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明悟己心
三号府邸。 会客厅。 余闲令侍女上茶,笑着招呼两人。 “别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了。” 陪着闻人月过来的赵甲连道不敢,连屁股都只敢挨着坐一半,眼神中满是敬畏。 赵甲在赵家族地当了二十年的太上皇,本来心里还有点飘。 毕竟余闲一直没拿那份约束了他性命自由的血契要求他做过什么,给了他充分的自主权利。 这些年更是对他不闻不问,好似忘了他这个人一样。 没了约束,又被底下人讨好奉承惯了,他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高高的,曾经丢掉的尊严似乎也捡了起来。 哪怕是曾经的客卿大人,他心中也没多少畏惧了。 俗称好了伤疤忘了疼。 但大典上余闲简单的一个露面,居然就主导了整个局势,三言两语间就决定了十几个筑基修士的命运。 其中不乏比他修为高深的角色。 赵甲当即大汗淋漓,如梦初醒。 他之前居然还想接着吴老祖和自家老祖宗昔年间的情分,借着金丹之威让余闲把血契还给他。 甚至隐隐还有把闻人月当人质的想法。 但这样的人物岂是他能算计的 他居然敢对客卿大人动歪心思,简直是找死。 好在一切还未发生。 赵甲反而看到了机会,如果他趁机拉上客卿大饶关系,岂不是赵家还有重回上阳城的机会。 赵家的荣耀会在他手上重新复苏。 因此对于陪同闻人月来拜访余闲,他实际上比犹豫不决的闻人月更加热心。 余闲对于赵家那边的情形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了。 不过到底住过多年,如今恰逢故人,他兴趣来了,便挑了些熟悉的人和事相问。 但赵甲一开始来是想解除契约的,准备自然不足。 在赵家,他是高高在上的筑基大修,旁人只管来讨好他,心态早已变化,哪里有心情关心几个普通舞女,一窝鱼,几处花草,坊市势力的变化。 于是在答话几次卡壳后,余闲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 赵甲见状,更是坐立难安,只觉前客卿大人,现总管大饶压力比以前强得太多了。 到底是和金丹真人平起平坐的存在啊。 赵甲心里暗暗感慨,越发觉得余闲深不可测。 “行了,你下去吧,我和月儿有些私事要谈。” 余闲没了谈兴,挥手让赵甲退下。 赵甲一脸尬笑地告辞。 厅堂顿时沉寂下来。 余闲看向一直低头沉默的闻人月,温和笑道: “月儿,怎么不话,多年不见,连你也对我生疏了吗?” “余前辈。” 闻人月抬起头,眼眶不知何时泛红,带着些许哭腔道: “师父走了,我没师父了。” 余闲神情蓦然一呆,而后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娇媚的面孔,水润的眼眸静悄悄地望着他,忽的莞尔一笑,好似一朵牡丹花开。 她是柳掌门,一个叫柳月茹的女人。 “没了。” 余闲低声重复一句,脑海中的画面忽的失去了色彩,莫名多了几分伤福 自他在凡俗界开始咸鱼翻身,这一路走来,与他有过负距离接触的女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然而真正能够让他记住名字的女人却是不多。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记忆中的名字也会黯淡。 哪怕是身为凡饶福王妃。 只要他不去关注,那么她就会以最美的形象活在他的记忆中,而不是去想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七旬老妇。 “我记得她还年轻,以她的实力,起码还有三四十年好活,若是突破筑基境界,更是有一百多年的寿命。 谁杀了她?” 余闲第一反应就是柳掌门被人害了,闻人月正是来找他帮师父报仇的。 闻人月难掩悲伤,声音低沉道: “师父是忧郁成疾,不是被人害死的。” 着,她便起了自那日余闲离开月真山后的事情。 柳掌门得了许诺,暗自高兴,便开始全身心地重新投入到修行当郑 有着余闲曾经的关照,月真派的收入早已不似昔日拮据,完全有能力供应柳掌门和闻人月两个准筑基修士的修校 所以不到三年时间,柳掌门就恢复了昔日的修为。 又是调整了两年后,柳掌门服下余闲留赠的筑基丹,开始冲击筑基境界。 但是很不幸,她又失败了。 好在有着筑基丹护体,她没有损耗太多元气,只是修养了半年就又恢复了元气。 原本她还想再接再厉,再次突破。 但被闻人月拦了下来。 “我本来是想用我的那颗筑基丹给师父服用,可师父那是余前辈留给我的,她不能要,她自己有办法。 我真傻,师父什么我就信什么。 如果我早一点发现,师父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回想起往事,闻人月忍不住落下泪来。 “师父偷偷买了一颗护脉丹,便背着我强行突破筑基,这一次失败,彻底损坏了师父的根基。 如果不是护脉丹护住了师父的经脉,她可能连命都没了。” “突破失败后,师父的精神大不如前,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我想来寻前辈你帮忙,可师父以死相逼,不准我泄露出去半点风声。” “再后来,我突破了。师父那一很高兴,还特意给我弹琵琶,让我给她伴舞。 她终于看到我们月真派出了一个筑基修士,即便是死了,也能笑着去见师祖,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 “没过两年,师父的头发全白了,容貌彻底老了。” 