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卷和外卷
昨晚撸串的时候多喝了几杯，眼看时间已过中午，赵楠才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简单洗漱之后，赵楠背起双肩包出门，叫了一辆滴滴快车，沿着光明大道直奔新城而去。 记得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大片玉米地，如今却已然高楼林立，充斥着动辄数万一平米的昂贵商品房。 作为常年在国外旅行的人，一名跨国婚恋主播，赵楠不禁感慨家乡变化巨大，乡亲们似乎真的富裕起来了。 就拿结婚来说，同胞们硬是把娶媳妇这种简单的事情，搞成了大规模风险投资，动辄上百万的房子车子和彩礼说接盘就接盘。 为了繁殖，一些男生哪怕掏空家里所有的积蓄，哪怕负债累累也在所不惜，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买房为国生娃，想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世界毕竟是多元的，凡事总有例外。 除了广大接盘侠之外，还有一小部分异类，他们不愿意背负巨额房贷和彩礼，扮演婚姻中供养者和家庭中工具人的角色，艰辛度过惨淡的一生。 于是，他们要么选择单身，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 要么就将目光转向华夏之外的其他国家，希望寻找一种简单的爱情和幸福。 去国外交女朋友，甚至娶妻生子，安家立业，这在数年前还是被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离经叛道的事情。 但这世界就是如此神奇，短短数年间，那些惨痛经历让许多人幡然醒悟，懂得了许多老师和父母从未教给过他们的道理，明白了自己其实身为牛马的事实。 如此想来，伟大前途或许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忘记那些诱人的大饼，在地球上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自由自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似乎也是种不错的选择。 而这些厌倦了高额彩礼，厌倦了女朋友无理取闹，厌倦了日复一日没有希望生活的人，他们就是赵楠的观众。 从老城到新城大约用了四十分钟，出租车在一间看似南亚情调的咖啡馆门口停下。 赵楠找来服务生，特意要了不会打扰别人的单间，点了美式咖啡和牛角面包，手脚麻利的架起直播设备。 3，2，1… 倒数结束，直播间顺利开启，等待多时的观众们纷纷涌入。 “来了来了！” “第一！我是第一名！” “我们的口号是？” “拒绝内卷！疯狂外卷！” “好期待啊，楠哥终于要再次出征了！” “也不知道这次楠哥会去哪里？听说岛国斯里兰卡挺不错。” 观众们纷纷发声，别看赵楠并不是什么知名主播，但他的直播间人气却丝毫不弱，短短十几分钟便聚集了数百名观众。 面对镜头，赵楠看着弹幕，一边思考一边微笑说道：“刚开播就有这么高的人气，我似乎应该高兴，但仔细想想，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说明天底下同病相怜的人真的太多了。” “小时侯母亲总是教育我，只要好好学习，自然就会有美好的生活，有漂亮温柔的女朋友，但当我真的长大了才发现，这其实是一场骗局。” “金链子大哥，脑满肠肥的老板和长官，不学无术满嘴跑火车的骗子，他们不需要努力，身边却从来不缺女朋友。” “你心目中的清纯绝美的女神，很可能因为一起吃了一顿麻辣烫，就和某个兜比脸还干净的精神小伙彻夜打扑克。” “似乎在现实世界中，坏人都过的蛮好，反倒是老实本分，一直拼命学习建设祖国的你，时常被嫌弃不懂幽默，没有情调，也买不起她们想要的豪宅和名车。” “她们说直男是一种病，得治，而我却觉得，真正有病的或许不是我们，而是这个社会。” 赵楠就这样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讲，仿佛他不是主持直播，而是在和一群朋友探讨关于人生的哲学。 “干！这主播有毒，一开口就给我整破防了。” “啥也别说了，全都是泪啊。” “我对前女友那是百依百顺，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可结果呢？我对她越好，她反而越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同病相怜啊，我也一样。” “累了，不想努力了，跪求楠哥带路！” 赵楠的话令观众们一阵唏嘘，感觉好像被轻轻戳了一下本就柔软的心窝子，酸酸的，还有点疼。 