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今日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
银色剑芒于洛轻尘周身萦绕,他的身形遁出府邸,磅礴心神与气血交织,如云后速流电驰骋。 魁梧车夫铸山,伴他从青州走出,他春风得意时铸山在,他失落潦倒时铸山依旧在。 可这一次,铸山也许真的要不在了。 今日,他不见铸山,只当铸山是有事忙活去了,在他没有需要的时候,铸山的行动皆是自由的。 洛轻尘还记得,铸山在临安府的临花阁内有一位每七天会去关顾一次的姘头。 他以为铸山不在府内,也许是去寻那姘头释放压力。 他如今的心有些消沉,一心都在消磨道心上尘埃之上,故而并未察觉到这点,待他反应过来时,深夜寒风中已然夹杂上了几许怅然。 以洛轻尘的速度,全力赶路不过须臾便已然抵达了清波街口。 剑气萦绕,速度放缓,他看向了伫立在巷口的车辇上,把玩酒盏的秦千秋与挎着龙骨刀的王勤河。 似是懂得了什么,洛轻尘眸光一颤,望向远处,一道魁梧的身躯拄着刀,伫立寒风中,望着他奔驰而来的长街方向,早已没了声息。 “先生,铸山无法陪您回青州了。” 呜咽的春夜寒风,似还携着那冥冥回响的话语声。 洛轻尘只感觉心头一沉,偌大的临安卷起无尽的黑暗侵吞着他,剥夺走他在临安的最后一位亲近之人。 安乐一席白衣站在铸山身边,抬起手,轻轻阖上了铸山不瞑目的眼。 他似是知道洛轻尘的到来,平静望去。 魁梧车夫铸山也带刀来杀他,目的是为了给洛轻尘争取一个平安离开临安府的机会。 从铸山口中,安乐也得知,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不想来杀他。 至于此刻,洛轻尘见到铸山之死,又会是何态度? 若是洛轻尘真遂了秦千秋的愿,要为铸山报仇,安乐此刻自然不是对手,但未来待他成长起来,自然不会留手。 然而,洛轻尘没有暴怒出手,亦没有杀机毕露,一步一步走来,来到了铸山身边,望着魁梧的铸山尸体,眼底逐渐有浓郁的悲怆弥漫而出。 “我曾说,要让你载着我荣耀归青州,我没做到……” 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愧疚、疲惫、自责等等情绪,自洛轻尘口中传出。 安乐撤开几步,将位置让给了洛轻尘。 默然不语。 …… …… 林隙流光月影明,长街寂寂夜澄泓。 清冷月华伴随星光,铺洒于携起寒风,夹杂血腥气的街道上。 距离清波街口颇远位置。 华贵车辇安静停泊。 骏马嘶鸣,车顶之上,两道人影伫立,面色冷寂。 “车夫失败了,洛轻尘也来了,不知道洛轻尘可否会含怒出手。” 秦千秋饮尽口杯中灵酒,浓郁灵气顺着酒液自喉头绽放,但他面容却无任何享受之色。 对于洛轻尘的到来,他毫不在意,也丝毫不在意刚刚受他逼迫而送死的车夫。 “车夫铸山有着锻体内丹,炼神胎息的实力,可却被近乎碾压。” 尽管车夫铸山修行的锻体与炼神法门品阶一般,但越一个大境碾压,着实有几分让他意外。 在修行上秦千秋的天赋确实寻常,比不得族中堂兄秦华安这位依靠自己的实力得小圣令的秦府天骄。 眼前这少年安乐,亦同样是碾压他秦千秋。 这种修行天才所带来的挫败感,让秦千秋心头带着几分莫名的恼火。 王勤河伫立车顶,腰挎的龙脊刀散发寒芒,他久久不曾言语,一开始的轻松写意亦早已经消弭无踪。 安乐击杀带刀车夫的战斗,让他警惕,所展现的底牌更让他悚然。 “炼神并未脱俗,却能凌空驾驭剑器,甚至给锻体内丹武夫极大威胁……” “这种技巧,倒是让我想起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剑术秘法描述。” 王勤河凝重道。 “可是,他昨日才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悟出小圣令中的秘法……这是什么天赋?!” 王勤河细细思索,身心不禁微微泛寒。 这便是凭一己之力得小圣令者的恐怖天赋吗?! 王勤河一直在参悟小圣令中的刀术秘法,可他到如今仅仅只是悟出了些许皮毛罢了。 一种嫉妒的情绪,以及强烈的危机感,突兀在王勤河心头弥漫。 