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季美梵的家很大，尤其在当时的市区而言，家里位于巨鹿路的弄堂里，公交、轮渡、在公交的才能到。虽然是弄堂里的房子，不是当时时新的工人新村的六层小楼，或者是一间房的单位分的楼房之类的，但却是独院的两层石库门老楼，上下有七间房的样子，因为靠弄堂公共厕所近，还少有的不用倒马桶，在室内有两个抽水马桶的卫生间，以及一个淋浴间，这个居住大小和设施，在同时期的上海可谓是富裕家庭了。这是季美梵丈夫家，在民国时期的房子，八十年代丈夫在英法做点生意的姑姑们，因为改革开放的相关政策，回来讨要拥有以前房契的各处老宅，但只有两处收了回来，其余的不是情况过于复杂，就是已经拆了从建别的类型房子了，因此不是很说的清楚，而且极其难搞，最夸张的是，一栋上下原本四间的房屋，现在被分成了八九间，住了八九户人家，人口高达二三十人之多，就算有政策，这些人也不好打发，都是特殊年代发了合法相关入住证件的，甚至有的还有产证。

    即便是收回的房屋也是出了几千块的买断钱，才把里面的人都给请了出来，在八十年代初几千块算得上巨款了。房屋要回来前，季美梵和丈夫已经结婚，一直居住在季美梵单位分的，一间十平方上下的房里。季美梵丈夫，那时候虽然读了大学（大专），但因为成分不好，许多事都很难搞，但季美梵并没有嫌弃，而且还和追求自己的丈夫结了婚。因此季美梵丈夫的姑妈们，就把要回来的房产，这套最大的地段也算最好的给了夫妻两，而且一收回来，就登记过户给夫妻俩名下。但这处房产，实际上也是只是旧社会时的一半房屋，因为特殊时期，不少棚户区和各类人员，涌进当时属于富裕阶层的石库门，一家占据一间或者半间，阳台楼道都能改成房间，花园更是首当其冲被搭建，因此造成的面目全非，隔断搭建等等情况。加之那时管理混乱，基本还都有合法居住使用证明，使得房屋整体权属更加难以界定。所以最后能落个属于有院子的独栋，还有七间房，在当时住房及其紧张的市区，可谓是了不得的。

    季美梵的女儿已经读小学三年级，是个长得很有典型上海本地面孔的九岁女孩，白净并且很斯文，和季美梵看起来极为相似。小女孩看见马上要三岁的袁安，如同看见了新奇的事物一般，活泼爱笑的袁安，很让这个独生女的小女孩感到喜欢，一会抱抱一会亲亲的，拉着袁安的小手在弄堂里玩耍，和人介绍这是她弟弟。陈云芳也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上海，已经没什么口音的陈云芳，通篇用上海话交流着，也如同真的季美梵meimei一样，两个人拉手逛街，季美梵给陈云芳母子买衣服，还排队买了世界饭店的蝴蝶酥，在老牌的杏花楼，一行五个人点了半桌席面吃吃。但上海城区的车水马龙，以及繁华都市景象，其实在陈云芳心里并不适应，因为人实在太多，哪儿都显得很拥挤，各种路牌和标识，让文盲的她心里即自卑，也倍感一种惶恐。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不会用，好在是小解，不然真实万分尴尬的。所以虽然见识了上海，但是并不是很喜欢，因为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自己在这种地方肯定是生存不了的。但是整体来说，这个春节有趣极了，三个女人两个孩子，一起逛小菜场，分工洗菜剁馅包馄饨，倪阿姨做的油走甜rou，以及红烧的各类菜，可以说那是一绝，稻草捆扎rou，那真是考交手艺的上海硬菜，陈云芳也算在市区，吃遍各种当时的好吃的了。

    有时候恍惚间陈云芳觉得，如果倪阿姨和季美梵真是自己mama和jiejie该多好。贺岁的钟声下，三个女人一起喝了一瓶黄酒，两个孩子干着娃哈哈。没有男人们打扰的世界里，女人们过的其实快活极了。如此到了正月初八，季美梵要上班了，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母亲还有陈云芳母子，送上回南汇的车。穿着季美梵给新买的时髦皮夹克的袁安，小小的人儿竟是拉着季美梵的女儿，哭的伤心莫名，到是惹的几个大人笑了起来，季美梵的女儿还特地送了块自己的手帕，给这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弟弟。当再回到新卫工厂的宿舍时，在石库门房子住了近十天的陈云芳，虽然感觉落差很大，但心里却是觉得，还是这里属于自己。过年里的袁湘因为没有去处，那是紧跟着袁和四处去吃喝打牌，完全没有丝毫的什么男女避讳，在别人家吃喝睡觉，过的是有些忘乎所以的。当工厂都开工后，这个蹭吃喝几个月的女人，一点招呼都没打就不见了，袁和夫妻两开始也没放心上。可连续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袁和还以为jiejie回AH家里去了，便先是写信去了AH，问jiejie怎么走了都不说一声。

    没想到信发出去没一周，在一次打牌中得知，袁湘跟着一个苏北快五十的男人，说是去SH市区谋生去了。这才让一直很大条的袁和顿感不妙，自己jiejie这是偷人了，到他这儿来肯定也是有什么猫腻，可是信都发出去了也收不回来，于是便也就不管了，日子如旧的过着。烦人的袁湘离去，对于袁和夫妇来说，是件好事，至少都清静了不少。袁安还是由倪阿姨当亲孙子一样带着，夫妇两各自好好上班。但是没想到的是，在袁安三周岁生日过了没几天，几天不回家的袁和，突然没有征兆的回来，而且脸上还是堆着没分家以前的那种笑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起来的宿舍，当陈云芳仔细一看，尽然是自己的四meimei陈云碧。这让一年多没有家里任何信息的陈云芳，着实高兴了一把，那个年代的人，千里之外见到家里人，总是心里甜蜜的。不会有今天这般，这人为什么来，想来干什么，这人怎么安排住哪儿，吃饭洗漱用品怎弄，等等一系列现代人的问题。只要不是有过节利害的亲人，见到了有的多是喜悦之情，没有那么多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