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叁拾柒 崩坏的大地，与方才无异的铁链与十字架，腐烂的尸体随处可寻，雷伊站在这所谓的「现实」之中，却全然无现实感。 面对艾里克的质问，他迟疑地后退一步，却听见仿佛是踩到什么液体的声音，随即低下头去看，大片鲜红的血液淌于地面，然而并未凝固，显然是不久前所留下的鲜血，他不禁冷颤起来，将视线缓慢地移向血液的源头。 布莱克，威斯克。 那一瞬间，恐惧之感一点一点地涌上心头，他有些僵硬地将目光转回艾里克身上，其实会发生什么，他早就知道了。 “出了「狴」，预见未来的能力就此终止，外面灵界的幸存者已经与赫尔卡星人交战起来，谁优谁劣不需要我说吧，所以告诉我，佼佼者是谁。”艾里克注视着他，对周围的一切已然漠视。 “抱歉，我要救他们。”雷伊说着，转过身想要往「狴」的出口处走去，却被艾里克一把拉住。 “你要救谁？赫尔卡星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试着劝和，我不希望有谁受到伤害，这本该是我的职责。” “我说雷神大人，我劝你不要做这种毫无用处甚至幼稚无比的行为。你知道的吧，赫尔卡星终究会毁灭的。不过如果你去想什么「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你尽管去吧，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艾里克冷笑一声，松开了紧拉住雷伊的手。 “师傅他，是不会希望赫尔卡星毁灭的…”雷伊竟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却是抛下了这样一段话。 艾里克不禁一怔，只是默默地看着雷伊离去的背影，像是在回想着些什么，久久地站在原地。 那一天起，自那天艾里克离开隐居多年的魔神星再度回到赫尔卡星，见到处刑台上师傅的头颅时，他就已经明晰且确认了自己的目的—— 彻底毁灭赫尔卡星人，不计一切代价，就算是将赫尔卡星，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他回想着，随后向着同样的方向，走上了同一条路。 灰暗的天空中只有层层雾霾，可见度极低，却能够清晰地听见狂风作响与战火之声。四周由漆黑而参差不齐的岩石围绕而成，依稀可见电光在高耸的岩石间闪绕。 雷霆峡谷，战场之名。 当雷伊走近烽火狼烟之中，缭乱的光影交错擦身而过，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在与谁战斗，他皱了皱眉头，金黄的羽翼从后背舒展开来，伴随着极强的旋风，一跃而上，站立在最高的岩石处。 乌云突兀间开始密布，宛如漩涡般聚集在雷霆峡谷之上，随后，倾盆大雨顷刻而落。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站在至高点的雷伊俯视着峡谷中的人群，一方是灵界，另一方是赫尔卡星人。 战争随着这场大雨的来临稍稍停息了一阵，多久了，已经多久未见过雨天了？他们不知道，只是惊奇地向上方望去。 “雷神大人！是雷神大人！”他忽然间听到一个嘹亮的声音在大喊，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高高站立在岩石上的他身上。 “雷神大人！救救我们吧！救救赫尔卡星吧！”又是一声呼喊。 “雷神大人！不要再迷失了！这些人想要毁灭灵界，将整个灵界的能源全部夺走，现在已经有大量精灵死在「狴」牢里了！雷神大…” 来自灵界精灵的呐喊，然而最后的称呼尚未说出口，锋利的毒针飞刺入他的心脏，倒地而亡。 “杀死他们！”“守护好赫尔卡星！”……再次一触即发的战争。 雷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该帮谁，战神联盟的宗旨是匡扶正义，可是，谁才是正义的？ “雷神大人，您是赫尔卡星的守护者，可是您不要忘了，我们手中有引爆赫尔卡星核能的武器，如果赫尔卡星人死绝，赫尔卡星亡了，您也要为其陪葬！” 又是谁的话语传入耳中，而这次却触动了他的心。是啊，会死的啊，不帮他们的话，会死的。 “你们赫尔卡星人简直卑鄙无耻！” 雷伊不再理会任何话语，静静地站在那里，身旁聚集起金色的雷光，他抬起手，雷电在手中缠绕，纵身欲要跃起释放出灵力，却在那一瞬间被人拉住，强行终止了灵力的施展。 他想要挣脱开来，于是迅速地回过头去，艾里克与先前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对视着他的双眸有如深渊般的深邃，与极地冰雪的寒意。雷伊将目光移到地上，不再挣扎。 “你加入哪边，哪边就一定是胜券在握呢。雷神大人。”艾里克见状，亦松开了手，笑道。 “前辈是灵界的间谍，如果我帮助的是赫尔卡星人，你就是我的敌人了吧，我不认为我能够打败你。”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会帮赫尔卡星人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强行把意识输送给你，又为了保障自己，而做出了威胁你性命的东西，你一点都不恨他们？还是说，你怕死？”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恨他们。”雷伊惨淡地笑了笑，静静地看向战场。 “玩游戏吗？”