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赶集

    话说，在遥远的北方山区里，有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在县城里靠北侧，一条小巷和主干道的交口处，有一个小面馆。面馆的名字已经没人记得了，只知道由一对李姓夫妇经营，周围的街坊便称呼这儿为老李面馆。

    老李夫妇是本地人，经营这家店多年，与周围邻居相处和睦，日子也过得平淡和谐，唯有一件事不称心，就是他们的独子小李。也不知受谁的影响，这小李自打生下来便贪玩无比，不受管教，长大后更是不务正业，讨厌干活，整日里斗鸡走狗，只对玩儿的事情上心。二十三四的人了，也不成家，成天和街上的闲人混在一起，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老李夫妇心里着急，有事没事便说教一顿，碰上不顺心的时候，更是免不了开骂。如此一来，小李就更不愿意待在家里，经常是天一亮就跑的没影，夜里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面馆里有时人多，忙不过来时，老李夫妇便常叫一个孩子来帮忙，这孩子名叫小林子。

    小林子是个孤儿，从小就在这一片要饭，没人知道他父母是谁，家是哪里，他也只记得自己姓林，别的一概不知。说来也巧，这个小林子从小便是一副伶俐可爱，讨人喜欢的模样，也不怕生，见到谁都特别的亲。虽是个小叫花子，周围邻居讨厌他的却少，每次碰见了都愿意给他些吃的，天冷了便给他一两件旧衣服。这其中又以老李夫妇照顾的最多。这样，小林子便吃百家饭活了下来。等到长大一些，老李夫妇见小林子越发乖巧懂事，比自己的儿子强上百倍，就让小林子来店里干活，把他当做半个儿子来养。小林子自然愿意，从此便每天过来老李面馆帮忙。如今小林子已长到十五六的年纪，平时就住在这巷子尾的一个破屋里。

    这天是农历的三月二十，按当地习俗是赶大集的日子。县城里各做生意的都早早开始预备，提前一天便在几条大街上摆好了摊子，老李夫妇也把两张桌子抬出门口。果然，不到半上午，街上便人流攒动起来。店家的吆喝声，人群的说笑声，还有年轻妇女带小娃娃的叫唤哭闹声不绝于耳。老李家的门前更是没断过人。到了中午，吃饭的人数迎来了顶峰，整个店里挤的满满当当。李大叔在后厨加紧做着，李大娘和小林子在前面招呼，仨人忙成了陀螺一般。

    “店家，三碗炖rou拉面，把桌子收拾一下！”门外面有人叫道。

    “好！”小林子在屋内扯着嗓门冲外喊道，“三碗炖rou（拉面），你们先坐，马上来！”此时他正端着一个大木盘，乘着七碗汤面，小心的从走到前面，“四碗羊rou烩面，三碗牛rou的，哪里的？”

    “这儿的！”“我们的。”“这里！”

    三四张桌子同时叫喊起来。小林子急忙想他们谁先来的，忽然有人猛地一扯他胳膊，差点把他拽倒。

    “干什么呢！”小林子扭头生气的吼道，“差点撒了！”

    拽他的那个汉子坐在后面一桌，也是直瞪着眼，“我们先来的，是我们的！”

    小林子气恼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的在后面呢！”

    “就是这个！我们等好半天了。”这人大声叫道，一边站起身就要来抢。小林子急忙扭身躲避。正当拉扯时，李大娘一阵风似的从后面赶了过来。

    “小李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钻哪儿疯去了，今天人这么多，也不知道在家帮忙。”她抱怨着来到小林子身边，一边赶紧劝道：“这四碗就是这儿的，我来吧，你快去收拾桌子。”

    “哦。”小林子乖乖答应道，又赶紧去别处收拾了。

    如此忙过了中午，到了下午时分，店里的人终于少了，李大娘与小林子才能坐下来歇会。两人来到门口的桌旁坐着，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小林子说道：“大娘，听说今天赶集的人多，城门都要晚关半个时辰。”

    李大娘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对了，我还听说晚上在十字街的空地上要放烟火呢！”小林子略带兴奋的说道，“说是来了一群外地玩杂耍的，这可没从没看过啊！那会不会比白天还热闹？”

    “再热闹也只是县城里这些人。”李大娘解释道，“城外来的人差不多现在就得往回赶路了，不然过一会就天黑了。”

    “也是。”小林子点点头。

    李大娘看看小林子，笑道：“怎么啦。忙活了一天，也想去玩了？”

    小林子见被说中，脸微微一红，不禁嘻嘻笑了起来。

    “行啦。你去吧。”李大娘微笑着说道，“今天也忙活了一天。再说晚上生意也少了，就给你放一晚上假。”她说着从怀中掏出点零钱，“喜欢什么就买点去吧。”

    “谢谢大娘！”小林子开心的说道。他把钱揣在怀里，又与李大娘一起把桌子收回到屋内，随后便兴冲冲的上街了。

    来到街上，小林子左瞧右瞧的溜达着。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街上的人比中午时已经少了许多，有些摊子也已经撤了。不过小林子因为刚出来，兴致很高。他走了一会，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地摊，看摊的是一个驼背。小林子大喜，立刻赶了过去。

