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剥洋葱
澹台青木走在殇山的山道中，时节早已进入初夏，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最主要的是到处的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澹台青木的心情就和这时节一样，欢快明亮。一切似乎都在按计划进行。左苍台已经把大易边境所有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了两狼山城。 而殇山城，这座不起眼的小城，变得可有可无。 两狼山城是插进草原腹地的刀，锋锐逼人。殇山城就只是龟缩于后的盾，易守难攻，可是却毫无战略上的威胁。 如今，他已经收到消息，萧雨歇已经去了两狼山城，还在两狼山城下不知死活地挑衅左苍台，殊不知一个针对他的大网已经展开。 澹台青木已经在这山道上走了两天，这两天所遇到的山中的村中基本上都已经撤空了，彻彻底底地固壁清野。他在心中腹诽，大易人应对他们的打草谷也就只有这些不入流的办法了。 事实上他也在山中碰上了几座坚堡，那些山中的村民多数应该是被收拢在其中，但试着攻击了几次互有伤亡，收获不大。也和大易的军队交手了两三次，可是这大易的军队溜得很快，根本不与他在野外正面对战，有所交手，也只是拖延时间，给某些村民创造转移的时间。 很快他爬上一道山梁，低头望去，远处的盆地中，一座小城横呈在其中。看着这座小城，再看看自己身后的三万族中勇士，澹台青木不由的笑出声。 这座城中的财富，资源，足够族中几年所需，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两个不错的后辈。再加上萧雨歇必死在他们手中，他顿时感到一阵的期待，这回的功劳看来是不会少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一只纸鸢朝着他的方向就飞了过来，澹台青木想也没想，抬起手就接住了纸鸢。 纸鸢是澹台部的一种通讯手段，远程的源能通讯工具很昂贵，像是萧雨歇他们使用的小塔，更是需要仿制琅嬛塔这样的基础设施作为先决条件。于是很多势力，还是有各自的远程通讯手段。比如刁英曾经在原陆使用过的飞禽凶兽，云隼。 这种翼展两尺的纸鸢，很明显是澹台部的一种通讯手段，这是一种简单的源能道具，只要一个人手上拿着信物，被放飞的纸鸢就能不远万里，追随着信物的位置，飞到那个人的身边，而且飞行的速度极快。 澹台青木取下纸鸢上的一封书信，飞快展开，然后整个人脸色就变了。 片刻之后，澹台青木将书信揉碎，然后一把扔在了地上：“该死的混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澹台青木干瘦儒雅的身子，能爆发出来的音量却让人有些吃惊。 信上赫然只有一句话：“萧雨歇围攻鱼鹰城，王庭急命，驰援鱼鹰。” 片刻之后，澹台青木佝偻着身子，拼命的深呼吸，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撤！所有人给我撤！” 手下顿时有人不乐意了：“不打了？怎么不打了？这次我们基本上什么收获也没有啊。” 听到这里，澹台青木终于爆发了：“还要什么收获？你们还想要什么收获？”澹台青木一边说着，一边上去揪起那个人的衣领，大吼道：“鱼鹰城告急！王庭的命令，让我们救援鱼鹰城！我们不回去还能怎样？你告诉我还能怎样？你去跟王庭说啊！” 说完，澹台青木转身又最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殇山城，悲愤地转身离开。 左苍台没料到，就在萧雨歇到达鱼鹰城下，杀死他儿子的那天，一条军令已经从大易兵部发出，到达各个北疆边城。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沿途袭击返回鱼鹰城的左苍台大军。 鱼鹰城被围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栗末都疯了，出来打草谷，结果自家老巢被人围了。那些前往各边城打草谷的部族武装一下子慌了手脚，赶忙往自己部族的驻地赶回去。 大易各边城一得脱，便立刻组织起人手开始反攻，尤其是派出轻骑快马，前往扰袭左苍台的大军。 左苍台麾下的二十几万大军，就像是被人剥洋葱一般，一路上被大大小小的大易援军援军接连攻击。左苍台如果集中兵力，其实可以将这一股股袭击的军队逐个歼灭，可是他没办法，或者说，没有时间。 第一日，灵璜城海棠和郝莱莱率麾下五千士兵在一座峡谷伏击左苍台。 第二日，文臣和弥笠率麾下两千士兵以挖地道的方式坑杀左苍台数千人。 第三日，李、留白两人以八百轻骑在左苍台大军后方来回突袭。而百窟池城的一千人马则拦腰伏击左苍台的行军队伍。致使整个行军队伍首尾不能相顾，上万士兵掉队被俘。 