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杀了你好么?
“请问,杀了你好么?” 雷公子耳边骤然响起这一句话的时候,不由得浑身汗毛陡立,悚然便是一惊,但随后便是一哂。因为他发现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码头上帮人做苦力,连乞丐都可以欺负一下的阿吉。 雷公子的名字就叫做雷公子,他也的确是一位公子,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公子,而是纨绔子弟,公子哥儿的公子。他是江南霹雳堂的一个旗主,也是江南霹雳堂在岭南分部的分堂主雷定罡的独生儿子,基于这两个原因,在整个太平县里,没有人敢招惹他,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他可以在太平镇里肆意招惹绝大部分的人。 梁老头当然不敢去冒犯雷公子,就算是再喝了两杯酒,有点熏熏然的,觉得自己年轻了20岁的时候,梁老头也从来没有想过忤逆一下雷公子的意思。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只想在太平县里太太平平地过完下半辈子。可世事无常,有的麻烦不是你不找就不会有的,有的祸事也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件祸事的起因就是梁老头千不该万不该,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梁心心。 雷公子并不是一个长进的人,他的老爹为他的事cao碎了心。想起他自己千辛万苦才混到一个霹雳堂的分堂主,而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堂哥雷定坤,他的儿子却早已经成了副总堂主之一,并在去年把雷定坤也提拔成了分堂主,与自己平起平坐。而这份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家业说不定还要毁在自己儿子身上,雷定罡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每次教训雷公子的时候,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让雷定罡觉得一阵无力。 雷公子无故被他老爹教训了一顿,心里面早就窝了一团火,偏偏又在这路过梁老头馄饨摊的当时让他看到了梁老头的女儿,梁心心。彼时,梁心心正在帮着梁老头盛馄饨,不施粉黛其肤色自白,虽是最普通的粗衣裙钗,但腰带随便地在腰间一系,却更显得腰肢柔软。“你们两个,把她给我带回家”雷公子立刻对两名跟班发令。他不需要和人商量,也不需要问她是谁,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两名跟班认为这一切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便去动手拉梁心心。 此时虽不是饭点,但梁老头因为在此经营了多年,加上价格一直很公道,所以在此的人也不少,阿吉就是其中一个。梁老头是这个小镇里唯一一个肯对他笑而且曾经把没有卖出去的馄饨送给他的人。 在这儿的人总共有十个,愤怒的人也有十个,但其中接受了这件事的人却有八人,唯一接受不了的大概就只有梁老头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雷公子的恶名,他也是知道的。于是梁老头拦住两名跟班,跪了下来,抱着雷公子的腿哀求道“雷公子,求求你放过她吧”。 雷公子还未说话,两名跟班便十分熟练地给了梁老头一个大耳刮子,恶声道:“梁老头,少给脸不要脸,我们公子看得上你家女儿是你的福气。” 梁老头只是求饶,抓住雷公子的裤腿子,雷公子终于发作了,“滚,再不放手我可不客气了”。 看梁老头没有让路的意思,雷公子脚下用力,一脚踢在梁老头肚子上,把梁老头踢飞了出去,撞断了木棚。梁老头又爬了出来,依旧挡在雷公子面前,继续求饶。 雷公子火了,又是一脚把梁老头踢飞了出去。这一脚他用了五分的力气,当梁老头快爬不动的时候,他终于拿起灶台上的刀,冲向雷公子。 “你找死是不是?”雷公子看着自己被刺破的衣服,泛起一丝狠意,“那我成全你”。他夺下梁老头的刀,一刀就砍了下去,从额头往下,砍瞎了梁老头的一只眼睛。 周围的人纷纷握紧了拳头。 雷公子脸色一横,“谁敢帮梁老头就是与我江南霹雳堂为敌。” 这一句话唬住了众人,看着眼前漏了气的人群,雷公子舒了口闷气。他揪起梁老头的头发,以一副长者口气,语重心长口气地对梁老头说,“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非要与我作对,现在你还不是照样保不住你女儿。人要懂得识时务。” 梁老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一口血连同唾沫星子喷在雷公子脸上。雷公子的脸色泛起一阵潮红,慢慢举起了刀,对准了梁老头的脖子。 但就在这时雷公子突然听到一个沙哑而痛苦的声音,“请问,杀了你好吗?” “杀我?”雷公子笑了,“你凭什么杀我?” 雷公子向他的两个跟班使了使眼色,但雷公子的两名跟班却突然有点犹豫,他们心里也没底。敢在太平县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个不要命的主,更要命的情况就是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怀绝技的高手。 雷公子见他们迟迟不敢动手,脸色一变,他们蓦然就有了决断,眼前的人如果是高手,他们跪下求饶或许还有一丝活路,但若是此时不出手,那就只剩死路。当然他们更希望阿吉是第一种人,于是他们走过去,从两边分别抓住阿吉的双手,再用空余的两只手分别给了阿吉肚子上一拳。 阿吉顿时像一只虾米似的弓起腰,雷公子的两名跟班笑了,阿吉的表象完全符合他们以前揍过的人的形象。雷公子也笑了,他突然觉得胸中的烦闷之气又解了不少。于是他很有耐心地走到阿吉面前,揪住阿吉的头发,把阿吉的脸仰起来,道:“刚才是你说话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么?”随即他便发现阿吉手上紧紧地攥着一块牌子。你们给我掰开他的手。 