艾里克看着他的模样，亦无法感受到他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感，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说道。 “游戏？这可是战斗，怎么玩游戏？” “首先，我去放一个影门…” “等等，”雷伊突然打断了艾里克的话语，直直地看着他，“所谓的影门是你的专属技地狱门吧，谁都知道魔神的影门，在规定时间内无人进入，影门会吞噬施术者，前辈是想拿命来玩游戏么？” “你就当是吧！我去放一个影门，然后你对他们说，如果哪一方有三十个人进入影门，你便帮助那方。你猜会有哪一方真的有三十个人进么？” 艾里克的语气倒是显得极为随意和平淡，仿佛置身于事外。 “有的吧，怎么看他们双方都有数百人，牺牲三十人的性命换来胜利…” “那就开始吧。” 一道闪电猛然从天而落，轰炸大地，凹陷下去的地面上呈现一扇紫黑色的门，交战的双方甚是一惊，竟全员无了动静，然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影门，也就是地狱门，你们双方如果有人先将三十个人送入此门，我便助哪方得取胜利。”雷伊只是将艾里克的游戏规则复述一遍，寂静的峡谷中声音回荡。 「三十人换所有人的命，听起来不错」「那你去吧？」 「诶我不行，我很怕死的，而且我还有孩子」「你去？」「凭什么我去？你怎么不去？」 …… 紧接着乱七八糟的对话像苍蝇一样在雷霆峡谷之中嗡嗡作响。 雷伊平静地望着，看看究竟哪一方会先派出三十人，艾里克同样俯视着，尽管他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十分钟之后。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但他们并没有停止讨论而重新战斗，只是不断地用各种理由筛选出要牺牲掉的三十人。 十五分钟。灵界三人，赫尔卡星两人。 均为高龄的老年人。 二十分钟。并没有任何新的人员愿意为了团队而入此地狱门。 “大家都不愿意自己牺牲，因为他们都认为彼此都有这个责任，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就他人，每个人都在想让别人牺牲拯救自己，因为没有人愿意赴死。供出高龄者，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供出无用的垃圾一样，仅此而已。” 艾里克看着这样的场面，依旧是过于淡然的语气，如此情况，意料之中而已。 “说的也是…倒是明白了些什么，游戏结束了，我…”雷伊不禁微微地点了点头，正想接着说下去，却被打断了。 “谁跟你说游戏结束的？你信不信我能够一瞬间让他们争抢着进这道地狱门？” “怎么可能…这完全是自杀行为啊！” “那你就看着吧。”艾里克离开岩石一跃而下，如此看着落在地面上的他，只有一个蓝色的光点。 雷伊只是这样看着，迷离的双眼显得有些失神。第十三法则…佼佼者。 这样的意识涌上心头。 一片喧哗，仿佛不再是战场，而是一出互相推卸责任的话剧。 艾里克落在影门之前，环顾四周，皆是漆黑无光的岩石，皆是自顾自的群众。 没什么好讽刺的，更没什么足以让人责怪，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而已，为了活着，要在这个混乱无光的世界中存活，只能是融入暗黑，背向光明。 “咳咳，”艾里克故作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生死有序，在影门未消失之前，无三十人进入，那你们就只好听天由命了，幸存者绝不会多，甚至同归于尽，被杀或者进入此门，各位认为哪样比较划算呢？ “地狱之门，生死未卜，勇者可存，怯者则亡。”最后这样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停止了言论。 勇者可存，怯者则亡。即是有勇气跨入影门者可存活，退缩逃避者则灭亡。 入地狱如何存活？——无需战斗，无任何责任 退缩存于现实怎会灭亡？——两败俱伤的定局，灵界已然是无法挽救的地步 如此思考才反应过来的众人，欲要争先恐后地跨入影门，艾里克又抛下一句话，便跃向雷伊身旁:“每方只许三十人进入，特殊情况的话，双方只要加起来共六十人就可以了。” 共六十人，而双方残留的兵力加起来至少是500人。 ——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挽救了 ——我要存活于地狱，请你们灰飞烟灭回归虚元吧 ——反正也救不回来，那就看看，到底谁有资格进入地狱成为幸存者 …… 战斗开始，已无帮派，混战，大混战。 雷伊木楞地看着这突变的局面，不由得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灵界也好，赫尔卡星也好，他所付出的感情都是万分真挚的，曾一度以为，只要双方好好谈谈，就能够化敌为友。 但他知道自己错了。 最初要守护些什么的情感被抛掷在哪里了，你们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还是说，所谓的守护不过只是一个表面词而已。 “雷伊，你从来都是善良的人，但是这份善良终究会害了你，现实中的人并不会称赞你的善良后以你为榜样为荣，只会利用你的善良而成就自己，仅此而已。” 雷伊握紧双拳，跃向地面，同时对艾里克说了一句话:“前辈，第十三法则佼佼者，是你。”