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垣第二十三章 仙人赐长生
冬娜和一众侍女也闻讯赶来，二人颤巍巍的跟着上了高台，看到裴凌手中纸上的六个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裴凌面无表情的将纸递给二人，“传出去吧，做的自然点，最好让宫中流言四起。” 流言的声音越大，她的威信就越大，神女身上的神秘色彩将会成为她最大的保护伞。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神女的日子清闲，她长了一副国泰民安的脸，仅是存在就让人心安。 虽说是钦天监监正，裴凌把所有的活都分给了手下的属官和灵台郎，她倒是有足够的天文知识可以蒙混过关，不过，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钦天监另一位监正，她却是一直没见到。听闻是祭天将至，这位大人忙于为陛下炼制丹药，来不及拜见神女。 一日，苏长再次前来，说是皇帝召见。也并非什么要事，而是要她陪同观看炼丹，裴凌由苏长引着到了宫中一处炼丹房。 房内温度极高，好几个小道童围在巨大的火炉面前生火。 为首的是一个的精瘦男人，身穿绣着太极图案的光锦道袍，他头发花白，留着细长的八字胡子好似垂柳，细长的眼睛隐隐带着精光。 苏长同裴凌介绍，这就是她一直未曾见到的钦天监监正，傅十伤，傅道长。 裴凌见此人端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怕不是个江湖术士。论起仪态，丝毫比不上梦中的国师，虽说那人想致自己于死地。 一旁主位上的天子已然静候多时，身边是个极为美艳华贵的女子。 女子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挽成扇髻，头戴金丝八宝攒珠步摇，耳上是皇后独有的金珠耳坠，金银线绣鸾凤纹逶地长裙勾着出丰腴的身材，两袖上是大朵妃色牡丹。 她尽态极妍，虽年近四十，风韵不减。 神女不能对凡人行礼，裴凌只微微颔首，“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看见那张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脸，韦皇后美眸微惊，细细端详了好一晌，赞道，“早就听闻神女有国色，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本宫竟也相形见绌了。” 东方承乾打断，“休要胡言，你亦是国色。” “臣妾上了年纪，承蒙陛下不弃。”韦皇后娇羞的抚了抚鬓角，又对东方承乾嗔道，“天子与天女，想来也是绝配，陛下就当真一点都不心动？若是在后宫许神女一个位份…” 她本是想讨好一番，却不料东方承乾突然变色。 “这般大逆不道之话，你也说得出口。” 被倏然这么一呵斥，韦皇后细眉微凝，露出一抹精心设计过的娇弱，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怜惜的神情。 她原以为天子优待神女是早有心思，等着自己做解语花。此前她伙同胞弟为皇帝张罗了不少美人，东方承乾素来满意，从未有今日这般勃然动怒。看来是彻底信了神女的身份，冒犯不得。 韦皇后再怎么会揣摩人心，也猜不到皇帝对神女入梦的敬畏。 “臣妾失言了...”她微微俯身，转而对裴凌道，“还望神女莫怪。” 裴凌淡然一笑，“无妨，外表不过皮囊而已，皇后娘娘无需着相。我早已了断红尘，身在此间，只为度化众生罢了。” 此前裴凌自称西王母座下玉兔转世，那玉兔便是捣仙草的神兽，炼制长生不老的仙药。东方承乾特地将她召来炼丹房，与傅十伤一同炼制丹药。 裴凌略通医术，整点养生汤药不是问题。 炼丹房满墙都是盛着草药的抽屉，不过最瞩目的还是桌上那盒红色的颗粒。 看清是丹砂，裴凌心中惊骇。 朱砂有毒性，可生食，若经火锻毒性更甚。皇帝长此以往食用朱砂丹药，身子怎么好的起来？ 东方承乾注意到裴凌凝固的神情，“可是哪里有些不妥？” “陛下，丹药里加入的丹砂，其毒性等同砒霜，尤其是经火炙炼…” “要的便是丹砂。” 傅十伤打断裴凌，他捻着八字胡，嗓子好似被人攥住一般，故弄玄虚道，“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此乃道家灵方，难不成还得去九天玄境摘些仙草回来炼药么？” 