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无归来
意识又一次复苏。 这一次,是旧的真实还是新的空虚? 没有梦乡,亦不知从何处醒来,我揉了揉因昏迷而发胀的脑袋,感到思绪混乱,脑子里一片浆糊…… 本应如此,但这一切实际上均未发生——即没有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也不似酣睡后的那般耳聪目明、身心舒畅。 就好像……空空的? 既然是“空”,那也就不存在痛苦或舒适一说了。 嗯……空壳吗? 哈哈,怎么会呢,当我在此思考“我的存在是真是假”这一问题时,就已经证明我是存在于此的了,也就不会是空壳。 即所谓的“我思故我在”。 好吧,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哲学家。 但像这样肯定一下自己后,就能从无止境的疑虑之海中钻出来了。 毕竟——被疑虑困住太久,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如梦方醒般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 看着这不熟悉的场景,我开始本能地思考起来:我为何会置身于此? 紧接着我便发现了一个稍显恐怖的事实:我根本不知该从何想起,或者说——我失去了这种能力。 人生经历是呈线性的。 整理思绪,就如解开一团杂乱的毛线,必须找到最初的那个线头,才有将一切梳理成一条清晰可辨的直线的可能。 而现在,我的记忆却好像被剁成了一截一截的,无法拼成一条记忆的长线。 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光是看着一个个散乱的片段什么也看不懂。 我从这残破的记忆中,几乎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能知道前因后果,或许还能通过时间顺序与发展规律对记忆碎片进行整理和拼凑,这样也许就能够读懂了吧。 可不幸的是:我所有的记忆都是这个样子,不论图、声、触、味或是其他,皆无一幸免。 无从下手,这就是我面对自己记忆时最直观的感受。 虽然从总量上来看非常完整,但对着一堆像素点般的记忆拼图,让我把它拼回去…… 反正我是做不到。 所以说白了:现在的我虽然说起来没有失忆,但和失忆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意外的是:“失忆”似乎并没有使我变得糊涂和迷茫。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用力地抬起身体,决心要搞清现状。 然后半程熄火,“扑通”一声躺回床上。 “欸?”我眨巴眨巴眼,没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不死心,用上手臂来支撑身体又尝试了一次。 结果并没有改变。 第三次 ——在莽足了力气之后我再次软趴趴地落回了床上。 难不成这床是有什么魔力,会把人吸住吗? 当然不会。 一次还好,但像这样连续三次可就真的有点不妙了啊…… 认清现实后我合上了眼睛,重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嗯,四肢健全,身体也没有明显的不适,应该没有被人噶腰子。 那……肌rou萎缩?感觉也不像。 算了,再试一次好了。 这一次我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对自己动作的控制之上。 从床上起身本应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前几次我也就没有刻意去控制,但这次可就不同了。 侧身,蜷腹,手肘支撑,最后成功坐立。 一气呵成,毫无停滞,与之前的表现截然相反。 ……说实话很奇怪。 当我注意到我的身体状况并有意地去调控之后,身体便一转之前连力气都使不上的颓势。 就算是肌rou萎缩也不会因为精神上的专注就瞬间痊愈。 而我现在的实际情况却是:身体虽然没有因此变得力大无穷、身轻如燕,但却实实在在地在霎时间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讲道理,以我对人体的了解,是绝不会有如此心想事成的美事。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身体素质果然还是越强越好啊。 如果真的下不了炕,那可就麻烦了……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的我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 我正坐在一张质量非常好的大床上。 之前躺在这张床上的触感非常舒适,甚至令我有几分想要再次躺回去的冲动。不过还好我克制住了。 仅仅是坐在床上,我那本来麻木又僵硬的身体就开始逐步变得柔软起来。 原来高级床被能有如此强劲的功效?!我在心中感慨了一番。 