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林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正沉浸在马上就要成为沈阁主徒弟的美梦中，结果梦境转眼就被打碎，他如同被所有人抛弃的傻子一样，自己呆呆地站在大殿中央。 他看着那个曾经被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干瘦小孩儿，和沈阁主站在一起。 熊熊燃烧的妒火一下子冲破心房，他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选他，他有什么能比得上我！” 沈修陵低低叹口气道：“林渐，剑道一途，在心。以你的资质，还是放弃剑道吧。” 她这一番话犹如万箭穿心，刺得天之骄子林渐站不住脚。他紧咬下唇，骄傲的自尊不容许他低下头去恳求沈修陵的弟子名额，他说“沈修陵，你记住，是我不愿当你的徒弟！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势不两立！” 年轻人放的狠话是相当严重的。 林渐说完这一番气势汹汹的话后便拂袖而去，连自家小叔的招呼都不愿看，仿佛混元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脚都不愿沾地就走了。 闻祁看着林渐的背影，问道：“是不是我让师父难办了？” 沈修陵淡然一笑：“没有，这件事从来就不难办。” 从来都不难办，是因为沈修陵从来就没有想过收林渐为徒吗？ “修陵，此事，你过于莽撞了。”楠落秋皱眉走了过来。 沈修陵却不甚在意，“师兄应是了解我的，我不喜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沾染上混元。” 楠落秋眉间都要聚成一个“川”字了，结果看看沈修陵，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师兄，既然如此，我便带我的徒弟先回去了。”沈修陵说着便要拉着闻祁离开。 “修陵且慢。此次收徒之事，怕是会因林渐与林氏起了隔阂，只怕日后你还要去林家走一遭，亲自道明此事。” “师兄放心，段不会再失了混元的礼数。”沈修陵实在无心与楠落秋再说下去，行礼后就当满大殿的人拉着自己的小徒弟走了。 楠落秋是将她拉扯大的如父兄一般的师兄，也是最了解她为人的人。他从来都知晓她为人正直，最不喜攀关系，做利益交换，却偏偏要给她收一个拿利益换来的徒弟。她不愿将自己的师兄想的太过狭隘，也只能将心中的不快压下去。 闻祁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师父，瞧见她冷着脸不言不语，只以为是自己修为太低丢了她的脸面才使她生气，于是他开口说道：“仙长把我带到这里便好，我能自己下山。” 沈修陵闻言一愣，低头问他：“为何要下山？” 眼前的小家伙自认为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我修为低不配做仙长的徒弟，仙长不必为难，我自行下山便是。” 沈修陵顿时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她收他为徒不仅是因为在三千大山的缘分，还因为他对剑道的向往与悟性。如今到嘴的徒弟要跑，她可不愿意。 “我说的还不够仔细吗？” “你是我的徒弟，从此不必妄自菲薄，你在我眼里是最有天赋的弟子。” 闻祁抬头看她，她清冷的眉眼微弯，胜似世间冰雪消融。 平常人见到清冷美貌的女子为自己放柔面孔定是喜不自禁，但偏偏闻祁不是正常人。他觉得眼前人十分虚伪。 她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天分惊人，她从一出生开始就站在了修仙界的最顶端，她俯视所有人，又怎能看到属于他们这些小人物的挣扎与煎熬！ 但闻祁选择沉默。 即便他再看不惯他名义上的师父的一言一行，他也不能说出来。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资格。 “怎么了？”她关切地问。她有一种直觉，她新收的这个小徒弟对她的第一印象好像不是很好…… “弟子……多谢师父厚爱。”闻祁慢慢屈膝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他却面不改色。 沈修陵轻轻皱眉，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徒弟对她的怨气来的莫名其妙，但是沈修陵大度地选择不计较，毕竟以后的时间还长，她还有很多时间来教导他。 她没有选择提起在三千大山的那段过往，也没有施咒让他想起她的脸，她也并不知道曾经的那位守山人在闻祁的生命中显得多么重要，重要到闻祁每次看见自家师父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位坚定的守山人。 他每次都想：怎么那么像的身姿与气度，却装了那么不同的灵魂。 沈修陵将小徒弟带回了剑阁。 跟秦奋描述中的剑阁不同，没有高耸的阁楼，也没有千百势如破竹的剑阁弟子，更没有琳琅满目的灵剑，剑阁好像仅仅只是人们心中的一个符号。眼前的剑阁与普通的山头一样，一个开阔的院子，几间破败的小房子。 “此处便是剑阁。