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八十三话 启程远方
段名义的身体只剩一具空壳，和植物人差不多，只要他的灵魂没有回来就不会苏醒。要是把段名义的记忆重新灌注进去，确实可以将他制作成接近真人的傀儡，不过，没有灵魂的身体，也就只是一台模仿真人的机器。凡是仿制的赝品，必然存在瑕疵，要是没有瑕疵，那就是挂着赝品名号的真品了。 优格要伪装成段名义的样子，还是得用这个办法——将段名义的记忆灌输给自己，再用幻觉欺骗自己。优格以为自己是段名义，那么“段名义”眼中看见的“优格”就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幻象，她要强迫自己成为段名义，替段名义走完接下来的路。若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优格还能出手，说不定能补救些什么。 优格（第一人格）本就是S级的精神术师，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困难。 再者，这也是优格自己的赎罪之路。段名义踏上了寻短见的绝路，正是因为他把优格的罪行也背负了，他承担了不该承受的重量，崩溃瓦解是注定的事（分明自己伤得不轻，竟敢还要这么护着其他人……）。究其源头，那理应是优格背负的重量，最终还是回到了优格身上。 —— 哗啦，哗啦 雨势减小了。 吉尔伽美什分寸未动，与上一秒站在相同的位置，可是凝聚着庞大能量的钥匙之矛却是刺偏了，身后的世界化为一片破碎维度，这一击摧毁了天地的界限，地平线卷入了不黑不白的混沌漩涡。吉尔伽美什毫发无损，脸上的狡诈笑意也与上一秒相同，反而是施展攻击的段名义丧失了站姿的力气，手指松开了钥匙，两只膝盖也落于地面。 淋雨的草尖很扎，很刺。 这一击不仅吞噬了天空与大地，还有一件事物——段名义的名字。 他真正的名字，叫做优格。 哗啦，哗啦 树叶随雨水，轻微颤动，薄纱乌云透露了逐渐明亮的月光。 优格的手指伸展开，在她眼中，既是挥过无数次重拳的豪腕十指，也是优格自己的短小手指。两种影子重叠在一起，现实世界与心灵世界的风景同时出现在视界内，构成了奇妙的景色。 “怎么会……” 即便是优格自己写了整篇剧本，还是对这样的真相感到震惊不已。 原来取回真心的段名义早已不在了，这副躯壳中只有另一个罪恶的灵魂， 这种感觉，像极了四个月前的那一天—— 优格本以为韩泠赐予的任务是招收人手，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小地方，来寻找一个名叫美甜的召唤师，没想到自己早就被韩泠培养成了一台杀戮机器，一个危险系数高达SSS级的怪物，那才是真正的自己，也是韩泠眼中的自己。优格本以为只要努力锻炼，好不容易成长到S级，应该就可以得到夸奖，虽然区区S级很弱小，但是至少成长了，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然而现实是——弱小的自己（第一人格）只是一个载体罢了，韩泠真正重视的“优格”是能够驾驭神力的第二人格，她能在战场上尽情发挥，而且绝无叛逆之心。韩泠没有理由放弃这么方便的武器，为了胜利，舍弃人道根本不算大事，反而是非常划算的代价，因为战争只讲胜败，不讲仁德，连残酷二字都显得苍白无力。 至于真正的优格（第一人格），韩泠早已不放在眼里了。韩泠住在家里的时候，要是花瓶摔碎了，那就换一个，没必要纠结于那些碎瓷片，哪怕它们就像眼泪一样，粉身碎骨的最后一刻也要彰显自己的价值。但是，韩泠对优格的努力毫不理会，他只要结果，不论过程。 多亏了第二人格的强大实力，优格才有资格得到韩泠的重视，更别提已经离开了第二人格的优格——她感觉，自己只是个不配入眼的废物。 没有人会再看她一眼。 啊啊啊…… 究竟…… 我们要堕落到什么地步，这场战争才能善罢甘休？ 不求名利的我们，就连苟活也是奢望吗？ ——轰！！！ 纳萨利克的轰炸片刻不停，远处传来的震鸣，惊醒了沉沦于自我悲痛的优格。脸庞是湿润的，大概不是雨水的缘故。大概吧。 优格的脑袋仰起，虽然是段名义的面相，可双眼盈满的泪光却透露着，躯壳深处藏着的灵魂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嘴角有点搐动，发出了不自然的腔音，说： “英雄王，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所有人都微微瞪大了眼睛。部分人还没搞懂什么状况，段名义这般倔强少年居然向英雄王低头请求，而已经搞懂情况的另一部分人，他们是惊讶于优格做出了明智的决定，这种场合下显然只有七人众可以依靠，否则不可能活着走出森林。 奇儿还不理解状况，抓住优格的肩膀，急迫地说： “名义！不要这样！都怪我的实力不够，才要让他用天生牙救我一命，这是我欠他的！全部由我承担就好了，名义你不要向他们这些敌人求饶！” “不是的，阿博奇尔姐。” “……哎？什么？” 奇儿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动作与表情都僵住了。 原来是优格使用了时空停滞的能力，封印了奇儿的行动，不希望让她理解真相，也不希望她听见优格想要实现的计划是什么样子。 