将情绪从思索中抽离，赵楠重新面对镜头说道：“人类真的一定要谈恋爱，一定要结婚生子吗？” “繁殖真就是当下年轻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的宿命，永远也无法挣脱吗？” “这些问题我并没有正确答案，我只是凭着对世界的观察和理解劝诫大家，生活已经如此艰难，即便找不到分工协作型感情伴侣，也不要找一个祖宗型陪伴生物在左右。” “时代在已经变了，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绝不是最坏的选择，假设你觉得生命短暂，不该忍受孤独，还是想要有一个人，陪伴你一起看日出日落，平静过完短暂一生的话。” “那么我强烈建议你立刻放弃内卷，积极外卷。” “什么叫内卷呢？” “根据最新统计数据，华夏婚龄男生的数量，比女生多三千三百二十八万，也就是说，有起码三千多万男同胞，注定会孤独终老。” “你可以拒绝支付高额彩礼，但有的是人愿意为了繁殖砸锅卖铁，你可以不卑不亢，但为了繁殖，还有大把人心甘情愿跪倒。” “现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第一，接受现实，无论做舔狗也好，做行走的钱包也罢，只要能竭尽所能满足女生所有要求，把其他男同胞统统卷死，就算成功了，这便是内卷。” “选择内卷当然可以，但问题是，父母把我们养大，让我们接受教育，是希望我们拥有尊严和独立人格的，而不是为了让我们卑躬屈膝看别人脸色。” “如果你不想内卷，那么就只剩下第二个选择，积极外卷。” “什么叫外卷呢？” “很简单。” “你跑去越国，靠着华夏男生聪明勤劳的天赋，把喜欢喝酒打老婆的越国男人卷死，娶最漂亮的越国姑娘回家，让越国男人一个个打光棍，这就叫外卷。” 赵楠毫无羞愧感说着自己离经叛道的理论。 他建议年轻人不要谈恋爱，不要结婚，更不要生孩子。 如果觉得孤独，还是想有个伴儿，就将目光转向更广阔的世界。 多年在国外旅行的经历，让他发现无论亚洲美洲还是欧洲女生，其实都很容易交往，而全世界上最难追，最难伺候的，竟然是自己同胞。 “主播牛逼！” “老子再也不想内卷了，老子要外卷！” “尽管一个人生活很不错，但我还是想有个伴儿啊。” “啥也别说了，我正在携程查机票…” “走啊！让我们去越国！” “虽然主播讲的很好，但人生地不熟的能行吗？” “怕什么？又没出大气层。” “就是就是，内卷都扛过来了，还会怕外卷？” 说到底，绝大多数男生们需要的其实并不是跌落凡间的仙女，也不需要轰轰烈烈浪漫至死。 多数男生更喜欢平淡而真实的生活，寒冷的时候蜷缩在怀中，共同喝一碗热粥，生病时候拉着你的手，嘘寒问暖，仅此而已。 但可惜时代已经无可逆转的改变了，即便这样简单的要求，如今也渐渐变成了奢求。 “我说主播，咱们这么搞，会不会被认为是一群臭rou丝做白日梦呢？” “恐怕亲戚朋友们会觉得，我们是现实中没有人要，才被迫远走他乡吧。” 眼看气氛变的十分热烈，男生们纷纷憧憬着能在某个异国他乡，发生一些简单而美妙的事情，直播间里忽然出现许多犹豫的声音。 在经过多年来反复洗脑之后，许多男生早已习惯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觉得人类只有相互竞争这一条路，不明白躺平和自由主义其实才是人类的天性。 对此，赵楠只是耸了耸肩，用轻松的口吻说道：“谁在乎呢。” “亲戚朋友如果这样想，就让他们想好了。” “说到底，之所以聚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们失败，而是因为我们选择了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左三年，又三年，反反复复再三年，没有希望，看不到尽头，难道这就是我们要的人生吗？” “假设经历这么多，他们依然没有去思考，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那我只能说，他们和我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今后如果他们问你，你最好顺着他们，不要反驳他们，微笑告诉他们，你们讲的都对。” 哈哈哈哈～ 直播间里顿时笑作一团。 赵楠给大家支的招有点损，也比较聪明，正如同对牛谈琴从来就不是牛的错，而是谈琴之人傻缺。 “生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婚姻的本质到底又是什么呢？” 