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喜（一）
半死桐 贺铸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三人离京时，天上便飞雪不断，到了午后，风雪愈加大了。地上的雪，被风吹的堆积在路上，极难行进。到了傍晚，三人却正好行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中。 好在，随着夜幕的降临，风雪渐消。但夜间四周一片苍茫，一不留神便会迷失方向，三人只好决定，在路旁休息一夜，待天明再上路。 路旁便是一个稀疏的林子，承中去捡了一些枯枝回来，生起了一堆篝火。三人围火而坐，倒也不甚寒冷。 三人闲来无聊，便对吟咏雪之诗。因有篝火在旁，四周的事物，都隐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忽的，远处传来一阵马匹的嘶吼声，紧接着，便是几人杂乱的惊呼声。围坐在篝火旁的三人忙起身，循声望去。 离了篝火一段距离，三人才模糊的望见，前方的路上似有车马的影像，正是那里有人在大声的呼喝。 承中又向前走了几步，皱眉道：“似是马车翻了……” 沈思茗边向那边张望，边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或许能帮的上忙。” 七夕有些迟疑，觉得还是应谨慎小心为妙，江承中在旁道：“这里是官道，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应不会有问题。” 七夕见两人都执意过去，只好顺应他们的意思。 积雪极深，三人走的有些费力。还不等他们靠近跟前，那边的人已警觉，两个彪形大汉忽的跳到了三人跟前。 三人被吓了一跳，江承中忙将沈思茗、七夕护在身后，拱手道：“请二位壮士不要误会，我们三人也是赶路之人。因风雪太大，故在不远处停下休息，那篝火处便是。适才听到动静，所以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的上的！” 那两个彪形大汉听了江承中的话，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满目狐疑的向江承中身后的沈思茗、七夕打量去。 就在两人还在犹疑不定时，身后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你们两个快退下，别吓到好人。” 那两人闻声，忙躬身后退，嘴里应道：“是，小姐。” 两人退下，黑暗中，两个少女走了过来。看举止，应是一主一仆。那主人模样的女子，一身的绫罗绸缎，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生的甚是标致。柔柔弱弱的样子，似风中杨柳，倒与沈思茗十七八岁时，神韵相仿。 扶着她的那丫鬟，看上去也就有十五六岁，正在弯腰给她的主人拍打身上的碎雪。 “家仆无礼，惊到几位了，真是抱歉！”那女子落落大方的冲江承中道。 江承中忙道：“这月黑风高的，是该谨慎些。不知有没有我们能帮的上的？” 那女子打量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思茗身上。沈思茗忙冲她和善的笑了笑，那女子亦回以一笑：“适才，黑暗中看不清路途，马车撞上这积雪堆，翻倒了……” 七夕忙开口问道：“那没摔伤人吧？” 那女子冲七夕温柔一笑，道：“当时，我与云墨正在车里，幸得她护着，又加上雪厚软，我俩都没受伤。” 沈思茗向前走了两步，看了看不远处斜倒在路上的马车，向江承中询去：“承中，你看呢？” 江承中走向前，围着那马车转了一圈，重新走回来，说道：“要不这样吧，你们女的也使不上力，就到火堆旁取暖吧。我和两位壮士试一下，若是能将车推起是最好，若推不起，那就只好等天亮路上人多了再说。不知这位小姐意下如何？” 那女子冲江承中颔首道：“这位公子所言甚是，真是多谢三位了。那你们两个便跟这位公子试一下，不要太勉强，不行，我们便等到天亮再想办法。” 那两个彪形大汉虽脸上还有戒备之意，但见沈思茗和七夕毕竟是女子，便躬身应答。 于是，沈思茗与七夕便引那主仆二人到了篝火旁。 在篝火的照耀下，沈思茗看到那女子生的真是标致极了。而且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我叫小宛，这是我的丫鬟云墨，还不知两位jiejie怎么称呼？”那女子冲沈思茗和七夕笑问道。 沈思茗坦然回道：“我叫沈思茗，这是我meimei七夕。噢，那个在推车的是我的妹夫，江承中。” 七夕听了沈思茗的介绍，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沈思茗抿嘴一笑，斜了她一眼。那叫云墨的小丫鬟，准备回车上拿些衣物过来，那叫小宛的女子，也没在意两人的小动作。 “沈jiejie，你们这是刚出京城吗？”小宛问道。 沈思茗笑道：“姑娘不必客气，叫我们的名字就行。