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幕 低语（五）
“妈的！” 格曼松开摩托艇的握柄，一把扯下耳机，匆忙中他忘了还有强磁场的事儿了，突如其来的噪音差点把他炸成聋子。 “我们该去哪里找英子他们？岛上？还是海里。” 雨水渐渐变小了，玛利亚紧紧搂着他，为了盖过搅起的浪花声，她不得不提高嗓音。 “他们的心跳信号在岛的腹地，但卡尔站长肯定他们在水下。”格曼自己也拿不定注意，因为没有时间给他去想具体方案，现在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那就优先搜寻水下，如果他们在陆地上，也许不会那么快遇到危险。” “你准备怎么做？我们没带潜水设备。” “很简单，我下潜。”玛利亚果断抽出救生用的尼龙绳，绑在自己腰上。“这根绳子有40米，你在船上，每3分钟回收一次。” “见鬼……” 格曼呆若木鸡，但仔细一想他还真只能提供这点帮助，连这次的任务也是，基督山号的未来根本不该交到两个年轻人手里，最应该承担下潜任务的是他和玛利亚，玛利亚很好，游泳天赋优秀……但谁又能想到他是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呢？ 正当玛利亚要入水的时候，身后忽然“嗡嗡”声大作，粗略估计有一个排的发动机在快速接近他们，格曼一转身，看见救援队长把面罩推到头顶。 “指挥长阁下，您的驾驶技术可真不赖，我愿称您为‘海上的舒马赫’。” 格曼愣了一下，随后勃然大怒。“不是让你们原地待命吗？” “抱歉，长官。”另一名救生员靠近。“您把潜水装备忘在了船上，我们是送装备来的。” “你们……”格曼环视了一圈，像浇了水的火炭压低着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提醒了我，指挥长阁下，如果这次行动以失败告终，基督山号很可能不复存在。”加斯科因坦然一笑。“我们都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人，这年头薪水这么丰厚的工作可不好找。” 格曼转过头去，怕被看到脸上的神情，他当然知道这只是个说辞，一切无需多言。“全体救援队，沿岛屿周围下潜搜索，快！” 即使身处危险区，即使希望已经渺茫，所有人也仍相信着奇迹，但有时候，奇迹会自己降临。 就在命令下达的这一刻，一个矫健的身影在离他十几米的地方跃出海面，如果不是身上还挂着一个，他大概会以为那是只迷路的宽吻海豚。 “英子！”格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帝国理工毕业的海洋生物顾问……那个名叫路德维希的年轻人，此刻正托举着宫崎英子朝摩托艇飞速游过来，从通讯频道失联开始已超过了十分钟，但他看起来就像刚下水那般生龙活虎。 “救人！快救人！” 五六个个救生员一起跳下水，迎向二人，昏迷的宫崎英子被迅速转移到最大的救生艇上，玛利亚火急火燎地跳了过去，来不及解开身上的绳子就跪地开始了急救。 路德维希谢绝了救助，套着救生圈独自一人爬上了岸，靠在船舱边喘着气，沉默地看着玛利亚在给宫崎英子做人工呼吸。 “你……状态还好么？”格曼从欣喜中冷静下来，走过去，迟疑地问。 “我没事。”路德维希捋了捋潮湿的头发。 “但你失去气瓶后在水下待了超过10分钟。” “水下憋气的世界纪录是24分钟。” “参加这项挑战的人不需要抱着谁在水底游来游去，而且他们捞上来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活泼，像快死的鱼。”格曼摇头，看他像看个怪物。 “先不谈这个。”路德维希把左手伸到他面前。“抱歉，指挥长，因为一些原因我丢掉了很多东西，现在只剩下它了。” 疑问瞬间被抛之脑后，格曼顿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因为路德维希手里握着一个塞满样品的保护罐，毫发无损。 “天呐……”格曼接过保护罐，仔细地查看。“你是疯子么？居然还带着这个？” “我……”路德维希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迷惑。“……我只是上岸的时候发现它还在手里面。” 实话实说，他自始至终都没感觉到有保护罐的存在，无论是追逐还是抱着女人上浮的时候，就像离水后凭空出现在他手里一样。 但还没等他认真回想，就遭受了一个充满雪茄气息的熊抱。“好小子，有我当年几分英姿！” 格曼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她醒了！”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高呼，人群散开，宫崎英子已经坐了起来，看起来并无大碍，玛利亚对她进行一系列的精神测试，确认无异常后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她们像亲姐妹那般相互拥抱，亲吻着。 “她的状态很好，肺部连积水都没有。”救援队长走过来感慨道。 格曼擦了擦眼角，又郑重地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 “你知道么，你是丢掉了很多东西……但你带回来了最重要的。” 宫崎英子被玛利亚搀扶了过来，和他靠在一起休息，救援队长拿来了大量保暖衣物，把他俩裹得和惠灵顿牛排一样。格曼则小心地把保护罐放在安全箱中牢牢锁死，命人立刻开快艇送往基督山号实验室。做完这一切后他和玛利亚拥抱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像在用眼神商量着什么……最后基督山号的指挥长和副指挥长并排坐到他们跟前，面容严肃。 “告诉我，你们在水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 . 路德维希看了一眼天空，雨已经停了，有白色的信天翁落在救生艇上。 他在犹豫，要不要把水下的一切都说出来……因为他不确定究竟有多少是真实，有多少是臆想，而且前后记忆并不连贯，好像中间有一段被删除了，他自己都做不出合理的解释。 “没关系，只要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就可以了。”玛利亚看出他的顾虑，安慰道。 路德维希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那时候，我刚刚采集完样品……” 就在他准备和盘托出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唇忽然堵住了他的嘴，混合着樱花和海风气息，像浮在清酒上的冰块一样凛微蕴寒。 “对不起，我在水下出现了幻觉，他为了救我丢掉了全部的装备。”宫崎英子抹了下嘴角，淡淡地说。 周围安静得可怕，格曼和玛利亚从惊愕迅速转变为了一种微妙神情，两人挤眉弄眼，诸如“原来如此”“我早就知道了”都写在了脸上……路德维希试图辩解几句，事情的确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但还没开口就又被吻住了，宫崎英子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气氛再度旖旎……她身躯娇小，却好像有种无法推开的重量。 围观的救援小队爆发了阵阵欢呼，还夹杂着捣乱的口哨声，格曼板起脸把他们都赶回了各自的救生艇上，宣布集体返航。玛利亚眨眨眼丢下一句“别忘了能吃的还有海鲜大餐”就离开了，贴心给他们俩留出了私密空间。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次行动虽然曲折但结局完美，接下来该是回到基督山号开香槟庆祝的时刻了。 路德维希观望一下，发现没有人在看他们。他轻轻推开宫崎英子，注视着她。“你不希望我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为什么？” “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的语气仍然很淡。 像有一道闪电击中了路德维希，恐惧感在他心中爆开，让他声音失常。“……你也看到了？” “不知道，我睡着了。”宫崎英子跨坐在他身上，额头抵着额头。“梦里有人抱着我，很温暖，是你么？” 面对这大胆的举动，路德维希不回答也不说话，只是死死地与之对视，两个人就像起了矛盾的小孩，倔强着，谁也不肯先低头认错。 “算了，随便你。”或许觉得是自己理亏，宫崎英子收回了目光，她从路德维希身上退下来，却像舍不得暖炉的猫一样依偎在他旁边。“……反正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船队正在离去，路德维希把视线移到远处，更远处……漆黑的克拉肯岛仍然静静地趴在波涛之上，风中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像近在耳边的低语。 “我们……要复仇？”他迷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