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旋的飞刀
一只雄鹰穿过云丛，翱翔在空中，俯瞰着这片美丽的大地。突然，雄鹰仿佛发现了它的猎物，翅膀微收，从空中俯冲而下。就在它将要抓住猎物之时，一只羽箭，以rou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穿透雄鹰，射进了远处的树干之中。 一群人骑着马呼啸而来，抓起掉在地上的雄鹰，又在一阵欢呼声中呼啸而去。 沿着这群人消失的方向望去，一座美丽的城镇浮现在眼前。各色风格迥异的房屋，和早起喧闹的集市，共同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这座城镇叫做寿山镇。之所以叫寿山镇并不是说镇上的居民有多长寿，而是城镇远处有一座大山，叫做兽山。是的，寿山镇就是因为兽山而得名，并被当地人美化而取得谐音。 这兽山上有一座山寨，叫做兽山寨。里面住着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可就是这拦路打劫的兽山寨，与美丽繁荣的寿山镇，仿佛太极的一黑一白，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两者之间倒是常年相安无事。 今天一群骑马的少年郎来到寿山镇，兜售他们沿途打到的猎物，里面正有那只雄鹰。这群人倒是镇上的常客，很快就卖光了手中的猎物。然后转身就进了镇中最好的酒楼，这打猎换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花了出去。 请客的少年叫做任天正，是寿山镇旁边任家庄的二少爷，被众人恭敬的称为任二爷。这位任二爷可是一位正义的人！ 任天正的父亲是当地威望非常高的一名豪绅。这任家庄也并不是一群姓任的同族聚居而成，指的其实就是任天正他们一家。 任天正的父亲被人尊称为任老太爷，在寿山镇上经营着数家粮油铺子。任家也是附近最大的地主，任家庄附近的土地几乎全都归任家所有。 任天正上面还有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哥哥，任家的家业将来自然也都归哥哥继承。但是任老太爷依然对这个老来子十分的娇惯，任天正喜欢习武，就重金聘请金刚门的长老亲自教他练武。 不用承担家里的责任，任天正从小就无忧无虑的长大。诗词歌赋，骑射武功都受到大家的追捧。平日里交往的不是正直的才子，就是行侠仗义的少侠。 从任天正记事起，每天就看到父亲任老太爷迎来送往，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的笑着，甚至有些谄媚的样子。 但任天正可知道他父亲那副不为人知的真实面目。每逢重大日子，任老太爷都会在镇子里施粥救济镇里的乞丐。但任家庄附近租他们家地过活的农民遭了灾，他却连一粒粮都不愿意借。如果有人闹事，就会让家里的下人直接开打。任天正这样正义的人，自然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非常的反感和鄙视。 今天打了猎物换了不少钱的任天正又请自己的侠客朋友们在镇中喝酒。打猎换的那点钱怎么够这么一群少年人吃喝。但架不住任二爷自己有钱啊，各种山珍野味，美酒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 正在众人喝的尽兴，都在夸赞任二爷的箭术多么出神入化的时候，一位任家庄的小厮惊慌失措的来到酒楼，让任天正赶快回去。 原来任天正的哥哥外出做生意的时候，路过兽山，被兽山寨里新来的人不小心给误杀了。此时兽山寨的二当家正带着他哥哥的尸体，来到任家庄登门道歉。不仅归还了所有被劫走的货物，还奉上了那几个杀了任大爷的手下的人头。 任天正见到父亲脸上带着惊愕、伤心、和空洞的眼神，想到死去的哥哥，顿时要带人杀了这群兽山寨的人。 但是父亲却死死地拦住他，然后让管家取出二十万现钞给兽山寨的二当家，感谢他们将大哥的尸体送回来。此刻，任天正感觉自己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窝囊的人，更加让他鄙视。 礼送走兽山寨的人，任老太爷就大病了一场。病愈后的任老太爷头发变得花白，面容异常的憔悴。之后任老太爷就每天教任天正如何经营家里的生意，如何管理任家庄，如何打点寿山镇的衙门和兽山寨的土匪。 任天正心中的正义感让他对父亲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他觉得父亲耍这些小手段积攒下这般家业，临老了还是这般窝囊。人不应该这样活着！ 任老太爷的身体每况愈下，没两年就下不了床了。直到有一天，任老太爷把任天正叫到床边，不停的吩咐他以后要如何如何生活，然后就吐出一口鲜血，咽气了。 任天正给父亲cao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上寿山镇的官员和兽山寨的头领都亲自来吊唁。但任天正不是父亲，他才不会去曲意逢迎这些人。任天正陪着来吊唁的文人sao客和仗义少侠，看着巨大的任家庄和无数庄里的佃农，决心要做出改变。 改变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连接任家庄和寿山镇的那条年久失修的小路改成一条崭新平整的大路，这样两边的人交通起来就不用那么辛苦。 