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计划和变化
开学第一天，我布置了一个任务，制定首考学习计划，没有具体要求，字数不限，格式不限，文体不限，只要真诚就可以了。 我收到作业的时候，甚至有些感动，因为那是我认识他们以来，作业交得最齐的一次。 至于内容，既五花八门又万变不离其宗，背书、刷模拟卷真题卷、整理错题、画知识框架，无论哪个层次的学生，写的都是类似这样的计划。 今天讲超前思维的时候，我趁机总结说：“从思维方式上看，大家制定首考学习计划运用的是超前思维，超前思维要在多角度、全方位地分析事物的历史和现状的基础上进行，所以我们制定首考学习计划，要对入学以来的学习情况和高中两年考试的整体情况作多角度、全方位的分析呀，每个同学实际情况不同，最后制定出的计划，照理说应该很不一样，可为什么大家的计划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辨识度呢？” 一时间，大家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我知道他们在做计划的时候，一定是经过思考并独立完成的，也相信他们在写这份计划的时候，一定满怀诚意。 比如小宝在写完计划之后，甚至还在后面附上一段话：老师，每天如果只吃rou，不吃米饭和其他主食，瘦很快的。 他写这段话，是因为他知道，暑假的时候，我有一个减肥计划。但其实，我的减肥方式，只是在朋友圈说说而已，雷声很大但雨点很小，坚持了一天，就没有后续了，但小宝一直都相信，我在努力减肥。 其实小宝说的这个方法，特别有说服力，因为他170CM多的个子，估计不到80斤的体重，瘦得甚至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我想小宝一定是吃rou吃的。 然后小宝忽然自证清白道：“老师，计划我们真的写得很认真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当时你们在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还没有学习超前思维，所以没想到要全方位、多角度的分析，不过没关系，我们今天再好好想想，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再修正一下这个计划，争取把计划做得具体又切实可行一些。” 我扫视教室一圈，观察他们的反应，大多数同学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勉强答应，这时我才猛然发现，班里竟少了一个人，再仔细一想，肖耗这学期从开学到现在，确实一直都没出现过。 我问他们：“肖耗呢？他去哪了？” 他们说：“他不来了。” 我问：“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就是之后都不来了，休学了。” 我说：“那他是不跟我们一起上高三了，明年再上的意思吗？” 这个时候休学，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我思来想去，肖耗身体健康，成绩虽算不上好，但也不是最差，实在想不到他一定要休学的理由。 然后羽绒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跟我说：“不是休学，就是走了，不回来了，他已经去打工了。” 我心里一怔，好好的，怎么说不读就不读了呢？这个时候离开学校，可是连高中的毕业文凭也拿不到啊。 “为什么要走？你们知道吗？” 我目光扫过阿升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跟我说：“他其实今天来学校了，只是来了就走了，就来拿东西，走的时候，我们都问他为什么，但他不说，我拉他了，但拉不住。” 阿升是个很温柔的男生，虽然我偶尔会开玩笑嫌弃他阅读速度慢，做题慢，脑子运转慢，但其实，我挺喜欢阿升，喜欢他的正直善良，也喜欢他重情重义。 不知道为什么，当阿升说到他拉着肖耗，但拉不住，肖耗还是走了，那个画面清晰得就像我亲眼看见了一样，然后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最后甚至有些恍惚，直到班长禾真叫我说：“老师，你没事吧？” 我才回过神来说：“没事，我就是有些伤感，没想到才刚刚高三，就有人提前离开了。” 这时刚好下课铃声响了，大家三三两两离开教室去外面放风，肖耗的座位已经被拉到教室的最后面，就好像他在这个教室，从来都没存在过。 然后阿升提醒我说：“老师，你想知道详细情况的话，可以问问轩轩，他两之前同寝室，关系比较好，早上也是轩轩送他出去的。” 但轩轩的座位，早就没了轩轩的踪影，我想，大概又去哪个角落，偷吃零食了，干脆回办公室问心田。 心田是跟我搭班的历史老师，肖耗很信任她，所以肖耗为什么离开，大概只有她知道。 心田说，确实走了，她已经劝过他了，但肖耗说，他只有离开，才能找到自我，所以她尊重他。 其实，肖耗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身世曲折，他父亲有一些恶习，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这个家了，所以在他的记忆里，没有mama，后来爸爸去世，他就跟着爷爷生活，再后来爷爷也去世了，叔叔伯伯要把他送到福利院去，是姑姑不忍心，收养了他。 但姑姑自己已经有三个孩子，丈夫外出打工，她一个人支撑起一整个家，她很cao劳也很不容易，她的家庭条件并不好，肖耗来了之后，更加捉襟见肘，所以肖耗只能跟弟弟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这些他也许都能忍受，但最糟的是，姑姑是农村妇女，没有先进的教育理念，说话粗狂又直接，而他从小失去家，敏感也脆弱。 所以，他在这个家里感到压抑甚至是透不过气，于是无时无刻不想要逃离。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说，他只有离开这个家，才能找到自我，他真的太压抑了，等不到高考，也等不了一年。 他只有出去打工赚钱，才能逃离并最终摆脱这个家，他决定了，并且铁了心不回头，所以心田也劝不了他。 但其实，姑姑应该很爱他，不然也不会把他带回家，亲自抚养，但她不懂爱的方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少年一颗缺失爱的心脏，姑姑也许从来都没真正靠近过他。 不过也许，这样也好，对于姑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肖耗的首考计划了。 2022.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