顿了一顿，赵楠又开始了自己擅长的讲故事模式，缓缓说道：“多年前，我在西域萨城旅居的时候，遇到一个叫郑旭东的同学，他从京城来，年纪三十出头，骑着一辆很酷的本田cb500f型摩托车。” “我请他抽烟，说他的摩托车很棒。” “老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京城工作，虽然看起来收入还不错，但除去房租和消费，根本存不下什么钱，更别提在那里买房子，安家。” “如今他辞职了，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辛苦存下的那点积蓄，还不够在京城买个厕所，除了这辆摩托车一无所有，就像他十几年前第一次到京城的时候，留着土里土气的寸头，除了一个28寸行李箱，一无所有。” “或许是真的渴望摆脱孤独吧，随后的日子里老郑疯狂和客栈里的姑娘约会，请她们去昂贵的夜店喝酒，请她们吃火锅日料。” “但这些姑娘喝酒吃饭次次都去，就是不肯付出任何与感情有关的东西，仿佛她们愿意和老郑一起出去，已经是给了他莫大的面子。”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有一次我和老郑喝酒，看着他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忍不住告诉他一条无比重要，却一直被忽视的生活经验。” “在这个世界上，选择永远比努力重要。” “如果你选对了方向，根本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要是你选错了方向，努力越多，错的就越多。” “不要再和她们纠缠了，她们不是你的未来，买张机票，去印尼的加里曼丹岛吧，那里有一个叫做山口洋的城市。” 赵楠面对镜头缓缓讲述，观众们安静听着，心里渐渐升起许多疑问。 “为什么是印尼呢？” “地理学的不好，请问加里曼丹岛在哪里？” “山口洋是一座怎样的城市？为什么主播让老郑去那里？” “感觉好神秘啊，岛上究竟有什么？” 在赵楠喝水的间隙，观众们纷纷发弹幕，问出心中的问题。 对他们来说，加里曼丹岛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遥远，也无法明白为什么赵楠会让老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有什么？” 赵楠仿佛陷入回忆，用一种怀念的语调说道：“加里曼丹岛有全世界最贫困的华人群体，住在窄小破败的街区，拿着微不足道的薪水，非常艰辛的活着。” “他们说客家话，而老郑家在梅州，也会说客家话，我让他去，是因为那里有淳朴善良的人们，单纯天真的姑娘，有老郑想要的生活。” “不瞒各位，像老郑这种老实巴交的计算机码农，虽然在国内不受待见，姑娘们嫌他长的不帅，嘴不够甜，也没什么情调。” “可一旦到了加里曼丹岛，他立刻就会成为无数当地姑娘挤破头追求的对象，从十几岁到几十岁，趋之若鹜。” “不是她们是否选择老郑的问题，而是老郑是否选择她们，不是老郑追她们的问题，而是老郑面临无数诱惑，如何抵抗的问题。” “什么叫选择比努力重要？” “这就是。” 赵楠的话令直播间里一片哗然。 “全世界最贫困的华人群体？说客家话？” “国内不受待见的码农老郑，一旦落地加里曼丹岛，立刻就会变的大受欢迎？” “怎么感觉很羡慕的样子呢？” “请问主播，现在学客家话还来得及吗？”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赵楠笑了笑说道：“我已经给老郑发了消息，一会儿有时间就和他视频连线，说起来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也十分想念呢。” “接着刚才的话题，众所周知，在东南亚地区分布着数量庞大的海外华人群体，例如越国的西贡和顺化，泰国曼谷和清莱，菲律宾的马尼拉和宿务，印尼的泗水和三宝垄，马来的槟城和霹雳等等。” “由于勤奋和经商的种族天赋，大多数海外华人普遍生活优越，富甲一方，甚至出任国家元首也并非什么新鲜事情。” “然而加里曼丹岛却是个例外，山口洋，坤甸，三发等地区的华人，月均收入普遍不足千元，山口洋最大的产业是制造陶器，当年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华人陶工每天的工资折合民币十三元。”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工资虽然涨到了每天四五十元，但依然追不上飞涨的物价。” “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山口洋依旧保持着从春节到中秋一系列传统，商铺开门要舞狮，学生考试前要去文庙祭拜。” “至于当地年轻女生，她们大多数很难找到工作，即便找到了，也只是餐厅服务生，酒店前台，服装店导购之类的低薪工作。” “她们买不起化妆品和漂亮的衣服，和朋友一起看场电影，吃顿薯条汉堡，也要小心翼翼计算，以免消费额超过钱包能够承受的范围。” “我曾问她们，假设有一个华夏男生想和她们交朋友，是否愿意呢？”