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在顾小佳回到庆海,并在两个月后找到了一份火柴盒厂临时工的工作。此时的路远也到了一座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会来到这里的城市,做上了一份码头装卸工的工作。 人生之中总会有很多次偶然融合在必然之中,其实很难说一个人的命运是由偶然还是必然决定的。或许这本身就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世间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而后人只管走前人的路,没有几个去考究为什么这里有一条路。 一九八零年的元旦快要到了,这天路远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先把师傅家的院子打扫干净。再挑上扁担和水桶,去二十里铺村里的那口水井去担水回来把师傅家的水缸挑满。为了不耽误每天上班的时间,他总是要天不亮就起床,扫完院子,光线刚刚好能看得见路。这个点去打水的人少,他要连着挑五趟才能把师傅家的大皮缸装满水。 挑完水落落汗在洗脸刷牙,都收拾完师娘的早饭也差不多好了。师傅是个祖祖辈辈生在滨江的北方人,却养成了南方人喝茶的习惯。早晨起来任事不干先要沏壶茶喝完,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一泡茶要不喝完一天干活都没精神。虽然师娘没少骂他就一个码头扛大包的苦力,装什么文明人啊!骂的照常骂,喝茶的也一天都不耽误。 原本路远说好每个月住师傅家交两块钱房租,早饭和晚饭在师傅家搭伙每个月在交八块钱的伙食费。钱只交了一个月,到第二个月头师娘就再也不收他的伙食费。最后实在拗不过一定要给的路远,答应他钱暂时收着,房租收就收了,其他的房客也是这样收的。伙食费师娘先给他存着,等他啥时候回家再给他。为这事师娘没少骂师傅守财奴,看着孩子死活要给钱就不兴放个屁,给孩子一个定心丸。马守山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手底下的兄弟在他院里租房子搭伙吃饭的不少,他得一碗水端平喽。 路远的师傅马守山是土生土长的二十里铺人,最早的时候在码头国营港务局下属的服务公司做装卸工。大概是三年前码头上的私活越来越多,有时候一些企业在码头卸船也要找装卸工。马守山看这是个机会,干活时间自由,挣钱还比服务公司多。就自己拉了十几人组了一个装卸队,他负责去谈活,谈好了价钱大家一起干。每笔活他拿走百分之五剩下的钱他和大伙平分。活多了他就和大伙一起扛大包,活不紧的时候他就指挥,抽着时间再去联系别的活。 码头上这样的装卸队还有两个,撑头的都是二十里铺的。马守山这边还算好的,只拿他该拿的,每趟活干完账一算三一三十一把钱分给其他的兄弟。 装卸工是个力气活,虽说赚钱多点,一般人是吃不下这样的苦的。马守山手下的十几个人到有多一半是外地来滨江的。 也亏得马守山为人义气,处事公正。在一帮人当中很有威信,搭上在码头干了这么多年,装船卸船中间的门道门清。 虽然只是出的一份苦力,但是码头也有码头的规矩。三个装卸队的老大都是二十里铺人,码头卸货的规矩和装卸的费用也是几个人一起约定好的。十几个码头三家按照卸货量多少划分了自己的势力范围。赶上哪个队忙不过来需要帮忙,帮忙的拿走费用的九成,一成是地头费归原装卸队。 几年来码头装卸的活被这几个人把持着,虽说不上相安无事,但外人也插不进来。 马守山头一年赚了一些钱,加上从前的积蓄,在村里批了一块一亩多地的宅基地。后排五间正房,东西两侧盖满了厢房,前面大门处也盖了一溜门房。厢房和门房地面铺了红砖,墙上刷了白灰。后面的正房留着自家人住,厢房和门房租给在码头讨生活的外地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装卸队里的外地人再当地没有亲戚的也租住在他的出租房里。每个月一间房两块钱房租,就和路远现在住的这间房一样。
码头干苦力的大多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吃饭也没时没晌的。守山老婆和几个单身汉商量了一下,就每个月收八块钱伙食费让大家入伙,供早晚两顿饭。中午大伙都要去码头等活干活,也有村里人蒸些饼子、馒头啥的到码头上卖,谁饿了就自己买些吃。 马守山有三个女儿,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他一直都没断过。三个女儿生的都很顺利,可这之后守山老婆的肚子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只见播种不见结果。这或许是马守山现在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了。 另外两只装卸队的老张和老李喝酒的时候总愿意用这个话题来打击他,说他盖那么多房子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狗日的外姓人。不得不说这事儿实在是马守山的软肋。所以他对给自己的女儿献殷勤的年轻小伙子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好像写着惦记他家里的房子似的,这让他很不爽。 马守山不爽的后果就是大女儿马海棠二十二岁还没找到合适的婆家。女儿看上的他看不上,老婆看上的他也看不上。女儿嫁出去他怕吃亏,招姑爷进门又怕人家惦记他的房子。一开二去的就耽误到现在。二十二岁的姑娘可是大姑娘了,别人家的女子生的娃都满地跑了。他家的女子还单着,为这老马没少次老婆叨唠。这眼看着二女子荷花也十九了,jiejie还没嫁人,为这事也是把他老婆愁死了。 路远在码头干了快两个月,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适应了码头上扛大包的工作。刚开始一百六十斤的麻包还需要工友帮忙上一下肩,半个月后一个人两膀子一较劲就轻轻松松地甩到肩上。现在他已经是一个熟练的装卸工,可以很轻松地扛着一百六十斤的粮包,灵巧地走在船和码头之间摇摇晃晃地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