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玉石俱焚
刀影加身,晏诗却不疾不徐。霍倚秋在旁,她只管牵制住络腮胡便可。 杀敌不易,游走躲避却是她的强项。 看似她毫无招架之功,险象环生。实则却是她勾着络腮胡的大刀,不让其旁落。 络腮胡正觉蹊跷,霍倚秋在旁突然发难,凝冰暴起斜刺里扎来。 络腮胡警兆顿生,不顾晏诗缠斗,长刀舞向霍倚秋。 “噔”的一声响,凝冰重重刺在这刀柄之上,冒出丁点金光。这刀柄竟然也是纯钢打制。 霍倚秋不妨此变故,攻击便顿了一顿,络腮胡得此机会拉开距离,回护自身。 晏诗见机抢身而上,闯进刀柄距离内。 络腮胡便欲再退,晏诗却不让,瞅准靠来的刀柄,抓住借力前掠。直直撞进络腮胡的怀里。 大当家脸上浮起浪笑,“这便等不得了?”一手趁势将搂住晏诗的腰,晏诗双手猛然钳住络腮胡握刀的手腕,身子巧妙一转,生生将对方手臂扭了过来。 络腮胡见势不妙,正想转腕回刀斩晏诗头颅,可晚了一丝,扬起的发丝断落了几根,络腮胡的手臂却吃痛不住,上身随着手臂拧着,刀还固执的紧握在手上。 络腮胡想靠蛮力挣脱晏诗的钳制,却发现手腕被对方纤细的手臂死死绞住,浑身力气使不上来。空着的左手骤然伸出,抓向晏诗的手腕,想来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逼晏诗放手。 不料晏诗不仅没躲,也没放手,反而一抬右腿,猝然踢向络腮胡的腿间。 这一招阴险至极,却是不得不救之地。络腮胡右手被制,连带身体动弹不得,无奈左手不得不收回,拍下晏诗的脚面。 此时局面对络腮胡极为被动,他再次气贯右手,试图挣脱,然而晏诗双手依旧纹丝不动。络腮胡神情坚忍,眼里凶光毕露,他猛地一咬牙,一沉肩,身子一转,臂骨喀嚓一声响,随后便是响彻天际的一声厉吼“啊……”右手便软软的垂了下来。络腮胡五官扭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住的流下。 “大当家!” 旁边的人惊叫出声,或是没想到他会受如此重伤。 晏诗不由得心下一凝,对此人高看几分。不愧能坐上大当家的位置,壮士断腕勇气颇值得钦佩。她松开对方的右手,却见他完好的左手取过右手上的长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紧咬着牙关,仍在不断抽搐的脸上肌rou逐渐露出真正危险的表情。就像一只被猎人射伤了的狼。 方才为锁住其右臂,晏诗已经用上了全部力量。此刻她一阵晕眩。只觉对方忽远忽近。 “晏诗!” 不知是谁在叫她。 晏诗甩了甩头,不敢大意,重新抽出了辟水剑。作势欲博。 缓缓运起停云功法,温热的气息流淌遍全身,辟水剑也发出阵阵嗡鸣之声,似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兴奋。 络腮胡左手持刀,没有任何预兆的攻了过来,刀法比之前更为迅疾,刀还未至,而晏诗腮边的发丝就已扬起。 她也动了。 却是向后飞退。 因为霍倚秋蓄势已久的一击已从其右方袭来。 而络腮胡的右手,刚刚被折。 络腮胡亦觉察身侧有异,临时变招,挥刀迎敌。 可岂有如此简单。 这一招一击不中,变化无穷,凝冰剑影如花,朵朵怒放在络腮胡周身要害。 只要他反应稍有迟钝,便身受重创。 要的就是他左手不便。 最大的一朵即将盛开在霍倚秋的脸上。 只听叮叮当当一串银铃声响,络腮胡左手翻飞,闷哼一声,拼着某处受伤,借力从旁滚了开去。 低头查看,除了肋下肩头大腿各一个血洞,其余尚且无碍。 这一击不禁晏诗有些发懵,霍倚秋也不敢置信。 络腮胡竟是个左撇子! 人在江湖,底牌自是深藏不露。晏诗倒不觉如何。霍倚秋却是仿佛受到了戏弄。反应过来便是兜头盖脸的剑招。 络腮胡想躲入人群,后路却被屠百里箭雨封死。旁人也抢救不得。 大汉怒吼一声,身体不退反进,学晏诗欺近霍倚秋近前,持刀左手重重压上。 霍倚秋优势不复,只得将头仰至极致,上身向后一弯,让络腮胡的大刀猛然向前抡空。而身体呈反弓型的霍倚秋右脚离地,右膝抬起,位置还是络腮胡的裆处,大汉重心前压,一时无法后退,当即只有躬身如虾,才险而又险的避开这毒辣至极的一招。 