说干就干，任天正马上让手下组织募捐，募集修路的资金。但是庄里的佃户和寿山镇里跟庄子有生意往来的店铺全都跟他哭穷。一边说自己只是租地的农民，去年庄家收成又不好，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一边说自己只是跟着任家喝汤的小本经营，勉强温饱，实在是拿不出余钱。 如果换成是父亲，肯定直接派庄里的下人去殴打那些农民，然后用生意来威胁那些店主。但是任天正是了解那些人的，他们说的难处都是真的，于是索性就自己出钱修了这条公路。 可路修了没几天，镇里就来了一名小吏，跟任天正谈如何向镇里的居民和附近的佃户收取修路的费用，然后两边如何分成。任天正直接让人将这小吏撵了出去，说自己可不会干这种事情，修路的费用都是自己一个人出的，没有什么油水和别人分！ 附近的人全都夸赞任天正是一个大好人，和他爹不一样！任天正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是暖洋洋的，觉得这只是一个正义的人应该做的。 第二年闹干旱，附近十里八乡眼看都要没了收成，任天正就开始给附近的人施粥。任天正施粥可不像他的父亲只是做做样子，很快连别的村庄里的人都来到任家庄等着任天正的救济。家里几十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和钱，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不得已，任天正只能遣散了庄子里大多数的下人来节省开支。 又过了几天，连兽山寨的土匪都来到任家庄，跟任天正讨要粮食。还说因为旱灾，连他们寨子里现在也揭不开锅了，让任天正和他们贫富相济一下。 庄子里的下人早就被打发的七七八八，不剩下几个。看着眼前的这群土匪，任天正虽然自觉武功高强，可是也双拳难敌四手。这时，任天正看到身旁围着的这群灾民，觉得民心可用，顿时又有了底气。对眼前的这些土匪说道：“我任家庄就算是有粮食，也不会接济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土匪。你们识相的就马上滚，不然一会被灾民们打跑了可就不好看了！” 土匪们看到附近聚集的无数灾民，也不敢造次，只能骂骂咧咧的走了。领头的土匪临走还撂下话，说任二爷好大的威风，改天再来告诉任二爷为什么要和他们这群土匪贫富相济。 干旱一直没有停止，很快任天正也拿不出一粒米来施粥了。只能不停的对那些灾民说着道歉的话，不停的对他们鞠着恭。可是这些灾民却骂他为富不仁，他任天正是远近闻名的大富豪，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群人饿死。说他区别对待，庄子里的佃农都喝到了粥，到了他们这些远处赶来的灾民就说自己没有粮。 任天正不停的解释，可是没有人听他说的话。这些灾民饿的皮包骨头的样子也不停的折磨着任天正正义的内心。 终于，任天正下定决心，将任家庄所有的土地都免费借给了这些灾民。今年的粮食马上就要成熟了，还能收上来多少粮食就看天意了。无论如何，自己一点租金都不会收，等到来年收成好了再说。 灾民们对任天正感恩戴德，说他是全天下最伟大的人。任天正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但是想到地契还在自己手里，总不会有什么问题。 又过了一些天，雨水终于落下，给干枯的大地续上了最后一口气。想到今年还能有一点收成，自己又救了多少人，任天正感到无比的满足。 可是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任天正顺心。很快镇子里的伙计就赶来告诉任天正，他家的店铺全都被土匪给砸了，甚至还杀了人。他也不敢再在他家干下去了，送完这次消息就要辞职。 任天正怒火攻心。寿山镇的衙门都是干什么的？居然让土匪光天化日之下就在镇里行凶！自己要去质问他们！ 可是还没等自己去镇里告状，镇里就派人把他给抓了起来。说他们任家巧取豪夺，强占了附近农民的土地。任天正拿出地契，官府却说这是他强买强卖的罪证。平日里和他交往甚笃的名士们居然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话。原来经常跟在自己身后吃喝的侠客们也没有一个出来伸张正义。 任天正觉得那些灾民可以给自己作证。毕竟他们那么多人，全都是他救的。他们都清楚自己是个天大的好人，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但是现实再一次让他绝望了。那些灾民全都出来指认，说那些土地本来就是他们的。是任家强占了他们的土地，还逼着他们签下了地契。任天正终于明白了，这些人根本没有人在乎正义，他们只想他快快去死，自己就能真正得到那些土地。原来他的父亲一直都是对的。 任天正被判处了绞刑。可是任天正并没有被送到法场，他在押往法场的路上就被群情激奋的人们用石头砸死了，尸体被直接扔到了乱葬岗。 任天正其实并没有死。他是在乱葬岗里被一阵剧痛疼醒的。醒来的时候，脸上的rou已经被一条野狗咬下了一大块。惨白的牙齿从脸颊的窟窿里露了出来，让原本一脸英气的他变得如同一只地狱的恶鬼。 任天正死了，可是任天正又活了。任天正依然是一个正义的人，只是这正义由他自己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