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方酒楼
四方酒楼的老板娘今儿个很高兴。 四方酒楼的菜品,虽然不见得比别的店好吃,但耐不住店的位置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家店这背后有人。客栈落在彭城的最中央,打开店门来就能看到彭飞燕的雕像。雕像刻的是彭飞燕当年喝退西域妖僧空戒的模样,双手负在身后,怒目圆睁,衣衫凛然。彭飞燕那没啥眼力劲的小儿子当时还请人刻了个空戒的模样跪倒在彭飞燕的面前。等彭飞燕一死,这雕像也就成了祸乱之源。没过多久空戒的雕像便被撤了。于是乎便成了彭飞燕怒目圆睁对着衙门。倒也算是应景。 雕像彭飞燕的右后方便是四方酒楼了。四方酒楼,三月银庄和衙门三个建筑挤出了个三岔路口,一共拱卫着中央的彭飞燕雕像。四方酒楼的老板娘总是嫌弃对面的三月银庄抢走了她太多的客户,她本能的觉得那群闲散江湖人士要是把白花花的银子给换成了银票,就不舍得在她这酒楼消费了。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些光着膀子的江湖闲散人士换来的银票,要么是藏起来了,要么是送给了城北那个红楼子里的小娘子。当然,江湖人士,也有并不光着膀子而是整天锦衣玉食的,只是这种人外出吃饭是必然在四方酒楼的,并不在老板娘的考虑范围内。 四方酒楼第一大的生意自然是菜品。其实走不了几步就能用近乎一半的价格买到相似的菜品,但哪怕是回家了要被家里的婆娘埋怨,自视甚高的彭城上流人士也要把各种会面给安排在四方酒楼。最好能多花点钱定下一个靠窗的窗户,这样一来会面的时候就更能吹嘘吹嘘这位彭城出的大豪杰。仿佛就这么多吹嘘几句,对面的生意人或是小姑娘就能对自己这个彭城本地人另眼相看了。 四方酒楼的第二大生意寻常人是想不到的。彭飞燕的小儿子干的荒唐事很多,其中最著名的要数他娶了一个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来当四方酒楼的老板娘。但他也干了件半个城的人都会称赞的事:他拆掉了原来叫做四方客栈的副楼,建了个有观众席但是从不收门票的擂台。附近的江湖人士不知什么时候就自觉了起来。有了矛盾,先组个阵仗,在四方酒楼的显眼处来个口水四溅的文斗。文斗成了,便由辈分低的弟子上台来给大家练上一段;文斗不成,便算是武斗,上场的便是双方这次来的人中武功最高者了。赢家安慰输家,输家向观众道谢,和和气气的都不失面子。等到打完了,要走了,老板娘也便跳了出来了。老板娘总会眉飞色舞的念出坏了多少桌椅字画,当事人也忙不迭地递出几张大额的银票,路过的闲汉们却总爱关注老板娘这次又编出了哪种木材和哪个书画名家。老板娘对这门生意很满意,但也有些许的怨念。附近那些名门大派的钱,她是从来没有用这种方式收到的。 下午未时,老板娘便瞧见了自己那不怎么亲的小侄子走进酒楼。桌子的对面,是远山武馆的潘少爷。一般来讲,若是冲突的一方有彭家的人,甭管这关系是亲还是疏,钱应该是要不着了,事也大概是文斗就妥了。但这两个人啊,是越吵越厉害,连带着周围的酒客点的酒都变多了。没过多久,两伙汉子便冲了进来。拿剑的开始唰啦唰啦地抖出声响,拿刀的便在身旁的桌椅板凳上斫着一道道口子,各自扛着己方旗子的两位更是恨不得用旗杆把地板给戳出个洞来。若是往日见了这番场景,老板娘怕是得乐出个花来,但毕竟今日不太一样。她便走出里间想着好歹要劝一劝,不料竟听到潘二公子说了句吓走了半数酒客的话。 “我告诉你,你彭家也就是出了个彭飞燕。可这顶着女人名字的老头早就死了!你知道朝廷的档案里这地方叫啥的吧?鹏城的鹏,是鲲鹏的鹏!不是你们彭家的彭!彭公子,当年这城门口的字,可是你家叔叔换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一场武斗,在所难免。 这次的武斗很不一样。两位少爷上台时都没什么兴致向观众致意。围过来的人比往日多了些,也好似更沉默些。 杨野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酒楼的。彭城这地他也来过好些回了,但却没怎么逛过。