纵叹道:“师弟聪慧。” “那想必我的惊鸿,师兄也带来了。” “当然!”浊纵左手一招,一把八面汉剑飞入他的手中。 阮诚见状,大怒道:“别用你掏耳朵的手碰我的惊鸿!” 浊纵有些讪讪,急忙扔给他,然后嘴角一撇,小声嘟囔:“我还用它烤过兔子嘞……” “我听到了!”阮诚接过剑,怒目圆瞪。浊纵自知理亏,不敢与他对视,于是抬头望天,嘴里吹着小曲。 阮诚用衣袖擦了擦剑柄,哈了口气,又仔细地擦了擦剑身,良久,似是仍觉不净,于是头也不回地向浊纵伸出手:“酒!” 浊纵连忙从怀里掏出酒袋,还殷勤地打开盖子,递了过去。 阮诚指尖一抹,惊鸿剑上燃起火来,他含一大口酒,然后往剑上喷吐而出,顿时,火光四起,笼罩整个剑身。顷刻,火焰湮灭,惊鸿剑经过淬火,显得更加明亮,剑光冷寒,剑刃明锐。 浊纵接过阮诚扔回的酒袋,仰天痛饮,直至酒袋中最后一滴酒落入口中,才收起酒袋,意犹未尽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酒喝完了,就开始吧。看看是你的游龙技高一筹,还是我的惊鸿略胜三分。”阮诚将腰间的刀鞘解下换上剑鞘,而后将剑提起直指浊纵。 “那就来吧。”浊纵倒提着游龙,昂首阔立。 “平剑式!”阮诚将剑平举,鼓荡全身气血,平直地向浊纵划去。浊纵右手手腕翻转,游龙剑向上挑,击打在惊鸿剑的发力点上,把平剑式的劲力化去。然后游龙剑向惊鸿剑剑柄处走去,意在挑断阮诚手筋。 “离剑式!”阮诚立刻变招,松开惊鸿剑,右手作指剑,点在游龙剑身,惊鸿剑顺势飞向浊纵咽喉。 浊纵借着阮诚指尖的劲力向右翻转,躲开惊鸿剑的同时,游龙剑攻向阮诚下盘。 阮诚左手cao控着惊鸿剑刺向浊纵,右手拿起剑鞘,顺着游龙剑进攻的方向将游龙收入剑鞘中。 浊纵右手放开游龙,抓住剑鞘,左手作剑指点向阮诚心口,同时右腿上踢,踢开袭来的惊鸿。 阮诚难以招架浊纵的剑指,只好放弃剑鞘,右手摊开,以掌迎指。 掌与指一触即分,阮诚被震退七尺,浊纵稳稳地落在了五尺外。 浊纵用手撩拨了一下鬓间垂下的发丝,笑道:“师弟,修行路上,一步慢步步慢,你打不过我的,你还是自裁吧,省得浪费咱俩时间。” 阮诚并未作答,只是拔出游龙剑,朝浊纵扔了过去,同时召回惊鸿剑,把剑柄插进剑鞘里,用力一拧,惊鸿剑变成了一杆惊鸿枪。 “动真格的啦,”浊纵接过游龙剑,“那……来吧。” 阮诚右手一抡,惊鸿枪就飞舞而起,带起了一阵凌厉的枪风,压得山坡上的花草和天上的浮云全都低下了头。 浊纵却没有低头,他身形一闪,已从惊鸿枪抡起的圆弧外滑了过去。 浊纵心知一寸短一寸险,不可与阮诚正面相接,于是左手掐剑诀,右手掷出游龙剑,“离!”他清呵一声,游龙剑在空中极速飞行,然后化成一条三尺的青龙缠上惊鸿上。 阮诚顿时感到枪身一滞,手中的惊鸿枪仿佛有千斤重,枪杆竟逐渐弯了下去。他将枪尖点地,双手抓着枪杆弹向空中,在空中奋力将身后的惊鸿枪拔起,并向浊纵砸去。 这一枪势大力沉,直接将平整的山坡砸出一个大坑,一时间烟尘四起,不断有被枪风割断的花草从中心辐射出。 待到烟尘散去,只见浊纵右手托住枪刃,然后往后用力一扯,阮诚没能抓住惊鸿枪,惊鸿枪一下子被甩飞出去,刺进数丈外的地面上。 阮诚向右翻转,右腿从空中向浊纵甩去,浊纵弯下腰,躲过阮诚的鞭腿,随后左手支撑着地面,右腿后旋踢,阮诚转身,左手抱住浊纵的右腿,右手肘狠狠地向他腿上砸去,浊纵右腿微侧,用膝骨格挡住了这一肘击。 阮诚见肘击没有见效,左手立刻放下他的右腿,向左转身半周用左肘击打浊纵的心脏,浊纵右手抬起,挡住阮诚的左肘,然后右手带着阮诚的左手往右下拨,卸掉肘击的劲力。 阮诚身体被带着转回来,伸出右手紧箍住浊纵的右肩头,身体向左侧略移,然后右腿提膝向浊纵腹部撞去,浊纵双手交叉,挡住阮诚的正顶膝。 阮诚收回右手,用右肘砸向浊纵的头部,浊纵向左偏头,用右肩硬吃下这一肘击,随后右手迎着阮诚的头向上一托,顿时把阮诚打得有些晕眩。 浊纵看准机会,右腿提膝向阮诚顶去,阮诚右腿向上一蹬,左脚踩着浊纵提起的大腿,右腿顺势提膝,用膝骨撞向浊纵面门。浊纵左手按在阮诚顶来的右膝上,右手抓住他的小腿,顺势抱腿下拉。