    这个摊主是玩杂耍的，听说来这个县城有段时间了，也算个奇人。这人既驼又哑，但是手上的本事可非常的厉害，而且玄乎的很：他是用一根木棍，前面栓上一束细如发丝的长线，然后随手一甩，那细线就摇摇摆摆往前面游出去，好像活的蛇一般。更神奇的，是这丝线还能粘住任意的东西，让它在地上滚来滚去，或者直接高高的扔到半空，再稳稳接住，竟是比人手还灵活。这摊主为了炫耀，经常是用几个盘子同时来做演示，线一搭上，四五个盘子就立刻跳了起来。或是立着原地转圈，或是排成一列在地上滚，让它怎么动就怎么动，观看的人无不惊喜的连连鼓掌。有的观众使坏，故意扔个石子捣乱，但石子一碰到滚动的盘子就立刻被摊开，盘子则一点不受影响，更引的观众们惊喜不已。但可惜的是，这个人平时极少露面，只是在每次赶集的一两天才出来，小林子一两个月前就听店里吃饭的人议论过他，自然很想见识一下，但赶集时他多在店里忙，没空出来。于是今天碰见了，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小林子来到这驼子跟前，见这人不仅佝偻着背，还一脸的大胡子，身上的破衣服鼓鼓囊囊的，十分奇怪。小林子赶紧说道：“大叔，来一手啊，表演一下。”

    这个人正把几个盘子收进背后的包袱里，他回过头瞧了小林子一眼，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原来已经准备收摊了。

    “啊。”小林子失望的叫道，“别啊，大叔。我好不容易来一次，真的好想看看啊！”

    这人没有停下的意思，打开旁边的布包，将手上的盘子往里放。

    小林子连忙哀求，一边不停的作揖说道：“求你啦，大叔，露一手吧。我一直想来看，但是家里太忙啦。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这人看过来，眼睛一弯，好像笑了似的。小林子见有戏，便更加卖力的求对方。果然，这人点了点头，把包放在一旁，然后蹲在地上，重新拿出三个盘子，分别摆在身前的左中右三个方向。他看向小林子，点了点头。

    小林子兴奋的搓搓手，“好嘞！开始吧。”

    这人笑着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牵着线的木棍。忽然，“嗖！”的一下，小林子都没反应过来，只见木棍前面的三个丝线已经分别搭在了三个盘子上。他手跟着一甩，三个便滴溜溜转着飞上了半空。

    “哇！”小林子脱口惊叫道。

    三个盘子旋转着，在空中上下跳动了两下，然后开始下落。这人向上一摆手，三根细线扬起来，便粘住了三个盘子的边缘。他手一向后拉，三根细线登时绷得笔直，好像轨道一样，三个盘子便依次滚上细线，好像车轮一般，向木棍一头而去，最后一个个乖乖的落入了驼子的手里。

    “哇！真是厉害！”小林子开心的叫道，一边使劲拍手，他从小到大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厉害杂耍。

    这人微笑着看着小林子，也不着急。过了一会，他伸出两手，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右手张开，伸出五根指头。

    小林子不禁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又晃晃手。小林子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要钱了。

    “十五文啊！”小林子惊叫道，“这么贵啊，就这么一下！”

    这驼子亲切的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两道缝，手上却依旧没变。

    “我家一碗大碗羊rou面才十二文。”小林子抱怨着说，“你这钱挣的可真是容易啊。”他本来还想搞一搞价，但一想到对方是个残疾，又有些不忍心。犹豫了一下，最后慢慢掏出十五个铜板递了过去。这人笑着收了钱，然后收拾上东西，慢慢离开了。

    小林子继续在街上溜达，过一会来到了十字街附近，只见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他赶过去一瞧，发现街口处围了老大一个圈，圈子的中间堆放着一些东西，旁边蹲着两个人忙活着。另有几人站在圈子边缘，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股浓重的外地口音大声叫唤。

    “都往后退，离远点！太近会被炸到，站在外面看，离远点反而好看！”不过外面的人却不怎么听他的，依旧说笑着往中间拥。

    小林子也赶紧往前挤，一边抬头四处瞧，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小林子，你也来啦。”他扭头一瞧，发现是老李面馆对面一家茶馆里的小伙计在叫自己。这小伙名叫狗蛋，和小林子差不多大，平日里两人常在一起玩。

    “这是要放烟火了吧？”小林子兴奋的问道。

    “可不是。”狗蛋说道，“我早就来等着了。听说这帮人是从省城来的，带了几十种花样呢。”

    “几十种！”小林子惊奇道，“那可得好好瞧瞧。”说着便和狗蛋一起等着。之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下来了，烟花表演才终于开始。果然，这次的烟花精彩无比，不仅数量多，而且有各种形状，甚至还变出了蛇和鸟在天上舞动，引得周围人的阵阵惊叹。小林子他们热闹了一夜，直到最后表演全结束，才意犹未尽的回了家。

    第二天，小林子直睡到半上午才醒。起来之后，他溜达到老李面馆，走进正门，李大娘正在前面擦桌子。

    “李大娘早啊。”

    “早。”李大娘看看他说道，“今天怎么起晚了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昨天晚上那边放烟火，看到夜里了。”小林子揉着眼睛说道，“对了，小李哥呢。”

    “哎。”李大娘无奈的一叹，“谁知道又跑哪里去了。你昨天看见他没？”

    “没有。”

    “真是能把人给气死！”李大娘恨恨的骂道，“平时在外面疯，起码晚上还回来。但昨天一夜都没看见人影。”她说着往店里走去，“你在这里擦吧，我去后面看看。”

    “好。”小林子答应道，拿过抹布开始接着干。过了一会，他将桌子擦完，便坐在门口歇着。他刚坐下不久，忽然听见一阵嘈杂声。只见街上正有一帮人正迎面走来。这些人都是年轻人，除了前面的几个年纪稍长，剩下的都不大，最后面甚至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些人大多手里拿着铁锹、锄头之类的工具，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为首的一个正扭头朝后面说着什么，好像是这一帮人的领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李夫妇的儿子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