然则络腮胡退避之际,回手反削,霍倚秋此时抬腿亦是趋势,看上去就像主动撞向刀锋。 若是碰实了,双腿废不废不知道,但短时间内无法站立是肯定的。情势陡然大变,晏诗也意想不到。电光石火间辟水剑脱手而去,刺入大当家的左臂。 仓促之间,剑上力度并不大。只刺进半寸。 然其正全力施展,半途手臂一痛,劲气不免一泄,刀上便少了大半力道。 霍倚秋双足一痛,直起身来便是含恨一劈。 络腮胡左臂受创,再不复当初灵活,挡了几下后,终于不敌霍倚秋挟怒之威,眼睁睁看着映着火光的微红剑身划过左臂。刹那微凉,身上一轻,握刀的断手“当啷”掉地,剧痛这是才从左肩骤然袭来。 距离上次怒吼才一盏茶功夫不到,络腮胡再次爆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啊……” 招呼柳叶刀和屠百里的众人不禁纷纷停了下来,震惊的望着这一幕。罗家寨大当家,一只手断了,一只手没了!曾经带领他们纵马驰骋,抢货夺粮,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反抗之人才建立的罗家寨首领,如今竟败在一个少女手里,败得如此惨烈和彻底。 络腮胡匍匐在地,右手勉强抚摸着自己左肩的断处,痛哭流涕的哭嚎,鲜血从他的左肩不断的涌出来,流过身体,滴在地面,在淌成一处慢慢变大的血洼。 这一刻,罗家寨众人心头的寒意真真正正的升了起来,举寨灭亡的阴影似乎就在今天,就在这二十一个人面前。 哪里还有心情再战,一时间众人尽皆静立当场,默然无声,场间突如其来的寂静,只有络腮胡的哭喊,显得尤为凄厉和悲怆。 不过两三息时间,络腮胡猛然昂首,眼睛里满满全是极致的疯狂,朝晏诗等人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死!还有他们,还有你的家人,你的师门,所有认识你的人,都要死!”最后那个“死”字尾音极长,灌注着彻骨的恨意。 “吵死了,去死吧。”霍倚秋狠狠道。 络腮胡在地上一滚,堪堪躲过方才致命一击,破口大骂。“你们还在等什么,给我上!杀了他们!” 其余人等瞬间清醒过来,纷纷朝霍倚秋攻去。 “擒住他!”晏诗焦急喊道,“别让他走!” 柳叶刀闻声,纵身朝络腮胡所在杀将而去。 “快!快送我回去,让六爷带人来缴了他们!”络腮胡赶紧吩咐着身边的人。 “是是”身旁有人不断应承。将络腮胡扶起,放在另一个人的背上。 柳叶刀此时距离络腮胡还有数个人头,见势不妙,见戴玉在旁,便高喊一声“戴玉!”便提起跃起。 正与对手交战的戴玉见状硬受对方一棒,一拳砸扁了对方的面门,顾不得红的白的从七窍喷出,迎着柳叶刀的腿双拳一接再一推,柳叶刀身形随即拔高丈余,越过众人拦阻,直扑络腮胡的后背。 刚扶起络腮胡那人见状,转身拦在逐渐逼近的柳叶刀身前,一把刀直直刺去,妄图阻住其去路。柳叶刀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看就要直插入对方等待已久的刀口。柳叶刀心中一怒,紫竹箫刀刃一吐,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白刃电光似的从那人头中没入,那人表情未变,当即死去。刀口还兀自向着柳叶刀,柳叶刀紫竹箫轻拨,那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柳叶刀经此人一阻,不得已去势已尽。身体下落在离络腮两步开外。未等身体落下,脚尖轻点,当即纵身再追。 一路再无阻挡,紫竹箫再次出鞘,“噗”的一声,刀尖突入rou身,直插心脏,络腮胡重重的的一抖,身下那人只觉身上络腮胡全身骤然紧缩,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的松弛下来。 那人何尝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对方既然成功追杀过来,自己又如何能与对方相抗,大惊之下,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头,继续背着已死的大当家往回奔跑。