阮诚瞬间重心不稳,左腿还没站稳,浊纵就用右腿踢在阮诚的右髋上,然后转身右腿向左扫堂,把阮诚刚站稳的左腿踢翻,阮诚在空中被横了过来,随后浊纵起身,右手握拳一拳向上打出,阮诚被打飞数尺外。 从浊纵甩飞惊鸿枪,到阮诚被打飞,中间不过十次呼吸的时间。看似阮诚在这期间一直处于进攻地位,实则他的招式都被浊纵看穿,并且瞬间被化解,甚至浊纵还顺势还击,最后更是把他打飞出去。 浊纵看着趴在地上的阮诚,笑道:“师弟不是对自己的体术非常自信吗,连师父都夸你有天赋。怎么,就这点本事。” 阮诚用力地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多了一块乌青,正是挨了浊纵的一拳所致。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下子消失,再出现时高高踢起的右腿已经要碰到浊纵的头颅,浊纵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手肘向上抬挡住阮诚的右腿,右手向左用力一推,击中阮诚的右腿。 阮诚右腿下落,左手握拳向前扫去,浊纵摇闪下潜,躲过这一摆拳,阮诚抓住浊纵起身时的僵直,右手握拳直冲,谁知浊纵起身时左手已经成格挡状,破解了阮诚的直冲拳,同时右手推开阮诚右臂,顺势转身用左肘击打阮诚心口,阮诚急忙伸出左手,收回右手交叉格挡,然而浊纵再次转身,瞬间三拳打在阮诚因防御心口而空出的腹部。 阮诚硬吃了三拳,右腿朝着浊纵蹬腿,想和他以伤换伤,浊纵左手向下侧挡,拨下阮诚的右腿,左腿高扫,脚尖险险擦过阮诚的喉结,左腿落地后紧跟右腿转身后踢,扫中阮诚左腹。 阮诚应声倒地,浊纵正要右腿踏下,阮诚找准机会,身体侧翻,双手一把抱住浊纵的左腿,浊纵失去平衡趴倒在地,阮诚抱着浊纵的左腿起身,旋转一周甩了出去。 浊纵被摔倒在地,阮诚奔袭过去右腿正要一个扫堂,却见浊纵乌龙绞柱起身,躲过阮诚的扫堂腿,同时背身后踢,阻截阮诚的后续进攻。 阮诚再次攻来,右腿提膝顶来,浊纵侧过身,左腿提膝顶在阮诚右小腿上,拦住了阮诚的顶膝,阮诚右手手肘砸向浊纵头颅,浊纵右手小臂上顶,挡住阮诚的肘击,然后收回右手,左右手齐出,双手托掌,击中阮诚的下颚,这一下直接让阮诚眼前一黑,直接倒地昏厥过去。 浊纵看着昏过去阮诚,转了转手腕,自言自语道:“师弟莫不是忘记了,你有你的‘须臾’,我也有我的‘绝尘’,你能减慢时间流速,我也能加快自己的速度,最终还不是相抵了,何必浪费气力。” 浊纵从阮诚怀里掏出驻兵图,伸手召回游龙,把游龙剑尖抵在阮诚心口,正要向阮诚刺去,却突然想起:“对了,我还欠了你三两银子呢……罢了。”随后将游龙剑刺入自己右胸。 浊纵捂着右胸的伤口,跪在李义淳的书房,涩声道:“师父,弟子无能,让师弟跑了。” 李义淳正在看古籍,头也没抬:“你放走了他。” 浊纵伏地,急道:“师弟毕竟跟弟子相处十年,弟子确实下不去手,还请师父责罚弟子。” 李义淳没说话,仍然在认真地看着古籍。良久,他抬起头来,看着伏在地上的浊纵,不经意道:“玉官病了。” 浊纵听到这话,顿时冷汗浸身,伏地重重磕头,道:“此事皆是弟子一人所为,与玉官没有半点关系,还请师父降罪于弟子,不要伤害玉官!” 李义淳放下手中的古籍,起身走到浊纵边上,道:“她需要荡魂谷的茺蔚枝,还有半年。”说完,他走出房门,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点苍护好,对你的剑神有好处” “多谢师父!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浊纵还在磕头,额头的血顺着他的眉间流到眼角,混合着眼中的清泪,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所见皆是血红。 等到李义淳的脚步声远去,浊纵才站起身,用怀中的镶着花边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嘴里不停念叨着:“荡魂谷,茺蔚枝,荡魂谷,茺蔚枝……玉官,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