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幕 春之祭（二）
“哼，喝啊啊啊啊！” 还在这片芦苇原上，在苇名国的火光掩映中，剑圣苇名一心拔出了巨大的十文字枪，按照比例放在现实中至少超过了三米，与他瘦骨嶙峋的形象极不协调，却又凸显出这具垂老之躯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路德维希cao纵的忍者只狼也没有坐以待毙，纸人漂流、伤药葫芦、牡丹饼……夜叉戮糖，神之飞雪……一切能用到的道具全部毫无保留，只求在即将到来的短兵相接获取微弱增益。 “要上了，只狼！”苇名一心凌空跃起，十文字枪一挥之下大有横扫千军之势！ 只狼在关键时刻横刀格挡住了挥击，反手一招“绝技·不死斩”打出了一小段架势条，敏锐的剑圣察觉形式不利，立即后跳避让，但路德维希知道这只是个幌子，果不其然后跳之后就是一记刁钻至极的突刺……只狼的头上“危”字一闪而过，至此已经无法靠走位躲避这一击。 他并不慌，从容发动了“忍者之眼·识破”，致命的攻击也隐藏着致命的破绽，被识破后这一刀不仅没有伤到他，反而让剑圣失去平衡，架势条大幅增长。 路德维希吐出一口气，捏了捏指节……如此熟练的对应，他靠的并不是什么游戏天赋，而是无数次死亡换来的教训。 宫崎英子在旁边紧张兮兮地盯着屏幕，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开局，他们俩轮流从上午打到了下午，连带来的料理都吃完了，终于无伤打到了这里。 “小心他的火枪。” 路德维希点了点头，虽然游戏里苇名一心被尊为剑圣，但却被设计成不吝使用任何武器的角色，他们也因此吃过不少亏。然而拉开距离的一心并没有动用腰间的火铳，而是挥舞武士刀和十文字枪腾空作回旋斩……“秘传·魁忍坠杀”！ 面对这犹如泰山压顶的一击，只狼释放了“忍义手·神羽雾鸦”，原地留下一地羽毛，而真身早已隐身潜伏到了一心背后，再切换到“忍义手·琉璃绣丸”，单一的武士刀已然变成了二刀流，咬紧扑空的剑圣穷追猛击……直到架势条满，剑穿胸膛，完成“忍杀”！ 路德维希并未松懈，苇名一心这样的最终挑战要整整忍杀三次，他成功了两次，最后一次也是剑圣最强的阶段……天空中落雷四起，这并非自然的雷电，而是来源藏匿于苇名国的樱龙的“巴之雷”，剑圣一心高举“开门”，直接引雷入剑，向他隔空挥斩！ 只狼双脚离地，竟然用刀接住了这雷霆，再反手挥去“雷电·奉还”。巨大的黄色电弧重击麻痹了一心，但这还只是个开始，已处绝境的剑圣毕生武艺尽出，“登鲤”“下鲤”“奥义·苇名十字斩”“秘传·涡云渡”“龙闪”“一心”……只狼也启用所有的忍义手和道具，铁与铁，刃与刃的碰撞回荡在芦苇原上，一次又一次，火花迸裂如雨，仿佛不知力竭为何物。 “结束了。”宫崎英子松了口气。 最终，剑圣苇名一心的架势条再被打满，平衡已失，只狼双手握刀横切过他的腹部，赐予了他作为武士荣耀般的处决。但遭受“切腹之刑”的剑圣并没有死，他支撑起来跪坐在地上，等待着只狼来完成最后的“介错”。 “动手！” 只狼拔出背后的不死斩“拜泪”，苇名一心是从黄泉之国归来的人，只可用不死斩来切断与人世的羁绊。 “做得……好……只狼……” 苇名一心缓缓倒下，这个背景故事中一生都在寻求死斗的男人，最终在独臂之狼这里得偿了所愿。 . . 游戏还没有到结局，路德维希将手柄还给宫崎英子，由她控制着只狼走向在芦苇间奄奄一息的神子，喂下“樱龙之泪”与“常樱之花”。待神子昏睡过去后，只狼将不死斩拜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因为他也同样是不死人，而且他的不死建立在对神子生命力的剥夺上，纷乱结束后，唯一重要的就是相依为命的神子复归常人。 “由我处置……最后的不死。”初升的朝阳中，只狼低头看着神子。“请作为人，活下去。” 房间内静默无声，这自戕的一幕却是如此壮美，正如繁盛到极致便是凋零的樱花。 “……人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宫崎英子迷茫地说。 这就是日本人的“物哀情结”么？路德维希听出了淡淡的落寞。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① 宫崎英子斜过肩来看着他，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电视屏幕的光都黯下去了。 “你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救我的么？” 女人忽然调皮地笑了下，路德维希却继续沉默……自从回来后他们俩一直心照不宣地对水下的事闭口不提，就连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独处时间也是如此，仿佛那段奇诡经历从未发生过，现在扯开幕布又该从何谈起？ 但宫崎英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闭上眼睛，一寸一寸地靠近路德维希……在距离只有一指之遥的时候又突然停下来，嗅了嗅自己袖领。“你闻到了吗？” “什么？”路德维希不明所以。 “腌鮟鱇鱼的味道……我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说完她跳下床，一路小跑进了浴间，各种内外衣饰遗落一地……等路德维希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烘干了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将嵌玉木簪缓缓插进了发髻里。 “好看吗？” 宫崎英子站起来，张开双臂转了一圈，身上的睡衣也已换成了《只狼》里的医师“永真”的cos服，紫色布衣外是黑色的广袖罩衫，虽是素雅却古韵端庄。 “很适合。”路德维希诚心地说。 她露出了明显的开心表情，但又夹杂着试探。“我想出去走走，一起吗？” 路德维希点头。 “真的？我想去酒吧喝酒，去KTV唱歌，去放映室看新上映的动画……晚餐还要去吃中华料理。” 路德维希回想了一下，继续点头，大概因为他今天除了未完成的日记，并无其他杂事。 他没想过自己的表态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直到被勾住肩膀，被湿润的气息覆盖住嘴唇……但经过最初的惊讶后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用力抱住宫崎英子，尽情地品尝这一刻的甜美。 明媚的春光照进房间，分开之后，女人脸上浮现酒醉般的酡红，眼神迷离。“谢谢你……” 为什么说谢谢？因为他把她从海里救了上来，是迟来的感恩？还是因为他没有逃避，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路德维希不知道，他只能感受到炽热的心跳，而生物学告诉他心跳不会说谎。 “问你一个问题。”宫崎英子牵引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系带上。“你有信心……帮我重新穿好衣服么？” ———————————————————— ①“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出自博尔赫斯的《另一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