雷公子终于拿到了那块牌子,只见到上面用朱笔写着两个字——禁武。 “禁武?”雷公子笑得更大声了,“凭你也配?没有实力也敢谈禁武?告诉你吧!只有强者才配谈禁武,行侠仗义也是要有资格的。” 雷公子死了。雷定罡收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十分震惊。今天早上他还教训过他的儿子。还记得那时候他的儿子一脸唯唯诺诺的表情让他十分不快,可是中午不到就收到了他儿子的死讯。 “谁干的?” “阿——————阿吉” “阿吉,原名任侠生”,此时雷家总管雷雨说话了,他也不得不说话,不管什么原因,雷公子死了,他生为总管,就已是失职,若在事发后不思亡羊补牢,反而意图找借口推脱责任,他这个管家就已经到头了,而在雷家,知道太多秘密的管家,若是不做管家了,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他收敛心神继续道:“十三年前,因好打不平,得罪了唐三公子,被唐三公子用暗器打瘸了一条腿。卧床三个月。十年前,得罪了温家十二太爷,被人投毒,结果害死了他全家。他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可江湖上却没有人愿意为他讨回公道。五年前,他方才心灰意冷,躲到了这儿,当了一个谁都可以欺负的苦力。” “可是就是这个任人欺负的苦力杀了我的儿子”雷定罡恨声道:“你接着说下去” “是”雷雨擦着汗并翻开资料的下一页,道:“没了” “没了?” “是没了。” “那你告诉他”,雷定罡转面面对的却是雷哥。 “任侠生,男,太原人。年龄,37.父早殁,母,已殁。有子一,殁,有女一,殁,原是太原剑派的入室弟子之一。早年因不满掌门依附蔡丞相而违抗师命,被逐出太原剑派,对外不得自称太原剑派弟子。十三年前,路过蜀中。唐三公子听信小人之言,欲攻伐滑杆帮。任侠生为阻止唐三公子被唐三公子用透骨钉打碎了左膝盖。事后唐三公子大为后悔,虽为任侠生找寻名医医治,却留下了残疾。十年前,温家十二太爷投入大笔心血在大忧山种植日轮花,用活人实验新毒效果,为任侠生所知。任侠生放火烧毁了制毒场所。温十二太爷大怒,下令格杀任侠生,阴差阳错下,毒死了任侠生全家,在唐三公子的暗中周旋下,任侠生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五年前,温十二太爷去世,任侠生才来到这个镇子,平时靠替人做苦力为生”。
“任侠生的武功如何?”雷定罡继续问。 “不太好也不太坏”,雷哥道,“他没瘸腿前,勉强可以算是一流,瘸腿后只有二流水平,我们这儿至少有十三个人有机会取他的性命,而稳cao胜券的也有六个人。” 雷定罡笑了,笑得很阴森。 “我们要派人去?”雷哥小心地问道。 “不必”,雷定罡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法子。” 阿吉只有逃,带着梁老头和梁心心一起逃,尽管他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逃得过雷家的追捕的。何况他还带着伤,何况他还带着一点武功都不懂的梁老头和梁心心。前路也是绝路,除死无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梁心心终于问,她的语气中没有感激,反而有一丝怨恨。“我若是哪天被雷公子抢了去,最坏也就是做他小妾,甚至我的父亲还能享享清福。”她突然流下泪来,“你要是不救我,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每天东躲XZ的,连狗也不如。” 任侠生只有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可我真的受不了了!”梁心心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道。 “你们别吵了”。一个声音适时响起,却是梁老头回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两袋子馒头。而且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买了两壶酒。 “梁老,你受伤了?”任侠生问道。 “在山下买馒头的时候遇到了雷家的人了”。接下来的话梁老头没有说,任侠生也没问。“你们也饿了吧”梁老头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馒头,并递给任侠生一壶酒。 山下,雷定罡带着四名好手守在出口。雷哥问:“梁老头会给任侠生喝下那一壶酒么?” “会的,一定会的。”雷定罡十分笃定的说,“我答应过只要他给任侠生喝下那一坛酒,就放他一条生路,你应该知道,我的信誉一向很好。而且梁老头有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让任侠生喝掉那一壶酒。” “什么理由?” “他的女儿!”雷定罡笑道,“若是为了他一个人的性命,或许他迈不过这道坎,伤害自己的恩人,可是有了自己女儿这个借口,他出卖任侠生就十分理所当然了。” 雷哥也笑了,他知道雷定罡是对的,“若是任侠生死了,你真的会放过梁老头父女?” “会!”雷定罡道,“可是我也吩咐了附近百里的人,任何人都不得收留梁家父女,当然我也吩咐了方圆百里路上的关卡,不会放梁家父女出去。他们两父女想活下去,除非让那sao货去做婊子。” “可是我还有一个疑问?” “你问,我答。” “任侠生会知道那一坛酒是毒酒么?” “他一定知道”,雷定罡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因为梁老头是绝对不可能在我们的包围下逃回山上的。” 雷哥此刻终于明白了所有的计划。杀人诛心,不管是任侠生杀了梁老头还是安然饮下毒酒,都是对任侠生最残酷的报复。 任侠生死了,确确实实的死了。很多年以后,梁心心依然还记得任平生饮下毒酒的那刹那,他的表情十分苦涩,却不曾有怨怼。他笑了,好像还说了一句:“侠途,狭途。这一壶酒,敬我这一生,有憾、无悔。”在毒发当头,他却拿出一块牌子,交给了梁老头,让他去找棺材店的老余,那是唐三公子的暗桩。唐三公子欠他一件事,可是他却从来没找过老余。而在这当头,他却依然把这个机会给了梁家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