若是老黄能搞到个彭城的生意,大伙便总得找个机会在城门口那个小酒馆喝一顿。杨野并不喜欢喝酒,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这怪异涩口的饮品。大伙也不劝,任由杨野一个人坐着观察酒馆里形形色色的人,顺便也让他担上照看醉汉的职责。杨野向来是对这四方酒楼没什么想象的,不过既然胡方木说了是这地,那就看看他要搞出点啥吧。 说来也怪,唯有这次,杨野有了在这彭城走一走的冲动的。他思忖片刻也没想到个好去处,有些烦躁,便决定提前来这四方酒楼坐坐。殊不知那逛街啊,是不需要提前有个目的的。杨野对擂台上将要发生的事并不关心,他一向觉得武功是不该显摆的,显摆得越多,武功就越没用,人也死得越快。他觉得他可以好好坐着喝一下午茶,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搞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 “客官嘞,这大堂现在可不坐人啊!”来招呼小二们收拾桌椅的老板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杨野,笑着凑了上来,“客官您要是想喝酒,可就只能去后面擂台边的那几个座了,也方便看人斗武不是?” 杨野点了杯茶便坐了下来。这几个桌就摆在擂台边的小平台上,平台恰好比擂台要低上那么一点,喝茶饮酒的人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能获得不错的视角。路过的人们为了看得明白都远远地站在街边,只有几个胆大的小孩凑到了擂台跟前,手扒在擂台檐,踮着跳着想要看得更清楚。围在擂台四周的壮汉们也不在意,只是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呼吼着为自己主子助威。
擂台上的打斗如杨野所料,没啥意思。远山武馆的那位公子哥手上的刀法还行,但脚法太乱,只要被控制了距离,会败得很快。但对面彭记镖局的公子哥却没发现这点,只是舞着剑试图找出对方手上的空档,徒劳地耗费着自己的体力与精神。瞧着瞧着,杨野也敲出点门道来,这彭记镖局的剑法,应该是配重剑硬剑的,可这公子哥偏要往灵活上使,着实是悟性不太够。剑,自然是要比刀灵活的,但若是只想要灵活,何不练练短刀匕首呢? 彭家的少爷打着打着便喘上了,手上也不稳了。按往日的情形,该是要退上几步揖个手认输并向看客们致意了。彭二少爷不肯,越打越差,却还是要不停的出招试图压制。如此打着打着潘少爷便恼了,斜跨一步,一道圆润的上撩便使了出来。没剩多少体力的彭家少爷哪架着住这个,脚步也乱了,晃着身后欠了几步。潘少爷不依不饶,连逼三步跟上一刀重重的下劈。彭少爷情急一个侧滚,把这能要人命一刀给避开了,几个不长眼的看客也便哄笑起来。老板娘看着这一刀劈得石屑横飞把擂台都劈出道痕来也是觉得事态不太对,急忙上去劝解。 “两位公子可别打嘞,再打我这擂台不是得被你们拆了。侄儿你就认个输,潘少爷也算是彭城有名的青年才俊,不丢人。潘少爷您也消消气,何必为难我这小酒楼呢!我这酒楼被打坏的东西就我这老板娘最心疼了。” 话一出口,老板娘便瞧见了自己侄子盯着自己的怨恨目光。潘少爷脸上怒气未消,冷笑一声,招呼来小厮从他怀中摸出几张银票来。 “老板娘,你也算是半个彭家人了。承了彭飞燕的荫庇,占了这么个地,日子便过得舒坦。这来来往往的人也给你面子,给彭家人面子。我这二千两的银子,可比其他人的多得多,不知你敢接不敢接?” 四方酒楼的老板娘今日个很高兴。平日有了争斗,也就能入个几百两,倒是没见过潘少爷这次这般阔绰的。可能唯一的不快就是自己侄子怨毒的目光吧。老板娘对这目光倒是不陌生,当年她在城北那红楼子里作工时,见到过无数次。每次客人露出这种目光,她便知道该忍一忍了。只要忍得好,客人就是脸上再rou痛也会多留点银两。至于这次自己的侄子这次会逞强做什么事,老板娘不太在乎。自从嫁给彭瑞心后,她便知道好多东西她不用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