我们是刚出京城，正准备回济南府。” 那小宛笑道：“两位jiejie比我大，我自是要这么称呼jiejie的。倒是两位jiejie。直呼我小宛就行。” 沈思茗笑着与七夕对视了一眼，皆想，萍水相逢，最晚明日便要分别，便也不再客气，冲她和善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那叫云墨的丫鬟，抱着些衣物、铺盖走了过来。那些东西皆华丽无比，一看就不是出自寻常人家，而且那女子不提自己的姓氏，可能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沈思茗和七夕也不好再深问。 几人刚坐好，江承中和那两名彪形大汉也走了过来。 不等沈思茗等开口询问，江承中就说道：“黑灯瞎火的，不太好弄，还是等到天亮再说吧。” 那叫小宛的女子忙起身，向江承中谢道：“真是有劳江公子了。” 江承中听到她知道自己的姓氏，明白是沈思茗和七夕告诉她的，忙拱手还礼，客套了几句，便到篝火旁坐下烤火。 那两名大汉到旁边的林中拾了些柴枝，这不远处重新生了一堆篝火。篝火生好后，那叫小宛的女子并未走过去，而是继续留在这边，与沈思茗他们谈天。 眼见话题越聊越窄，沈思茗三人都刻意不去询问人家的来历、去处，这便很快没的聊了。 就在气氛微微尴尬时，七夕在旁忙道：“方才我们还在说吟雪诗呢，现在人更多了，就继续吧。” 沈思茗抬目向那小宛打量去，忖度她的气质，似应是满腹的才情。果不其然，那小宛闻言，马上来了兴致。 那小宛的才情，着实让沈思茗三人大吃一惊。没想到，她小小的年纪，竟通古博今、无所不知。几人相谈甚欢，不觉间便到了天亮。 渐渐的，官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在众人合力下，倒在地上的马车终于被抬正，那两个壮汉仔细检视了一番，并没有损坏。 临别前，那小宛拉着沈思茗的手，不舍道：“沈jiejie，你我一见如故，真是不忍分离。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身份，只是，今后恐再见面，是难如登天了……meimei只希望，你能平安一生……” 沈思茗见那小宛竟脸现悲戚之色，心中也极度不舍、难过，连忙好好宽慰了一番，这才各自离去。 自沈思茗离开后，霓庵心中的思念与日俱增。这日，他推开书房门，看到飞雪片片，不禁心念一动，跟都伦低声耳语了几句。都伦闻言，脸现不解之色，微微迟疑后，便按霓庵的吩咐去准备了。 待都伦准备好后，霓庵便与他骑马向城郊奔去…… 三人回到济南府时，沈筠已将婚礼事宜准备妥当，只待吉日到来。 不知为何，回来后，沈思茗便再没接到霓庵的来信。她心中难免胡思乱想，越想，心情便越遭。但七夕婚事临近，江家一派喜庆，上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她只好尽量将心事隐藏。 沈筠和七夕却是旁观者清，对沈思茗的心事了如指掌。但她们也无法，只能尽量分散她的注意力，等着霓庵派人来接她。 成婚的前一日，江家上下，红绸飘飞，大红的喜字贴的到处惹眼。江承中正在自己房里试穿明日要穿的吉服，一个下人从门外走了出来，躬身道：“少爷，外面来了个贺喜的，说要见你本人。” 江承中皱眉道：“明日才是正日子，怎么今日就来了，知道叫什么吗？” 那下人回道：“小的问了，但是那人只说少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承中满腹疑团，便将吉服脱下，向房外走去。 沈筠、沈思茗正在房里跟七夕说话，忽然，江承中推门走了进来。 沈思茗连忙起身，迎上前，向江承中阻道：“懂不懂规矩，成婚之前的这几日，你们不能相见，忍这一天不行啊！” 江承中看了沈思茗一眼，匆匆说道：“我不找你……” 沈思茗一愣，只见江承中径直走到沈筠身旁，弯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沈筠眼睛一亮，愣住了。江承中又在七夕耳边说了几句话，七夕的表情，同沈筠如出一辙。 两人愣过后，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双眼发亮，目光复杂的向沈思茗看去。 沈思茗一头雾水的看着三人，冲江承中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事要单独把我外出来？” 江承中眼珠一转，道：“我还有事要忙，你问她们吧。” 说着，江承中便又匆匆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还不忘偷偷向沈筠和七夕丢了眼色。 “怎么回事儿？”沈思茗又冲两人问道。 沈筠缓缓起身，也不回答沈思茗的话，冲七夕说道：“我得到厨房去看看明日宴客的食材，七夕，你也一起去看看吧。” 七夕在旁忙起身跟上，满口应道：“好、好！” 沈思茗莫名其妙的追至门口，看着满院子的红绸，满目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