第四日，左苍台大军在湖边休息时，再次遇到三队三队小股部队的扰袭，整支大军几乎一夜无眠。 第五日，傍晚左苍台大军埋锅造饭的时候，海棠，文臣，李等之前发动过袭击的部队再次追了上去，发动偷袭，并在取得战过后迅速退走。 这些扰袭的部队来自四面八方，甚至包括行军队伍的前面，他们打完就走，绝不恋战，就像狼一样，不求杀敌，只求咬上一口就走。 狼群战术！ 草原人引以为傲的狼群战术，然而现在，是大易人再用狼群战术打的左苍台抬不起头来。只要有时间，让左苍台站稳脚跟，他完全可以凭借人数优势把这些小股部队打得抬不起头来，最次也能彻底驱离。可是他偏偏没有时间，他不知道鱼鹰城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知道鱼鹰城还能撑多久。 他只能拼命的急行军！他甚至害怕会在这里被缠住，被拖延在这里，然后大易各地援军对他进行合围，亦或者这些援军去支援鱼鹰城的萧雨歇，攻下鱼鹰城。要知道，这个时候就连江宁还带着大批的边军精锐跟在他身后呢！ 更何况，他现在的军队早已没有了士气，军中已经开始出现逃兵，甚至是哗变。最要命的是，长时间的急行军，让整支军队的行军队伍被拉得越来越长，已经首尾不能相顾。大易军队集中攻击一点，很容易逐个击破。 他只能不断地派小股部队去阻拦那些来袭击的大易军队，然而这些派出去的军队基本上不会再回来了，这些军队被派出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炮灰，早已没有了战意，和那些士气如虹赶过来袭击的大易军队作战，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优势。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便是血龙军起家之时的打法，“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或者更通俗的叫法“麻雀战！”当年血龙军缺医少药，凭着这种战法楞是和装备精良实力强大的珍族人打的有来有回。现在的大易，兵精粮足，凭着源能车辆，机动更胜当年。又哪里是左苍台和他手下的大军能应付的。 栗末大营中灯火依旧通明，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大易人会不会打过来。这些天，栗末的军队里面恐慌情绪已经弥漫开来。所以夜间的大营也做足了防止夜袭的准备，热闹的就像是一个菜市场。 主帐之中，左苍台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皮肤显得特别干枯暗沉，精神也萎靡不振。他枯坐在案榻上，看着眼前的地图，不知在思索什么。 多密挞走了进去汇报现在营中的情况，然而现在左苍台是没什么心思听下去了。 “明天，应该就能赶到鱼鹰城了吧？”左苍台忽然问道。 多密挞听完点了点头：“是。大人放心，明天必能解鱼鹰城之围。” “最后一批人有没有把营扎下来？”左苍台看着帐中的地图问道。 多密挞有些担忧地说道：“行军队伍拉得太长，后面还有好大一批勇士，如果要赶到我们现在的扎营地点，大概就到明天早上了。他们不愿意赶到这里来扎营，大晚上的这些人也不愿意走了，就在南边十余里的海子旁扎了营。这些人多数是征召来的部族兵，我有些指挥不动。只能由他们就地宿营了。” 左苍台的大军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出丘陵和湖泊密集交织的地带，他们的北面就是一连串高低错落，相互连接的丘陵，而在这道丘陵后面，就是一处广阔的平原，平原西边就是一处巨大的湖泊。而就在这出平原上，在湖泊的岸边，巨大的鱼鹰城就这么坐落在那里。 而在左苍台大军的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荒原，大漠是也有一座小湖，湖的东面有一座山，山脚下正对着湖面，有一个部族的驻地。现在那些掉队在后面的部族征召兵就在那里扎营。 这两处中间都是一眼可以望穿的开阔地带，看着近，实际上一走就要小半天，这要是夜间，走一夜也未必能走到。 “我们现在身边有多少人？”左苍台有些无奈。 多密挞摇了摇头：“六万多人吧，都是我们身边的八都帐精锐。” “精锐？我们的精锐比不上他们普通的边军。澹台部那边怎么样了？” “澹台青木说，他们这次出动了三万族中勇士，眼看着已经进入了殇山地区。殇山守军不到五千人，眼看着就要拿下殇山城，把萧雨歇引入陷阱。可谁知......反正全泡汤了。澹台部那边邀您给个说法。” “他们那三万人，到哪儿了？”左苍台轻声问道。 多密挞回道：“黑山脉那边，正往鱼鹰城赶，他们说，他们说这次计划失败了，希望你给个说法。” “说法？要什么说法？大易人狡猾无信，我怎么猜得到萧雨歇根本不在乎两狼山城，直接去了鱼鹰城？”左苍台不忿地骂完，开始转移起话题，“夜不收传回来什么消息？