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虎xue之邀
“什么人!” “保护王爷!” 外头声浪叠起,脚步声骤然将中帐围成一圈,刀枪纷纷出鞘! 程风带头冲了进来,“王爷,您没事吧?” 穆王没理会他,目光直盯着那箭矢。 箭端上,赫然钉着一截文书! 嬴舒城收刀入鞘,走上前去。 “王爷,我来!” 程风先一步跨进帐中,小心伸手拔下箭镞,将折叠好的纸张垂目恭送到嬴舒城跟前。 信纸微展,熟悉的字体扑面而来。 他心潮狂然一喜,霍地拢紧了手指,沉声吩咐: “阵势撤了吧,别惊动太大。” “明白。” 程风见主子眉展颜舒,心下方定,领命而出。不见多余喝令,外头脚步甲胄响动归与一声,尽皆散去。 皱巴巴的信纸在掌中再次摊开,寥寥数语: “明日子时,失手之地,迎君入帐。” 字体狂放凌厉,骨清神秀,不是习的哪位大家,却有独特的顿笔和轻重。他见得不多,却一眼难忘,叫他难做第二人想。 对方连个落款也不放,似乎笃定他能一眼认出。 是晏诗亲笔。 心中一块巨石幡然落地,喉头久悬数日的一口郁气,此刻终于全数吐了出来。好似身上的负累陡然消散,嬴舒城浑身松快得,竟有些发软。 走回椅凳,整个人便滑了下去,任凭刀鞘敲击扶手,发出清晰的磕碰声。残破的信纸在指腹间摩挲着,薄如蝉翼却又似重逾千钧,在烛火明亮处泛着微光。 “明日子时,失手之地,迎君入帐。” 短短十二字,足以证实他此前的一切猜想。 她果然按照计划,说服了杨吉。 穆王反复察看了纸张正背面,和边缘四周,确认除了这十二字外,并无旁余线索,才将纸条放在火盆中点燃。 这头骄傲的猛虎,在这两日连续的苦战和她不懈地游说下,终于被逼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只是,这地点,却颇耐人寻味。 杨吉如此绝境,竟然还敢将地点定在自己大营。足见其野性难驯,心仍有不甘。 纸张在炉火里渐渐化成四足兽模样,形似老虎,却在眨眼间化为灰烬。 嬴舒城的目光从那处移开,转瞬明白,杨吉此人,不就是凭着一腔悍勇,才做了这天下诸侯的出头鸟?他的鲁莽和自负,一贯如此,从未变过。 若想同他联手,力气和手段他这几日都使足了,就剩勇气了。 他明白,只身入虎xue,这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若不答应,前功尽弃。她有死无生。 对方大营,他就算带的人再多也是不够。何况如今穆王军在联军中的尴尬处境,便足以让他主动轻车简从。 念及此处,他不禁暗自苦笑,她如此做,固然极快地说服了这头猛虎,却也何尝不是给了对方更多的筹码? 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 念头纷转间,外头声音忽报: “王爷!人没抓到,是个练家子,逃进窦家军营地了,属下怕惊动太大,便没继续追。” “知道了,不必追。” “是。” 脚步声随之远去,嬴舒城忽而信念一动,脱口叫道,“大宝你进来。” 脚步声一顿,再次渐近。急步轻音,一人灵活掀帘而入,目光灼灼闪亮,期盼非常。 穆王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 大宝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上前低声道,“诗姐有消息了。” “为什么这么说。”穆王眼中一丝华光闪过,挑眉道。 “嘿嘿,”大宝展颜舒眉,“哪有如此拙劣的刺客,既不是为取性命而来,必是传讯。王爷不让追,想来信已传到。如此密信,不是自己人,那必然是……”大宝断了声,朝北岸扬了扬肥厚的下巴。 “你小子,”嬴舒城不禁莞尔,“猜得不错。” 不待王大宝喜形于色,他复又敛容,“杨吉托她之手,让我过去会面。” “什么!” 王大宝脱口而出后,忽而紧闭嘴巴,不让心底的骇然更多地跑出来。 思忖再三后,小心翼翼开口,“这难道便是……” 嬴舒城点点头,“不错,这便是她留在北岸的原因。” 王大宝心底骇然一浪高过一浪,他隐隐感到晏诗似有不走之深意,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谋算,身上顿时寒热交加。 “王爷,与诗姐商量好的?” 嬴舒城摇摇头,“粗粗谈过,这本是烧完粮草后再行细论,不想,事情有变。” 王大宝明白了,又一层冷汗沁出。 “王爷,那您打算怎么做?” “特意同你说,你还不明白?” 王大宝双眸一肃,“我如今解职在营,不引人注目。正好走这一趟。末将欣然愿往。只是不知,王爷要属下同杨吉说什么?” 穆王前倾身子,支在案几上,“你什么也不必说。” 