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夜来斜月掩深谋

    ，初景道君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楼台百尺，影入河洲，随风倚翠微。

    王景坐在阁堂最上一层，闭目藏真，神思杳冥，张口一吸，天地间似是暗澹了一瞬，如有乌云掩月，遮挡了清辉。

    点点月华凝聚成水，被道人一口吞入下，借助太阴之力滋养阴神。

    黄白洞映，养魄和魂。

    以王景如今手段，汇聚太阴星力化作黄华月露修补日间所受伤势，不过手到擒来。

    道人手掌从一旁桌桉抹过，摄来一方玉壶，内中盛着昔年得赐的灵酒，能够增长rou身气血，转化为武道罡气。

    王景执壶在手，对着明月遥遥一引，点点月华在壶口凝聚，如水样流入其中，霎时间明月一轮，神光十道，道人宛若捧月在手，辉光洞照，散耀八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既然有客来访，不若共饮黄华。”

    王景大袖一甩，抖手飞出酒壶，如同送出一尊玉鼎、一汪清泉，内中浮光跃金，洒落万千粼粼。

    金樽映月酒生波。

    阁堂阴影处，两道身影从中跃出，皆是一身黑袍，遮掩了面容，看不真切。

    一人抬手，掌间似有光点浮动，缕缕阴煞之气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汇成一只擎天黑手与缭绕在酒壶上的金光相互碰撞，激荡出沸油入水之声，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最终泯灭成空。

    “武圣？”

    那人开口，声音嘶哑如同多年不曾说话，此时看向王景，言语中诧异不加掩饰。

    另一人则露出半截玉臂，掌间红霞蒸腾，托住自黑雾中坠下的酒壶，昂首将当中的黄华月露连同灵酒一并倒入口中，隐约可见半张明艳脸庞。

    动听声音从兜帽下传出：

    “三载不见，侯爷已能于反掌之间收揽太阴月华为己用，几有武圣之威，实在可喜可贺。

    “想来妾身昔日所托，也是马到功成。”

    她似乎以为王景之所以能举重若轻地引动月华，全赖炼化了含嘉仓城地下那桩法宝之功。

    毕竟这位清阳侯闭关前不过是凝罡炼煞的先天武者，谁会想到千余日过去，其人便摇身一变成了可与武圣争锋的阴神尊者、炼气散仙？

    这远远超出了来人的想象，只能归结于对方借助了瑞龙锄的威能。

    “原来是丽娘。”王景也不做解释，含笑道，“出关不久，丽娘便夤夜而至，本侯当真是受宠若惊。”

    丽娘摘下兜帽，面带桃花，眼含春水，似是酒意上涌，妩媚嫣然而笑：

    “侯爷地位特殊，身负重担，在我们的计划中占据重要地位，妾身自然要时时关注，以免错过。”

    王景轻笑摇头，虚与委蛇几句后，看向那名之前出手试探的黑袍人，问道：

    “这位是？”

    “此乃革老，一位隐世圣者。”丽娘面色略显郑重，“今日来此，便是要将革老介绍给侯爷认识，日后自有合作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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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老全身隐于黑袍之中，微微颔首示意，却是不发一言。

    王景面露异色，对方在他感应中状态奇特，不类活人，反而有一种诡异与腐朽交织的气机，像是从历史中降临当世的老怪物。

    “武相圣者寿数只有八百，直到大限将至估计都无法蕴养出这般古老气质，这是哪位修行功法与死亡、阴煞、幽冥等道路有关的圣者？

    “对方有意遮掩，不曾展露武相，只能妄加猜测。”

    那种陈腐之意，如同终日不见阳光、深藏地下即将腐坏的烂木棺椁中的古尸，青瘀脓烂、绿毛丛生，阴气丧败，朽秽不净，让人下意识地远离，不想离得太近。

    “正常武者精神通贯，气血周流如大江大河，澎湃不息；若是似这革老一般看起来钟鸣漏尽、枯木朽株，三口气里有两口上不来，不是功法属性特异，就是修炼了某种奇异法门，非死非生，处于枯荣之间，三宝内敛，色相败坏。

    “一旦动手，必然石破天惊。”

    道人心中高看对方一眼，问丽娘道：

    “如今我已然完成了你们布置的任务，不知接下来行动为何？”

    谈及正事，丽娘双颊霞色退减，眼神清明，言简意赅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见道人面露不解，她又详细解释道：

    “凡举事必循法以动，如今太后临朝，北衙禁军掌握在上阳宫手中，十六卫中也心思各异。

    “要想计划顺利推行，必须将太后手中的力量进行削弱！”

    “你们有什么计划？”丽娘言语间智珠在握，王景却不置可否，询问起详细内容。

    “无他，不过调虎离山之计罢了。”丽娘笑得很神秘，“侯爷只要多关注朝堂动向，日后自然知晓，妾身也就不在这里自卖自夸了。

    “届时计划推行到需要侯爷出手的地步，我等也会提前相告，请侯爷有所预计。”

    她退后一步，避于革老身侧，后者咳嗽几声，周围光线瞬时暗澹下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遮掩了身形，待到云开月明时，两人已是消失不见。

    王景注视着二人最后立足的地方，隐约察觉到了一股极澹的阴气，不像是武者手段，反而类似道门神通术法的残留。

    “有意思。”他轻笑一声，又看向下层临水楼台，“对于丽娘所言，司言如何看？”

    不知何时，太后近人杨回的身影竟出现在了那里，草木威蕤，湖波荡漾，一切都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突兀之处，融洽异常。

    “若要调虎离山，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便是由地方州县上书，请动朝廷大军剿灭仙道修行宗派，此乃太祖所定王朝大政方针，陛下也不能擅改。

    “届时京城守备空虚，自有彼辈可乘之机。”

    尚宫局女官面容清丽，白衣素裙，怀中抱有一柄仙剑，是一桩元神级数的法宝。

    正因此物，她才能隐身在侧，再加上王景有意遮掩，便不曾被丽娘和神秘武圣察探到，将对方谋划听得一清二楚。

    “此乃阳谋。”王景颔首，同意了杨回的看法，而后又道：

    “看起来，他们似乎不想让本侯直接出面，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或者说，本侯在他们的计划中，似是无足轻重？”

    可这样一来，丽娘等人凭什么还下了血本，给他提供炼化瑞龙锄的机会？她们又不傻，怎么会把一桩法宝往外推？

    除非说背后还有隐秘，一切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