这是残留在段名义身体里的神力，不需多久就会把段名义的身体蚕食殆尽。所以很遗憾，优格不能使用这股力量去帮助白林，也正因如此，她才要向吉尔伽美什请求帮助。 吉尔伽美什看穿了优格的想法，说： “召唤师优格，虽然你的演技糟糕透顶，写出来的剧本也相当无聊，但本王不会拒绝你的此次请求。说吧，你要乞求何物？” “请当作我不存在，然后保护阿博奇尔姐。” “嚯？你不希望你的事情透露给任何人吗？就算是你所爱慕的某个杂种，你也不愿意让他知晓，你在暗中有多么努力帮助召唤师段名义吗？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重新相信你呢？” 吉尔伽美什的建议听起来可以考虑，但是在优格看来，吉尔伽美什更像是嘲讽她只是个躲在暗中的肮脏暗杀者，而且再也不能挽回白林对她的信任。 因为，他的笑容看上去令人不适。 吉尔伽美什转而一说： “好吧，本王已经答应了会接纳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杂种，那么你们现在就是本王的子民了，保护子民也是王的义务，本王会保护召唤师阿博奇尔，那么你又有何决定？若要本王对你视而不见，你也必须成为不足令本王注视的卑微虫豸，若你要成为妨碍本王的绊脚石，那么本王不可能将你置之不理，而作为你的同伙的召唤师阿博奇尔也要接受同等的刑罚。” 吉尔伽美什居然玩这一出。优格必须公开自己的计划，如果令吉尔伽美什不感兴趣，也许可以平安结束，但如果无意冒犯了吉尔伽美什的雷区，那么他会先拿奇儿开刀。问题在于吉尔伽美什的喜怒无常，没人搞得懂他的脑回路是什么样子，对他说的每句话都等于一场赌博。 吉尔伽美什又显露着残酷的笑意，说： “若你能成为一块有趣的绊脚石，说不定本王会允许你放纵。” “……我。” 优格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然后又张开，说， “我也要舍弃这个身体，我要去找回段名义的灵魂。他会走到这个地步，很大程度是因为我的关系。”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那么你确实不会妨碍本王的大业，随你怎么去吧，你委托予本王的这只兔子杂种，本王也会保护的。王的承诺，岂有食言之理？” 吉尔伽美什爽快答应了，又揣摩着说， “灵魂出窍是吗……失去了rou体，只剩灵魂，那种状态可称不上活着，次元战争结束之后，你们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得靠自己寻找回家的路。本王不会对无趣的丧家之犬给予施舍，你可得想清楚这个后果有多严重，召唤师优格。” 虽然吉尔伽美什的表情淡然了许多，但这就表示他默许了优格的决定，不会阻挠她。 优格接着说： “我知道，要是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我的灵魂会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游戏世界永远徘徊，就算人类文明，不对，就算全世界都随时间消逝了，我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优格知道那是多么恐怖，想象自己在无垠的孤独与黑暗中，无边无际的恐惧感。 “再也回不去……不……那样的……好可怕……” 坚定的眼神，又流下了恐惧的泪水。 咽喉传来了顿顿的哽塞，好像随时会发出啜泣的声音。 其实优格也可以选择向吉尔伽美什求助，想办法抑制神力的暴走，说不定优格就能借用这个身体继续活下去。而且优格还能借用段名义的身份逍遥自在，完全不用在意自己曾经犯下了多少罪行，白林会接纳她/她重新成为伙伴的，等时间过去，优格再把真相告诉白林，白林一定会接受的。 这样一想，逃避罪行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反正只要没人知道她犯过杀人罪，这个罪行就等于不存在吧？ 难道不是吗？ —— “但是，我一定要去。” 优格用袖子擦去泪水，重述道： “我一定要去！把段名义找回来！因为——这是我的赎罪！” 这么弱小无能的召唤师，居然敢立下这么坚决的誓言。 吉尔伽美什又喜悦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吧，虽然无聊，但本王不会吝啬，作为欢迎你们加入本王国度的礼物，由本王目送你这最后一程！前往那一去不回的旅途，潜入暗无天日的遥远宇宙，寻找迷失的同伴灵魂吧！召唤师优格！” “照顾好她们，否则等段名义回来，你别想有好下场，英雄王。” 优格故意模仿了段名义的口气，对吉尔伽美什放出了构不成威胁的狠话。 除了吉尔伽美什，最后的威胁就是优格的人格，她们源自同一个灵魂，很可能会发现优格（第一人格）的去向，要是被她（第二人格）的力量给阻碍，优格（第一人格）要寻回段名义的旅程将变得异常艰巨。吉尔伽美什已经答应了，他会使用某些宝具消除她（第二人格）对优格（第一人格）的相关记忆，不会让优格（第一人格）的旅程遭遇打扰。 捡起了天生牙，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