包含这张床在内,这个房间给了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又分外陌生。 我想从脑子里翻找出有关的记忆,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个房间的风格与布置我也同样无可对照。 不过应该还算是现代装潢。 古朴现代风格。 既有现代的简洁干练,又有古代的优雅独韵。 哪怕不同于我所见过中式、日式、欧式等,其亦有相当的水准,就连我这个外行人也不难看出。 不过异样的是:这个房间毫无生活气息。 整个房间就只有一张床——我现在坐的这张。 不,也不全是如此。就算再怎么简陋,至少门窗与顶灯还是有的。 但除此之外,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没有桌椅、衣柜、衣架之类,甚至连双鞋都没有准备。 ……这是没想过我会下地行走的可能性吗? “唉——”我长舒了一口气。 端详了一会不太亮堂的房间,想点个灯,结果还不找不到开关……真是服了。 因为从房间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我的思绪又飘回了之前发生的事上。 说起来在发现自己失忆这件事之后,我仅有过短暂的错愕便冷静了下来啊。 连一瞬间的迷茫都没有,甚至还很清醒。 可惜没有记忆,我连我为何能做到这般冷静的原因也无法探明。 失忆……不对,准确说是记忆损毁与破碎,怎么想这也不该与思路清晰连在一起吧? 失忆——清醒,真是疑点重重…… 嗯?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我忽视了? 算啦,这么简单就被遗忘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 但万一真的是重要线索呢?我又不放心地在心中反问自己。 还是别去细想了,想不起来的事就是想不起来。
与其为其忧心,还不如彻底放弃不管来得更轻松。 这种即想即忘的东西,以我往常的经验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被再次回想起来的。 可惜理性终究没能战胜感性,考虑到最后我还是开始认真地思考、回忆。 认真想……你一定可以的…… 我想了许久,但最终还是因抓不住头绪而放弃了思考。 接着便被挡在眼前的物体吸引住了目光。 嗯?什么东西,刚才应该还没有的啊? 本来乍一看像块薄布,但看这细碎的样子,想必也不是。 我仰起头来,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遮挡了我的视线。 但随着头部的动作,它却逃开似的消失了。 将头往下一低,它又挑衅似的从视线之外跳了回来。 重复了很多次都是这样。 啧,我隐隐感到额角似有青筋暴起。 渐渐变得不耐烦的我猛地一把薅住了它,并随手一扯。 “嘶!”苏醒后的第一丝痛觉突兀地从头皮上传来。 嗯?这个,竟是我的头发?! 但在我的记忆里我是没有这么长的头发的啊? 虽然记忆破损混乱,但我仍可确定此事。毕竟我的记忆只是混乱,而非消失。 莫慌莫慌,没准只是昏迷太久头发没人打理而变长了呢,对吧。 这个想法非常合理,我如此安抚了自己。 直到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缕长发——那是一抹极为妖艳的紫色。 …… 虽然还记不起我的相貌,但我很确信我的世界里没有这种颜色的头发。哪怕染发也染不出如此自然美丽的颜色。 与此同时,我察觉到了此前我一直无法回忆起来的要点——耳边一直有个陌生的声音。 现在可算是搞清楚了:陌生的声音是我发出来的,而这奇异的头发也是长在我自己脑袋上的。 由此引发的推测,让我无法再保持冷静,慌慌张张地想要找一面镜子赶紧看个清楚,但转眼间又记起:这个房间里没有“镜子”这种东西。 “唉——”虽然万般在意,但看来有什么疑问也只能等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后再说了。 我本是这么想的。 决定要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我,鬼使神差地,望向了透光的窗口——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那明晃晃的窗户上,映出了一个我毫无印象的陌生人。 看到那模糊倒影的瞬间,我蓦然感到一阵恍惚。 而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赤着脚,站在了那光洁的玻璃窗前。 在那浅浅光影中的,是谁? 过于宽松的衣服遮住了身形,凌乱的发丝颓然垂落。 而过于模糊的“影”,也照不出真实的面目。 却足以让我理解。 “啊啊……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看不清眉眼的你,或者说——“我”? 此刻又是何种表情呢? 恍然间,外界的一切事物、声响,似乎都消失不见,仅余朦胧的残光。 我也因此未能注意到那迫近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