鱼鹰城什么情况？” 多密挞听到询问鱼鹰城的事，立刻严肃地回禀道：“夜不收传回的消息是，鱼鹰城下确有大易人的大军，具体数量不详，但是他们碰上了鱼鹰城潜出来求援的信使。情况很不好，现在鱼鹰城主事的是苍狼庆雪和六王子乌海，他们纠集了城中几千老弱，勉强应对。” “苍狼庆雪？那个没种的老六？什么时候鱼鹰城轮到他们做主了？”听到哪两个名字，左苍台怒不可遏起来，“我儿子死了，这鱼鹰城也轮不到他们说了算！他们是想干嘛？喧宾夺主吗？” “应该只是没有办法，鱼鹰城多年来在您的治理下平安祥和，城中也没有有威望有实力的站出来掌握大局。如今让苍狼庆雪和乌海替我们卖命，守住城也好。” “周围怎么样？”左苍台不敢多问，自从知道儿子死了以后，他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这一路上，大易人不厌其烦的袭扰，让他现在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怕再问下去，他又要控制不住，只能转而询问周边的情况。 多密挞转而摇了摇头：“有十几支大易的小股部队在我们周围游走，今天入夜以后，暂时还没有攻击传来。但是离我们最近的大易军队只有不到十里地。比我们的后队离我们更近。” 左苍台的思绪纷乱如绪，闭上眼，深呼吸了好久，说道：“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率少量精锐，连夜穿过丘陵，直接威胁攻城的大易军队。” “大人？”多密挞有些不安，以前的左苍台一向很强势，根本不会询问别人的意见。 左苍台有些急躁：“我现在脑子一团乱，让你说你就说。” 多密挞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连夜冲进去，也只是提早一夜，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觉得，那些大易士兵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地赶回鱼鹰城，他们一定会拼命阻碍我们返回。我们留下大部队，带少量精锐先突破，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现在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鱼鹰城外的大易军究竟有多少人，我怕我们带少量精锐进去，起不到多少作用，还容易被对方找到机会灭掉。” 左苍台忽然敏锐地抓到了一个细节，他毕竟是一个沙场宿将，哪怕是这种情况，他还是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知道攻城的大易军队有多少人？这怎么可能？我们的夜不收来这个都探不出来？” 多密挞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查不出，我们军队的远程通讯能力很差，我们的源能通讯器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夜不收要及时把消息传回来很困难，那些探入的过深的知道敌人的具体情况，但应该没能把情况传回来。剩下的没能靠太近，没法儿知道大易军队的具体情况。但是从苍狼庆雪让突围的信使带出来的情报看来，敌人至少几万人，火力充足，装备精良。若不是如此，苍狼庆雪怎么也集结了几千人，不至于守城艰难，无可奈何。” “苍狼庆雪传出来的？”左苍台有些疑惑。 多密挞点了点头：“那些冲出来的信使也受到了大量敌人的围攻，就他们看到的敌人数量来看，人数就不少。从远处看，敌人的军营规模也甚大。” “萧雨歇不过边城一小将，他哪儿来的士兵？哪儿来的调动这么多士兵的权利？”左苍台还是不敢相信，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坐不到这个地位，他现在怀疑萧雨歇是在虚张声势，鱼鹰城的危机是萧雨歇放给他的假消息，可是没法儿解释的是：如果萧雨歇真的是在虚张声势，鱼鹰城内的人不知道吗？虚张声势一旦被揭穿，萧雨歇不可能活着。 左苍台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苍狼庆雪和乌海，早已和萧雨歇勾结到了一起。那场戏，是他们在帮萧雨歇一起演！ “所有却薛军，狼骑明日一早和我轻装救援鱼鹰城，我们自己部族中所有的精锐也跟我一起走，再点一部分军中最强的勇士同行。剩下的大军，明日一早同一时间，向着周围的大易军队进攻，给我们争取时间。”左苍台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定下了最保险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