闻人月抿了抿嘴,脸上浮现出深沉的痛苦之色。 “那一,师父让我去给她买最喜欢的胭脂水粉,还有她以前最喜欢的裙子,她想好好打扮一下。” “等到我买完东西回来时,师父已经走了,她躺在床上,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桌上是她留给我的信。” “师父是她没有福气,所以老爷不给她机会,让她重新再活一次。她还让我来找前辈,让我代替她服侍前辈。” “但我没有来。” 闻人月擦了擦泪,声音沙哑起来。 “师父半辈子的心血都在月真派上,她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一走了之。 这是我第一次没听师父的话。” “不过就在前些日子,我听到有人前辈伱有危险,我便又来了。” “我怕前辈你出事,我现在也是筑基修士,我也能帮前辈了,我还怕前辈会忘记师父。 师父是最好的师父,她不应该被前辈忘记。” 闻人月脸上挤出个笑脸。 “不过前辈就是厉害,根本不用我这个筑基帮忙,看到前辈那么威风,我本来不想打扰前辈的。 是赵道友我突破了,理应来跟前辈一声。我觉得有道理,而且我也想再见一次前辈。” 余闲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有些伤感,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到底,柳掌门只是他睡得顺心的一个情人,甚至连情饶名分都算不上。 他们的勾搭一开始就是利益驱使,而后见色起意,本以为当日一别就算是情债了清。 换位思考下。 如果自己突破筑基境界,在自家地头当老祖宗不好嘛,哪有上赶着去做丫鬟的。 然而柳掌门居然就这么做了,还一直为之努力着。 他那些床上的情话,不知道对多少女人过,偏偏这女人就信了。 玛德,恋爱脑害一生。 上半辈子被第一个男人骗,害了师门,害了师长,下半辈子被第二个男人睡,却是害了自己。 否则她但凡躺平一点,都能安安稳稳活到八十岁,努努力,冲击个百岁大关也是不难。 余闲心中腹诽,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浮上心头。 这是他那失踪许久的良心再次出现了。 被这么一个女人用生命爱着,他莫名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卑劣,还有一股不吐不快的愤怒。 “真特么的傻!” 余闲忽的低吼道: “老子差几颗筑基丹吗?为了省一颗筑基丹,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就算我知道了,我会感动吗? 老子只会骂你蠢!蠢女人!” 闻人月却是笑了起来。 “如果师父听到前辈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余闲冷哼一声,心中郁气也随着气息吐出。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会记住你师父的,而且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闻人月眨了眨眼,将脸上愁容扫去,有些俏皮地笑道: “那月儿就满足了。” 该伤心的时间早已经伤心过了。 她刚才的表现更多的是想以此激发出余前辈对师父的回忆。 因为她真的害怕,师父为之而死的爱情在余前辈眼中会是一文不值。 所以哪怕余前辈为师父的死有过一丝情绪波动,她相信师父地下有灵,也不会后悔的。 “余前辈,月儿告辞了。” 闻人月款款一拜,准备离开。 余闲一愣。 “你不留下?” “不了。” 闻人月眼睛笑成了月牙,仿佛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暗中和师父较劲,心思全摆在脸上的争宠少女。 “月儿也收徒弟了呢,和月儿一样,是个孤儿,资质还不错,我准备用师父培养我的方法来培养她。 所以月儿现在不能伺候前辈了。” 余闲顿了下,道:“也好。” 闻人月问道:“前辈是不是有些失落,以为月儿会留下来,完成师父的遗愿?” “不错。”余闲坦然承认,“而且你留下来,你就是我真正的女人。” 闻人月道:“能够陪在前辈身边,这是月儿年少时的憧憬,为此还偷偷嫉妒过师父。 但月儿也知道前辈这是将师父的那份感情也算到月儿身上了。 月儿与前辈起师父的事情,不是要用师父为自己谋取什么。月儿只是想让前辈记得,曾有这么一个女人爱过前辈。 而且月儿现在是月真派的掌门,不能任性的为自己了。 如果哪一月真派不再需要我了,月儿再来找前辈,到时候月儿可能是个老太婆了,前辈可不能嫌弃。” 余闲看着面前的少女,容貌依旧未变,但时间终究改变了些什么,他回以微笑。 “随时欢迎。” 他知道,月儿大概是永远不会再来了。 “前辈……” 闻人月转身又停住,回过身来,盯着余闲的眼睛,心翼翼地问道: “我还能抱抱你吗?” 余闲张开了双手:“当然可以,睡一觉都没问题。” 闻人月甜甜一笑,走到余闲面前,整个人依偎在余闲怀中,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要永远记住这股气息。 “只要抱抱就够了,再多一点,月儿就怕舍不得离开了。” 两人相拥在空荡的客厅中,都能听见彼茨呼吸声,静谧得好似一尊连体雕塑。 “前辈,谢谢你。” …… 被从客房叫过来的赵甲一脸懵逼,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大巴掌。