还长生呢，不吃死就算好的了。 一个江湖术士，竟是连当朝天子都敢骗。 裴凌刚欲反驳，一旁的韦皇后开口道，“是啊，神女在天上炼制的是仙草，不了解人间的金丹术。太医署的太医们都验过傅大人的丹药，确实无毒且有延年益寿之效，陛下服用多年，是最清楚的呀。”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明了，想必太医署已经尽数被收买。难怪前一天送了好些个财物来璇玑台，就是为了让自己在皇帝面前撒谎。 裴凌不想在宫中树敌才收下了皇后的示好，如今说出来只怕会引来皇后的报复。即便自己说出真相，皇帝对她信任是否能胜过皇后这个二十年的枕边人？傅十伤也得圣上信任多年，备不住还会被他倒打一耙。 裴凌沉默一晌，反问皇帝，“陛下以为呢？” 东方承乾凝思，“傅大人修的是道家黄白之术，这丹砂朕也看过了，在鼎中变化奇妙，好似流银，炼丹时房内也是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朕服下丹药后，念头清明，身子亦是清爽，想来确为灵丹妙药。” 皇帝身子并无大碍，想必其中丹砂的分量很少。 裴凌四处打量着炼丹炉，在丹鼎上发现一处盛水的凹槽，此鼎名为水火鼎，在炉中加热时，高温之下，水气升腾就变成了滚滚云雾。 炼药房里的名贵的珍稀草药不少，耗费千金。用料奢侈，炼出的丹药也是价值不菲。这等手笔，寻常人求而不得。人对于高价的东西有天然的敬畏，谁肯相信这丹药没用？ 裴凌回身，“陛下若是丹药用着称心，继续服用便是。我会拟一份新的长生仙方，陛下也试试看。日后是继续服用丹药，还是我的汤药，全凭陛下的心意。” 一听到神女赐方，东方承乾欣然，下令左右呈上笔墨。 裴凌接过毛笔，洋洋洒洒写下药方。 傅十伤想要窥探一眼，随即挨了裴凌一巴掌，整张脸被一把推开。眼前的少女不过二八，竟然对他这个耳顺之年的老人如此不敬。 “你！” 神女眼皮都不抬一下，冷道，“天机不可泄露，只有陛下和苏总管能看。” 傅十伤吃瘪，老脸铁青，同韦皇后对视一眼。 药方中除了增加玄学色彩的无根之水，百花之露那些无稽之谈，剩余的草药则是用以缓解火锻朱砂的毒性。 不能当众揭穿皇后，也不能任由皇帝服毒，裴凌只好出此下策。直到离开钦天监，她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她不经意的回眸，突然发现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胖子，文绉绉的穿着对襟大袖的鹤氅，身材圆短，小粗手中握着一杆细细的毛笔，正在专心的在册子上写着什么。见裴凌注意到了自己，他圆脸一红，背过身继续写。 裴凌佯装回身，趁他不备抢走了他手上厚厚的册子。 “这不，不能…不看！”少年焦急伸手欲抢，支吾道。 “不能看，还是不能不看？” 只见册子上字迹娟秀，写着几行小字。 神女容止美，有神彩，照映左右。后犹爱之，称有国色，欲予位份。天子斥无道，故作罢。神女言丹砂巨毒，遂拟良方，赐长生。 裴凌大方的将册子还给他，“你是史官。” 小胖子怯生生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范，颂年…” “为什么跟着我？” 范颂年憋红了脸，“记史，写你...” 这小子说话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且说不了几句就脸红，方才在炼丹房她都没注意到这小子的存在。 一旁的苏长笑呵呵的解释道，“此乃中书省范舍人家的孩子，继承了其父的衣钵，现在宫中记史。神女如今得天子信任，也是宫中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是要入史册的。范小史天资过人，文采斐然，不过生来内向，幼时风疾又伤了舌头，开口至多说两个字。” 中书舍人也是个正五品官，只是到了宫中就算不得什么了。范颂年口齿不清，在史馆位卑，没少受旁人的戏弄与欺辱，因此做了记史这么一个毫无存在感的活儿。 只见裴凌眉眼弯弯，笑眯眯道，“真可爱，叫你小饭团吧。” 她像是给宠物取名般随意，说着还捏了捏范颂年rou乎乎的脸蛋，“可要把jiejie写得好一点哦。” 一如史册上记载的，神女光彩溢目，明**人，举手投足尽是舒展。 范颂年眼睛睁的浑圆，一时看出了神，随后小鸡啄米似得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