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能够明显感觉到，当她们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眸子闪亮，神情充满期待。” “毕竟华夏虽然遥远，却是她们祖先的家乡，长城，长江，黄山，黄河，在她们父辈那里口口相传。” “加之如今已经是网络时代了，北上广深的高楼大厦，高铁公路港口的繁忙通畅，雪山草原江河的壮阔景色，全都通过短视频软件进入了她们的视线，令她们心生向往。” “这就是我强调的选择永远比努力重要，尽管我推荐老郑去加里曼丹岛有一部分经济原因，任何一个在国内位于中间收入的男生，一旦到了那里，妥妥属于富裕阶级，优势显而易见。” “但经济，绝不是我为老郑制定这条路线的唯一原因。” “世界上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敏感社恐，天生就不适合竞争内卷的生活，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高谈阔论，受不了办公室里同事之间勾心斗角，陪领导或者长辈一起参加酒局的时候，人越多，内心却往往越失落。” “老郑就是这样一个内向而敏感的人，连续数年高强度工作，令他已经出现抑郁症倾向，例如他站在高处的时候总会幻想自己跳下去，凌晨时分会不自觉醒来。”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是典型的抑郁症前兆，假设各位也有类似的情况，今后还要多加个小心呢。” “特别是经历过长时间被关在家里，得不到自由，生活无法保障的人，经历过这些的人想必应该清楚，人类心理其实比想象中脆弱的多，前辈们不自由毋宁死的口号，并不是因为他们矫情，而是困顿挣扎的生活，真的会让人生不如死。” “总之对于老郑来说，他除了需要一个爱他，能够陪伴他的女朋友，更需要逃离压抑看不到尽头的生活，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一些简单轻松的日子，否则时间若是再久一些，他或许真的就抑郁了。” “在这里我必须指出，抑郁症并不是心理缺陷，而是一个内心天真善良的人，偏偏很不幸生活在卑劣充满欺骗的世界，他见不得人间疾苦，内心极度挣扎，最后慢慢就抑郁了，想找个坚固温暖的壳，然后躲起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所有抑郁症患者，内心都是一个纯真的孩子，需要受到保护，否则必然会在挣扎中迷失自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就是我让老郑去加里曼丹岛的原因，也是我开设这个直播间的原因。” “如果说我对各位有什么期望，那么我无疑期望大家都能保护好自己，活下去，勇敢活下去，为自己而活，不要被残酷的现实压垮。” “我知道很多观众此刻内心肯定在说，人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 “没错，从小到大我们受到的都是这种教育，老师说我们是世界的主人，将来长大了要承担建设美好新世界的责任，要让我们的民族繁荣昌盛等等。” “但大家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性，我们其实不是主人，而是仆人，是负责卖苦力的牛马呢？” “主人努力是为了建设自己的领地，身为牛马，真的有必要也拼命努力吗？” “我知道这种话很多人是不愿意听的，因为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其他人身上，无论自己受多少苦都无所谓，只要老婆能背上昂贵的小包，向同事们炫耀，他们就觉得自己所有苦难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假设你不愿意歌颂苦难，告诉他，他其实活的很艰难很潦草，一辈子全都是为了其他人，从没有为了自己而活。” “这时候他们往往会很愤怒，并且义愤填膺的告诉你，身为男人，有责任人让身边的人生活更幸福，一代又一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凭什么例外？” 讲到这里，赵楠不禁苦笑着耸了耸肩说道：“每当谈话进行到这种程度，我就会识趣的闭嘴，称赞他们是对的，三观不同的情况下，真的没必要争论。” “但历史反复告诉我们，越是大多数人选择的，往往越是错误的，真正能够从万千大众里脱颖而出的那个人，必然要做出与众不同的选择。” “今时今日，我在这里劝大家不要恋爱，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如果还是想找个女朋友，过平淡却真实的生活，最好去大陆之外的其他地方。” “这样的建议看上去荒诞，离经叛道。”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恰恰这个离经叛道的建议，正是这荒诞时代的一种解决方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