只听一声大喝,“留下!”柳叶刀上前一抓,还温热着的络腮胡子尸体便跟rou泥似的从那人背上坠了下来。那人头都不敢回,尸体也不要了,飞也似的向前逃去。柳叶刀略一抬眼,没有动手。拖着对方大当家的尸体向晏诗等人走去。 “嘿!你们的大当家已经死了!”他好整以暇的将尸体扔在众人眼前。众人闻声皆住手循声张望。果然看见一个断手的尸体趴在地上。柳叶刀用脚给他翻了个身,露出脸来,不是方才的黑脸络腮胡又是谁? 虽然知道大当家此后是彻底废了,多惨烈的情状他们也不知见过多少,可毕竟还活着。如今重重保护之下,还是被杀了,他平时威望多高,此时尸体对各人的震慑就有多大。何况,此人已死,罗家寨必定要重新洗牌,谁能活着,谁就有机会。纵然是义字当头,可落草为寇终究是为了生存。因此,谁也不愿为一个死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互相对视,各自心里打着算盘。几个与络腮胡有着过命交情的汉子怒道,“兄弟们,杀了他们,为大当家报仇!”“是啊,他们只有这些人,我们几百号兄弟,杀了他们!”说着当先便朝柳叶刀大刀劈下。 柳叶刀闪身躲过,回身一脚,正中对方心窝,那人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柳叶刀没留机会,紫竹箫过,那人的头颅便骨碌碌的滚到一旁,表情狰狞,鲜血洒了附近一个汉子整个脚面,那汉子肝胆俱裂,惊惶的跳了起来,慌不择路的跑开去。 扑向晏诗的汉子也没好到哪去,一招不慎,被辟水剑拦腰斩过,倒地后一时未死,还在尽力挣扎,越是挣扎,腹部血流得更多更快,染红了半身,场景令众人触目惊心。 饶是见多了自己杀别人,多残忍都只觉得兴奋,如今见到自己人被屠,才方知如此可怖。众人看向这些人的目光恍若见鬼一般,不知由谁带头,瞬间如鸟兽一般逃得干干净净。 消息传到议事堂时,六爷坐不住了。 不仅是他,连同所有人,在听闻连尸首也没能抢回来时,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大当家被杀,其余的首领尽皆身亡,封不计的人马也叛了,寨中的火势已经绵延了大半,所有人的心情都被头顶的黑烟所笼罩。对方这二十余人,还是真人吗? 六爷:“我们还有多少人?” “大约不到三百。” 六爷望向头顶遮天蔽日的浓烟,摸着长须的手越抓越紧,“这寨子也快烧完了,还拼个什么呢?弃了吧。” “六爷?!”在场众人无不大惊,这是逃的意思?哪怕心里想着,却没想到从六爷嘴里说出。 另有人道:“六爷,这只是本寨中的人数,其余分寨还有不少人马,要不要调过来?” 六爷摇摇头,“能留在本寨的兄弟,俱是各路的好手。大当家的实力各位有目共睹,公认的拔尖,现今如何?在对方手里走不过百招。大当家实力都不够看,他们过来又顶什么用?” 有人不忿:“他们虽然厉害,可是也受伤了不少。坚持一下,绝对能杀了他们。” “然后呢?”六爷回头问。 “还得赔上多少人的性命??” “可报仇……” “人都死光了,谁去报仇?” “谁能保证在我们死之前能杀死他们?” “人活了,寨子还能重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残酷的现实确如六爷所说,却也没有旁的主意,一时场间再无人说话,议事堂人头济济,却落针可闻,气氛沉重而压抑。 “可是,难道那么多兄弟就这样白白死了?”终有人实在忍不住,冒死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六爷苍老的面容缓缓阴沉,“我们要走,他们也要死。” “六爷,您有办法?” “六爷,事到如今,您就直说了吧,我们都听您的!”心如死灰的罗家寨激动起来。 “如今对方放火烧寨,断定我们不会舍了这寨子。他们可以放火,我们凭什么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