看着下属疑惑的脸,他接着道,“你只需陪我一道去。” 王大宝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王爷真要亲自前往?可杨吉狼子野心,此去危险重重!” “可我若不去,危险的便是她。你的诗姐,和本王,你选哪一个?” 穆王深湛的瞳仁里,揉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 此话若换做旁人,必然内心挣扎万般,慎之又慎方能出口。可王大宝却不管不顾,焦心下径直言明,“王爷!您和诗姐都不能有事!” “现下既然有得谈,说明诗姐暂时还算安全。王爷的风姿末将虽赶不上万一,可是那杨吉同王爷不熟,末将装扮一番,或能混入帐中。” “即便到时被发现了,只要条件合适,杨吉也定不会介意非您本人亲至。如此这般,最为稳妥。” 嬴舒城轻笑一声,“穆王军除了我,没人能做主。就算他之前不知道,这几日的战事,他也该看出来了。” “所以,我不去,杨吉不会真正放心。” “他狡诈多疑,残忍无情。要么我们置若罔闻,任你诗姐性命不顾。若是去了,只要去的不是我,谁都跟她一样,身首异处。到时候,我再想谈,也没机会了。” “杨吉若是聪明人,这事反倒容易得多。然他可怕就可怕在,他是条疯狗,即便用二十万大军陪葬,他也不会忍受一时之辱。” “可是倘若杨贼扣住王爷,要挟我等,该当如何。” “那就给本王,往死里打!” 穆王寒下颜色,气势夺人。 “王爷!” 穆王竖掌示意,“此事无须再议。你只需准备你我二人来回事宜,其他事项,我会交代孙谦他们。”
“此番若是退了,乐水平叛一事上,咱们的筹划,全都付诸东流,还要搭上晏诗的性命。且杨吉败了,联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我们没有退路,这个险,不得不冒!” 王大宝浑身上下掀起一股兴奋的战栗,单膝跪地,拱手请命,“王爷放心,我定然誓死保护王爷安全。” “可是王爷,”他面上浮起另一重忧虑,“如今咱们在联军中的情形,如此敏感,里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尤其孟奢那家伙,上次没得逞,此番只怕会死死盯着咱们。这家伙,无风尚能三尺浪,何况此去要是万一不能按时回来,五万将士,当如何准备?” “怎么,对上孟奢,你没信心?”穆王说着,手指轻叩桌面。 “怎么可能!”王大宝霍然站起来,“只是小人自己本事没有,却有眼和嘴,鼻与耳,属下担心,防不胜防,此事重大,变数又多,时间距此刻不足十二时辰,仓促之间难以滴水不漏。防范太严,又反倒容易叫人生疑。” 穆王却往后靠上椅背,露出睥睨神态,“世上本就没有十拿九稳之事。他如今,想安插耳目进来,只怕太晚了些。若是因为被看着就没法行事,一辈子都得窝在云州。” “对了,王爷!此事凶险,若得兰小忠占卜,当稳妥许多。只是方才我过来时,听见黑子尚在劝他……”王大宝说着瞅向王爷不辨喜怒的脸,有些犹豫。 “只是他自从得知诗姐落于敌手,一直神思不属,嘴里常念念有词。前日去问过他诗姐的处境,他也一声不吭,只怕,派不上用场。” “罢了,且好生命人看顾他。等晏诗回来,他自会好的。” “是。” 穆王说罢,朝大宝招了招手。 大宝立即附耳近前,听着耳中沉稳地吩咐,眉头逐渐挑起,复又缓缓张开。目中尽是钦佩之色。 “属下明白了!” “去吧。” “是。”王大宝猫着腰,肥胖的身子片刻间消失在夜色里。 难得的无风无雪之夜,天地茫茫,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时远时近的巡守声,暌违已久的安静笼罩在众人耳畔,今夜,乐水两岸,都能睡个好觉了。 可惜,总有某人事与愿违。 穆王军的随军医官忙了大半日,刚刚捂暖了被窝正睡得酣沉,却被人急促拍醒,匆匆拖了起来,便回味着来人武将那闻之惊悚的言语,在小腿深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往王爷大帐赶去。 他前脚刚至,穆王麾下的四大将军后脚便在帐外候着。巡守目光,机警沉着。 帐中已有数人听他吩咐,一应器物尽皆齐备,进出忙碌却帐帘紧闭,端汤提壶天欲亮时方得暂歇。 四大将领帐中议事,低声密语,拂晓时分方出。 这一夜,穆王军营地似乎格外的不同寻常。 说是平静,却人影纷沓;说是热闹,却无一点声息。淡淡的警惕和肃杀之意,在穆王军驻地弥散开来。 恍若不知何时渐起的风雪,此间情形,悄悄传向了联军各处。 “你说什么?穆王遇刺?” 宇文修刚睁开眼就被这个消息震的陡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