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委托
陈九醒了。 在睁眼瞬间，她意识到卧室里潜入了一位陌生来客。 美人屈腿抱膝，坐在飘窗旁的垫子上默默发呆。 有熹微的，琉璃般的曙光透过她的形体柔柔洒落，富裕的氧气从小花园那边过来，又像是有生命似的盘旋在屋内。 像是被这种神秘又美妙的气氛感染，陈九餍足地一声喟叹。 今天出现的这位客人，白衣黑发，红唇杏眼，头发丝儿里都透着一股子精致。 颜狗如她，有点心跳过快。 陌生来客，陈九虽然说有点不能接受，但是已经可以熟练的对打、套话、关小黑屋一条龙服务送走了。 自从她有记忆以来，总有东西出现在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包括不仅限于马桶。 穿戴，洗漱，下楼吃饭，小美人则或远或近地缀在陈九周围。 “怎么称呼？” 喝完粥，陈九陆续又用了好几样点心。等到胃部完全填满，这才歇下，用手帕揩了一下嘴唇。 美人闻言一顿，抬头见陈九稳稳坐在凳子上打量她。她的身子微仰，手里握着装了热牛奶的杯子，那道目光不含敌意，不带防备，明明是很放松的姿态，却越看却越觉得奇诡。 她低下头，不去直视对方。 “赵宁。” …… 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一个遗迹，最直观的感受来源于气候。但是这个地方没有气候。 林醒喘着粗气，喉咙里是铁锈一般的腥甜。胃壁紧缩在一起，是进食的欲望在吞噬他仅剩的意志力。 他知道他掉进遗迹了。 幸亏他掉进遗迹了！ 但还来不及将这份死里逃生的喜悦回味，他就意识道了不对劲。 他看见了这座山。 这座山是毫无臆想的山，抬头望去只是瘦骨嶙峋的山壁陡崖。它的整体都没生长什么植被，当然也缺乏水源和食物。对于一个精疲力竭，身受重伤的人来讲，自然也不可能获得救治和照顾，反而可能遇到危险。 这是个相当乏味的地界，他躺倒的时候想，死亡居然会光顾这样的地方。 他恍惚梦见了阿赫兹的长河，长河穿过松林，田野，飘着炊烟的小村庄。视距拉近的时候，他看见一只青牛低着头在河边饮水，于是他跟着吞咽了一下。 他尝到了水的味道，清甜滋润。 他又吞咽了一口，那只青牛也一样。 再一口，青牛甩了甩尾巴。 牛走开了，不再喝水，可是他还想喝，于是他极力支起了脖子，想让那青牛回头，跟他一样去喝水。 “数牛的啊！可真能喝。” 陈九将水瓶拿开，她的水不多了，救治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还耗费了她的一支特效药。 陈九伸手掐住男人支起的大好头颅，又一使劲儿将人推回地上。 地上的男人无疑有一张硬汉脸，身材高大，四肢修长，肌rou线条也漂亮极了，不过板寸加上简陋的便装，便是一股子军部大兵的汗臭味儿。 陈九毫不在意的狠戳了几下这人的伤口，意味不明的笑两声。 时间回到3天前，距离答应委托人的交易的40天。 陈九陷落在了遗迹里，悔得肠子发青。 这的确如同委托人所说是个特殊型遗迹，空间不大不小，一座山就是全部。任务物品——沾染了灵性的骸骨也的确有，但问题可大。大在不只有灵性的骸骨TM不止小猫三两只，而是浩浩荡荡一大群。 陈九刚平推到半山腰，还没来得及收拾收拾异兽尸体留点材料，就差点马失前蹄，英勇就义，告别美好人间。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本该在埋在地里的骸骨不好好睡觉反而挖通地道，四处奔跑？ 谁家的骸骨会挖地道 亡灵法师么？ 谁家的墓修的如此草率竟然能让骨头从里面挖出来？ 好死不死还让陈九撞上了。 咳咳……这不合理，至少不应该。 陈九凭借实力避开了土石追击，坑洞塌陷，但辛苦打杀的异兽尸体被牵连滚下去了。 当时她也来不急多想，往塌陷的地坑觑了一眼，只见那只大骨头架子蹲在坑里撅着屁股，姿态诡异，动弹不得。哦，原来是她它可怜的异兽尸体正好砸在它的脑袋上！那没事了。 可能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可能只是觉得天赐良机。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啊！ 于是她下去了，连落坑的角度姿势都格外干净漂亮。 然而，地道并不是想象中的地道。充斥着土腥味的坑道并没有想象中的深度，陈九只往里侧走了几步，就发现脚下踩的是个阶梯小平台的一部份。微弱的光芒从陈九手中四散溢逃，借着这些光，陈九运足目力往那空旷处看，只见平台下面是个刻了法阵的广场，而广场上密密麻麻堆满了骨头棒子。 “我滴个乖乖！” 数以千计的骨头架子齐刷刷偏头望着你是什么感受？陈九当时就是嘴角一个抽抽。事实证明，挖土的爱好者都是有组织的！ 一阵鸡飞狗跳的窜逃之后，陈九踩着骨头们登上那个罪恶之坑。 在山里逃亡的日子陈九爬树偷鸟睡土坑，而且也很快适应了偷袭伏击捡点骨头养家糊口的日子。 