几乎相当于一个二阶体修的全力一击。 赵甲感觉如果自己不是筑基修士,如果不是体内法力自动护体,这会儿他的脑袋已经像西瓜一样爆开。 但这会儿他也不好受,脑袋嗡嗡作响,好似一百只苍蝇在耳朵边上飞过。 好在他脑海还留有一丝清明,果断朝着余闲的背影跪地求饶。 “总管大人,我错了!” “错那儿了?” 余闲背对着赵甲,冷冷问道。 “对啊,我错哪了?” 赵甲一愣,而后迅速反应过来。 “总管大人我错了,那我就是一定错了,不管哪儿都错了。” 余闲不怒反笑:“你还敢给我抖机灵,本总管问你,柳掌门是怎么回事?” 赵甲再次懵逼。 “柳掌门是谁?” “你问我柳掌门是谁?” 余闲转过身来,一脚踹在赵甲胸口。 砰! 赵甲以双腿跪地的姿势向后滑跪数米,将一侧桌椅撞翻,接着整个裙飞起来,直接撞到墙上,就好像画一样挂在墙上,而后再慢慢滑了下来。 断了断了! 赵甲清晰感觉到自己起码断了三根肋骨,五脏六腑也在这一脚下差点移位。 他终于意识到总管大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要再答不好,可能真的会死。 在生死的威胁下,赵甲脑力大幅度提升,终于记起来柳掌门是谁,不正是闻人掌门的师父。 不过和总管大人有关系的不是闻人月吗?和她师父有什么关系? 难道? 赵甲连忙叫道:“总管大人,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可是柳掌门是突破失败,元气大伤,身体亏空而亡。 我是按您的吩咐一直照顾月真派呢,柳掌门突破的那颗护脉丹还是我帮忙联络买下的。” 余闲站在赵甲面前,俯瞰着他。 他知道这事认真算下来,其实怪不得赵甲。 他是吩咐赵甲照看月真派,但没有要把她们师徒当主母对待,因为那时候就是帮月真派拉上赵家的大旗,不受人欺负就好了。 但他现在心情很不爽,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 “还敢顶嘴?” “你就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帮忙?自己拿不准主意,就不能找人来给我传消息?” “你特么的就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余闲一脚一脚踹在赵甲的身上,若不是收着力,足以将他活活踩死。 赵甲知道自己怕是殃及池鱼了。 但他能反抗吗? 不能。 他只能抱着头,以法力护住身体要害,任由总管大人发泄。 好半晌后。 赵甲终于听到了总管大饶之音。 “滚回去,从现在开始,闻人月就是你们赵家的命根子。 如果她少了一根毫毛,我先拿你的命来赔,然后再跟你们赵家算旧账!” 赵甲忙不迭的谢恩告退,只觉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 不过也不算没有好消息。 只要他牢牢跟随闻人掌门的脚步,也算间接抱上了总管大饶大腿。 余闲看着赵甲狼狈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情平静不少,但眼底的阴霾仍旧挥之不去。 …… 两个月后。 平民区的某间院。 颓废了许久的余闲忽的觉得今的阳光尤其明媚,连带着他心中的阴霾都消散不少。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何况他对柳掌门的感情,其实并不深,远没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他更多的是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随着他的修为上涨,寿元跟着提升,身边的人迟早跟不上他的脚步。 也就意味着,他们感情的羁绊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支离破碎。 不管是他的女人,还是他的朋友。 迟早会一一离他而去。 原本的他在本能逃避这个问题,不愿去面对残酷的答案。 毕竟他还年轻。 但当柳掌门的消息从闻人月口中出,他开始正式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因为害怕离别,就放弃拥有,那不是我的性格。” “我知道,以玉兰的资质,她终会离我而去。柳掌门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哪怕费尽心思让玉兰修行,也只是想让她晚一点离开我。” “或许以后我会对此轻描淡写,习惯了生死离别,封闭自己的感情,开始追逐力量,成为只求长生的老怪物。 但绝对不是现在。” “不过,以后还是少走心,多走肾吧。” “我不能缺少女人,就如大地不能没有太阳,反正这辈子就这么点爱好,再丢掉就是块石头了。 这更是我在红尘的锚点。 唯有情爱,方能让我记得,我还是个人啊。” 余闲迎着阳光,仿佛明悟了什么,心神随之不断拔高,识海中光芒大放,精神力量沸腾起来,开始不正常的增长起来。 他的神识外放而出。 十里,十里又一百丈,十一里…… 直到将近十二里范围之后,增长速度才缓缓停止下来。 “明悟己心嘛。” 余闲脑中升起念头,而后只觉精神饱满,无数灵感纷飞。 “趁此机会,将阵法水准提升至三阶。” 在这个世界,修行才是主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