也许很快,安乐便能挑战他,乃至轻易胜之。 这样的天才,成长速度太快了! 秦千秋看向身边的王勤河,可以感受到对方心绪上的剧烈波动,眉头微蹙:“王兄……需要提前除掉这个少年吗?” 王勤河心绪起伏,闭上眼让心境平复,他再度睁眼,正色道:“不需要。” “我期待他来挑战我。” 秦千秋面容上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今日一观,你不担心他成长起来败你?他若败你,便是踩着你往榜上爬去。” 王勤河取下了龙脊刀,手掌摩挲过布满龙鳞似的刀身,轻道:“压力才是我继续提升的动力,小圣榜的意义不就在于此?” “能得小圣令者,绝非凡俗,哪怕借助家族资源所得,若天赋得不到认可,山主们亦不会赐予小圣令。” “得小圣令者,无庸才!” “这种不依靠任何家族资源,凭一己之力登临小圣榜的天才……” “我若能堂而皇之的胜他,我的修行意志必将得到极大熬炼,武道路途将一帆风顺。” 王勤河眸中闪烁斗志,手掌猛地抹过刀身,似有低沉龙吟炸响于夜色长街。 秦千秋满脸的不解与不屑,在他看来,有威胁的敌人,早点除去是最好,讲江湖道义没有任何用处,搞天才间的惺惺相惜更是可笑。 王勤河是如此,他那位天资卓绝的堂兄亦是如此。 秦千秋眯起眼,第一次正视这个拒绝他招揽的少年,只因少年渐渐的让他感到了威胁。 远处,安乐一席白衣,身侧悬浮青山墨池,似是感应到了迎风而来的目光,扭头望去,心神随风飘荡。 便观得立于车顶上的秦千秋与王勤河。 王勤河见安乐望来,咧嘴一笑,泥丸宫中心神沸腾,刀气顿时自龙脊上迸发,于黑夜中璀璨夺目。
龙脊刀脱手,宛若一条长龙,以御刀之术cao纵,横亘而出,自长街之上,携带刀气,冲向安乐。 “小圣榜王勤河,打个招呼。” 王勤河立于车顶,大笑道。 龙脊刀携刀气斩来,并未夹杂什么杀性,目标也非安乐,而是安乐身侧的地面。 这一斩,只为立威。 安乐平静看着,悬于周身的墨池与青山微动。 然而,一只手悍然探出,五指一扣,掠来的龙脊刀直接被抓住,其上磅礴且沸腾的刀气,直接被泯灭,附着刀身的心神力量亦被掐断。 远处,伫立车顶的王勤河脸顿时一黑,我的刀! 刀气掀起风浪呼啸,洛轻尘面无表情的正对铸山的尸体,满心尽是愧疚。 他头都未抬,只是伸出手抓住龙脊。 握着刀,缓缓转身。 他瞥了安乐一眼:“你虽杀了铸山,但不怨你,可你终究剑上染了铸山血,我不会忘,待你有一日修为过五境,我必堂堂正正来寻你,一战分生死。” “当然,若是还有那机会的话。” 安乐闻言,青山与墨池落下,剑佩于腰,淡然道:“恭候。” 洛轻尘一笑,笑容中多有苦涩:“从我接受秦相府的东海涤心珠用以洗去道心尘埃开始,其实已看不到前路,在很多人眼中,我已经称不上什么天才。” “借外物洗去的尘埃,终究洗不干净,徒留满身sao腥。” 洛轻尘喟然一叹,仰起头,清冷月华照耀在他渐渐攀上岁月的面颊。 他再也不是那位自青州走出,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郎。 却见他的目光锁定着秦千秋。 “秦少公子,贵府所赠之一切,这些年洛轻尘为贵府行使,也算是还了。” “东海涤心珠曾助我洗去道心尘埃。” “那我洛轻尘今日自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胜也无妨,败也无妨,只求心中一腔快意。” 话语落下,洛轻尘抬起手一缕剑气喷薄,灌入眉心。 这一刻,长街中众人似听得有何物碎裂之声。 道心虚无缥缈,可洛轻尘持剑斩之。 斩没斩,众人不知。 洛轻尘说斩,便是斩了,没有人会去怀疑。 “恩已还清,那便问债。” 洛轻尘面色煞白,却一身轻松。 发丝儒衫俱是飞扬,他缓缓迈出一步,身形从徒步,到奔走,最后如云后速流电,递出龙脊,仿佛黑夜中江中一线潮,携起杀机斩向秦千秋。 挥刀向这位逼死他车夫却依然高高在上的秦府贵公子。 车夫是小人物,在贵人眼中命如鸿毛。 但于在乎人心中,小人物的命,亦可重于山岳! 安乐之债要算。 这位逼迫他、威胁他、逼死他车夫的秦千秋之债,亦要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