不过我这几十年都云游在外，没有回过这里，看着破败了些。”沈修陵耐心解释。其实她几十年前走的时候剑阁便就是这个破败的样子了。 “剑阁几十年如一日地冷清，这些个屋子没有人住，你便自己挑个屋子住下吧。等会我找人来收拾。” “是。”闻祁躬身行礼。 沈修陵叹口气，也知道徒弟这是不愿与自己亲近，“不必如此拘谨，剑阁只你我二人，放松些便好。” “你自己在这里转转吧，有什么事来最里面那个屋子找我便是。”说完，沈修陵也不想在徒弟面前找不痛快了，便转身离开了。 她离开后，闻祁冲她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 比收徒弟更重要的是三千大山的魔气侵蚀。沈修陵刚刚回到剑阁没几天，就有弟子来催他到大殿商议大事。沈修陵马上脚不沾地地前往大殿。 还没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一阵质问的声音：“这些年轮到你们混元负责守山，怎么就偏偏到你们开始魔气侵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依我看这混元顶着的第一修仙大派怕是不保了，哼！” 楠落秋闻言，差点胡子没被气歪，他刚想大声驳斥，就听门口传来沈修陵特有的清冷的声音：“看守地魔渊是天下门派共同的责任，若只凭魔气侵蚀的早晚来论功行过怕是有失偏颇。” 几乎同时，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来人的身上。 沈修陵泰然自若地继续说：“况且修陵自认守山以来尽忠职守，几十年来从未出错，倒是焚音一门已有百年未曾派长老驻守三千大山了吧，如今焚音掌门还想倒打一耙？” “就是！我们混元年年都派精锐弟子编入地魔渊守军，你们焚音呢！”楚朝早就看这个焚音掌门不顺眼了，一场商讨下来明里暗里挤兑他们混元，真当他们混元好欺负不成！ “你！你们……”焚音掌门铁青着脸，想不到两个小辈竟敢当着这么多大能的面驳斥他，“尔等小辈……” “箫掌门此言差矣。”楠落秋截住他的话茬说道“我们修仙界早已不以年龄辈分论英雄，一切都用修为说话，修陵如今修为大乘，不仅在年轻一辈难逢敌手，就连年长一辈的也有的甘拜下风，焚音一门满门上下没有人的修为在修陵之上吧，箫掌门还是……谨言慎行些吧。” 其余人：不是，你正吵架呢怎么突然炫耀起了自己孩子！ “你……我……”焚音掌门气得话都说清。 “别你啊我啊的了，箫掌门累了就先回避吧，等我们商量完通知你就行了。”林不语在一旁摇着扇子阴阳怪气地说。 “好……好个混元师兄妹！当真是团结一心！这商讨我们焚音不参加便是，日后有事也莫要找我们搬救兵，哼！”箫掌门憋红着脸说道，随后拂袖而去。 混元几人巴不得他早点离开，看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相视而笑。 “咳咳，我们说正事。”楠落秋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 其余门派的掌门虽说对混元也有些怨言，但毕竟没到撕破脸的地步，而且混元有沈修陵一日，便会一直是仙门统领，没人愿意触剑道第一人的眉头。 楠落秋见满座仙长无一人再有质疑，欣慰地看了眼自家正襟危坐的师妹：有师妹罩着真好啊…… “修陵，你来说。” “是。”沈修陵站起身满座行礼后开口说道：“这些年来，地魔渊魔气侵蚀的范围越来越大，但好在没有突破封印限制，但在几天前，三千大山外围出现了血妖狼，它们大批量地攻击来往行人，如果不是督山大人下令封山，它们可能会离开三千大山的范围，闯入人间！” “怎么会这么快？”赤瑶宗掌门皱眉问道，“百年来都控制在封印范围内的魔气怎么会突然这么快蔓延出来，莫不是收到了什么刺激可去渊口调查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沈修陵沉声说，“我下过裂缝百米有余，那里的魔物已然有了异动，我也猜测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而且这东西，很有可能会影响封印的稳固。” “那不就是说……”百炼门掌门喃喃道，“封印可能会被打破，魔尊会再度临世！” 闻言，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要是真让那个大魔头临世，怕是他们都要玩完。 “诸位莫慌，现下首要任务是找出这刺激魔气蔓延的东西，趁它还没壮大先行毁掉它。”楠落秋安抚大家。 “楠掌门说的在理。不过……我们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怎么找到它？”赤瑶宗掌门问。 竹峰山主咧嘴一笑说：“我的建议是——无差别猎魔。” 众人疑惑。 他接着说道：“意思就是，只要是魔，或者沾染上了魔气，就杀！” “这……”大金仙寺主持一个皱眉。 “主持，都要大难临头了，还想着什么佛法寺规呢？” 主持紧闭着眼不说话，死拧的眉毛透露出他的挣扎。 “我不赞成。”沈修陵在满大殿无一人反驳的时候说道。 主持睁开了眼，看向单薄坐着的女子。 所有人再次看向她。 她抬起头，扫视一圈所有人，再次坚定地说：“魔气可以清除，就连魔骨也可以剔除，寻找刺激地魔渊的东西可以用魔物死后幻化的魔晶。用万万千千的生命来找东西……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