唯一不美的是人食五谷，需要解决人民内部的矛盾问题，没有马桶的日子生平仅有！ …… 四周阒寂无声，林醒睁开眼重新打量人间的时候，那个救助他的人不在。察觉到身上的伤，特别是连手臂上不太重的划伤都被处理过后，他松了口气。 好歹是活了下来。 想起早先心神俱裂的逃亡，经历的种种冲击，他原地躺了一会儿缓神。 尽管四肢气力还是有限，不过还好能起来走两步。能活动就是好事。于是他爬起身，有了心情审视周围的环境。 这是背风处的缓坡，左侧矗立着大块的岩石，几簇杂草疏拉的生长着，草窝里两只水瓶搁在哪儿，剩一只还有一半水。 他擦过干渴的口唇，目光饥渴盯了一会儿。 他移开眼，鸟不拉屎的遗迹，风沙迷眼的秃山。 目之所及的山石岩壁让他心底发愁。离开遗迹是需要找到钥匙的，他本就是对这个遗迹一无所知，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再加上身体所受的伤和不容乐观的体力值，情况很糟糕。 他不知道那位“好心人”为什么救他，但活跃在遗迹的冒险客通常都不是什么好性格。 新联盟成立以来的两百年，遗迹的存在让所有人类和一方宇宙的智慧生物为之发狂。没有存在知道遗迹为何出现，从何而来，但遗迹中的奇珍异宝和奇特生命将整个宇宙卷入了探宝的狂潮之中。也由此催生了一批以探索遗迹为职业的遗迹狂热分子，也就是遗迹冒险客。 冒险客来源复杂，由于是以获取宝物为目标，而且遗迹与宇宙空间隔离，竞争天然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不择手段，而恶性争夺一起，大环境随之恶劣。 “嚓嚓……” “嚓嚓……” “嚓嚓……” 陌生的动静一下子让人新生警觉，林醒躲入岩石的一侧。 “嚓嚓……” “嚓嚓……” 声响越来越近，夹杂着微弱且轻盈的脚步。 林醒思索着，也一边蓄积力量，微弱的风息拥抱他，沉睡的神魂依旧没有动静，这一切都在告诉他远来的存在对他没有敌意，且极大可能是救他的那个人。不过他还是没显出形影，只是掏出军用三棱刺握在手里，精神攻击在域中蓄势待发。 陈九拖着一只骨头回到这处小营地，看见地上消失的人影一阵无语。 她也不出声，将人晾着。 安静了一瞬，林醒僵着手腕，反应过来以自己的情况躲藏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于是厚着脸皮若无其事的出来。 “我是林醒，多谢你救我。” “不躲了？” 林醒抿唇，臊眉耷眼地立着，眼角余光中是女孩子有些戏谑的脸色，更是默不吭声。 “救命之恩，嗯？”陈九好整以暇地歪头看过去，并不浓艳的五官突然就增色不少，很多年后林醒都记得这不轻不重的一眼。 林醒在这样的目光里再次沉默点头，算是承情。自然，客观情况也不许他耍赖。 陈九点头，也不扭捏，将一些自己知道的情况分享出来。 “这是个F级遗迹，但事实并不符合它的评级。线索人告诉我这里有灵骸，但出乎意料的是它们并不只是三五只。” 陈九将手里拖拽的骨头架子甩到男人面前，正是先前发出“嚓嚓”声的源头。泛着金色的力量依旧维持着它大致的形体，但骷髅眼中暗淡的光芒还是暴露了它的虚弱。 这是一副人骨，人体206块骨头，林醒机警地发现这只存在不太明显的部分缺失，比较大块的骨头上也有格外平整的损伤。那股维持骨头完整性的力量正在以及其微弱的速度修复这些伤口。 林醒衡量了一下这只骨头大致承受过怎样的力道冲击，以及面前看似和蔼可亲的女孩子以怎样变态的心理在骨头上划拉出这样平整的伤口，再次得出必须听话的结论。 “至少上千。”陈九吐出一个让林醒瞠目的数目。 不管是人骨还是兽骨，或者其他生物的骨头，蜕变成为灵骸都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和相当苛刻的条件。这是新联盟成立，一方宇宙探索遗迹以来所共知的结论。 “而且多为人类幼年体。”陈九拧眉，宇宙开拓时代，人类通过基因药剂延长寿命的同时，换来的是生育率的降低。如此多的幼崽骸骨让她心生不适。 “不管什么原因，一个被探测为F级的遗迹累积了如此之多的灵骸，已经很能说明它的危险性了。” 陈九侧身，示意林醒观望身处的这座山。 “你看到了什么？” “山，峭壁，风沙。”林醒的嗓音着实嘶哑，在进入遗迹之前过于愤怒的嘶吼让他的声带有些损伤。 陈九挑眉，有些意外他的形容如此干涩。还是个不爱说话的，嗐。 “风沙？”她也没多说，只是重复了这个词。 林醒舌尖抵住后牙槽，突然间想起进来之后的第一感觉，这里是一个没有气候的地界。 没有气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空气不会流动，气流平稳，不会下雨刮风，遑论风沙？ 他又为什么会认为这里没有气候？ 他捏住水瓶子的手紧了紧，“你看见了什么？” 陈九目光晦涩。 微弱的风声里，林醒听见女声清楚的答道： “山，长满植被，苍翠的山，雨雾缭绕的山。” 一瞬间，林醒寒毛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