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蓄势

    从闻香教和大周朝的大局考虑或许率领部众进入南阳郡境内，在那里搅动起更大风云才是上选。

    但徐承志没有选择这么做，他起兵作乱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和大周朝以及闻香教这个团体的利益背道而驰，雍州官府已经在整个雍州境内到处搜查和闻香教有牵连的势力，听说那位大周朝的王大将军甚至在吃饭时候砸了一只碗，算是将此人得罪死了，事到如今他还顾忌什么呢？

    万事都没有替儿子报仇重要。

    徐承志并非无能之辈，普通人也决没有能力只以一个庶子身份就将闻香教小半实力牢牢抓在手中并且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南阳郡闻香教能在仓促举事情况下夺取几乎半郡之地也可见徐承志一系人马经营的得力。

    只是军事实在并非徐承志所长，闻香教毕竟是潜伏发展势力为主，教徒们平日不经训练，不是日夜cao练、身经百战的大周府兵，徐承志身边唯一熟悉军务的人正是那位因为反对其起兵被杀的坛主，这才有数万人围攻柳家坞堡十余日徒劳无功的结果。

    在解除了对柳氏坞堡的包围，被迫退后数里扎营，又和温浩对峙十余日之后，徐承志却又觉得自己行了。

    说起来相当微妙，原来这几日温浩部下的联军又是逼退了闻香教大军，又迎来了柳家一门的加入，柳氏父子亲自单身前往温浩的营帐当着众人的面下拜谢恩的事已经传遍周边，可说是声威大涨。

    可这边声势涨的太狠倒反而让闻香教那边新近来投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原本失了先机的徐承志因为周边附近的村寨都被温浩裹挟住已经是很久没有够分量的势力来投，只有零零散散的小猫小狗两三只来寻护教法王，太远的教众又被郡兵以及响应温浩的地方豪强们缠住无法前来汇合，使得一时间闻香教大营前很有门可罗雀之感。

    但很快形势就有了新的变化。

    最开始是刚刚脱离灭门危急的柳氏便迫不及待的调集人手屠灭了附近的小豪强何家，又攻破了几个小村子，理由都是这些人勾结闻香教一同危害柳氏。

    接下来，柳家的好姻亲江氏也不落人后，江朝奉亲自领着家族子弟打破了两个围子，将田土人丁劫掠一空，理由也是对方勾结闻香教。

    实际上这些倒霉蛋虽然暗中和闻香教多少有些牵扯，可温浩率领的大军一到就立刻改成了中立态度，不敢在胜负未分前冒失下注，他们真正被灭的原因只是因为离大族们够近，并且平日多有仇怨而已。

    实力最大的江、柳两家的行为很快带来了示范效应，都是地方上的豪强大户，平日里仗势欺人是免不了的事情，在乡下，因为女子、水源、土地永远有着数不清的结仇理由，当失去了官府明面上的秩序后，大户们自然要趁机一劳永逸解决掉身边的这些麻烦。

    除了见机的早，早早响应了温浩的那些小势力外，贪婪的大户们纷纷开始对这些人家下手。

    刘长真等人都劝过温浩，是不是应该制止这些大户，但事实则是温浩既难以管制住这种行为，某种意义上甚至还鼓励这种行为。

    “江氏也好，柳氏也好，我之所以能调度他们凭借的不过是闻香教的压力和郡府以及我温家的名号罢了，若要真正驱使他们还是离不开功利二字。功劳现在他们都指着我替他们去和朝廷争取，这利也只有让他们快意恩仇去了，何况不趁这纷乱时机一举将竟陵全郡清扫一遍，日后太平年月哪有机会。”

    温浩没说出口的还有，各家大户都知道要将自己趁火打劫的行为合法化免不了需要温浩这位官面上联军的代表点头配合，何况温家的实力摆在那里，因此所获人口土地都很实在的留下了一份。

    不管对于温家还是温浩本人而言，由此得到的土地人口财富都意义重大，没有这些如何安置部曲，如何维持权势，这十几天的腥风血雨之后，寄在温浩名下的土地差不多已经堪和竟陵郡那些大户比较了。

    但这番纵容的结果就是整个竟陵郡都逐渐卷入了一种仇杀局面，当实力空虚的官府势力缩进城池中闭门不出后，人们终于发现整个竟陵郡的实际秩序都落入了闻香教和温浩率领的联军这两方之间，大户们的借势行凶让和他们有过过节的人看的清楚，若是对方得了势，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徐承志的大营立刻多了许多背负着深仇大恨的人物，这些人都是温浩帐下那些豪势户的仇人，光是柳家的仇人就足足凑了上百号人。

    他们的出现一下子让闻香教的底气重新足了起来，事到如今这已经变成了整个竟陵郡都卷入其中，要决定全郡格局的战斗，而不仅仅是闻香教的乱局了。

    “只要杀江朝奉那个老狗，我这条命就是您的。”

    “娘子，我要替你报仇，柳家的狗贼个个都不得好死！”

    面对这些充满恨意和杀心的人物，徐承志连连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军心可用啊。这一番定要叫柳家和那温家小儿大败亏输才行。”

    而在温浩这边，众多大户也拿出了压箱底的实力，双方的人数一再增加，眼瞅着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溪河张家的漏网之鱼两兄弟都跑去对面闻香教那边去了，还有官铺庄李家也跑去那边了？好哇，这些明里暗里的老朋友老冤家都冒出来了，准备跟我们江氏作对到底是吧。好，我正好要借温公子这股东风把这些玩意吹的干干净净。这一仗，咱们江家举族上下没有后路！若是之前咱们只是和闻香教作对，大不了丢掉家业出去避一避将来还能回来，现在闻香教已经和咱们这些仇人搅合到一起，那就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要是打输了这一仗，一百年咱们江家在竟陵郡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类似的对话在联军的各家营帐内几乎都在发生，每一户随后都拿出了自家家底，誓要和敌人一决雌雄。

    对于温浩而言，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当初和江氏等提出可以借机以勾结闻香教的罪名铲除仇敌趁势敛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风波迟早会将所有人都搅合进来。

    竟陵郡这种边郡地区，经历了数百年间因战乱不断南迁的北方流民的开发后也已经算是人丁繁盛，远不是前汉时那样荒僻。不过正是人口的不断增加，使得这里的人地矛盾逐渐突出，各家各村之间争夺土地、水源的冲突层出不穷。

    大户和小户之间，大户与大户之间，小户和小户之间，仇怨都在不断累积，更隐约有着北人南人不和的线索穿插其中，让温浩在观察后得出结论，整个竟陵郡看似平稳，其实就如同在火山口一般，内里灼热的岩浆已经蓄势待发。

    温浩想做的就是将这些岩浆彻底引出来，让爆发来的更彻底一点，就和后世历史中曾出现的土客之争一般，只有这样，温浩才有机会将整个竟陵郡纳入掌握中，将柳家、江家这些在后世被称为“山岩土坞之主”的寒族豪强们引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